師清徵醒來之後,除了傳膳,便是讓人將皇帝那兒來的人以及戰戰兢兢的太醫給打發回去了。一聽到太子暈了天子可是大驚失色,奈何尚有未曾處理的時間,便遣了心腹魏全德過來。這心腹也是看著太子長大的,見他們父子之間關係日漸僵持,也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隻囑咐了東宮的宮人幾句,便匆匆忙忙回太極宮那邊去回話。
東宮自備小廚房,裡麵的廚子都是從各處挖來的大廚。
在那無儘的漫長歲月中,師清徵幾乎要遺忘了這帶有人間煙火氣的美食。他的麵容仍舊是帶著幾分蒼白和病氣,隻是儀態從容優雅,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讓人懾服的威儀。
原身的胃口並不大,師清徵隻是淺嘗了幾口便讓人將膳食撤了下去。他趺坐在小榻上,曲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瞧著腿,漫不經心道:“平旦呢?”在原身的身側有個叫作平旦的小廝,五歲就被派到了原身的身邊,對待原身極為忠心。後來原身失勢,被廢了太子之位,那些勢利眼的早就散儘了,也隻有平旦陪著。
一個弓著身的內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答話道:“爺,您之前派他出宮去了。算著時間,也該回來了。”
師清徵望了那內侍一眼,自原身的記憶中得知,這位名叫平川,跟平旦一般大,兩個差不多時候來的,平日裡做事情也機靈,迫得原身的信重,可惜是個會背主的,就是不知何時被師清明給收買了。師清徵眸光發冷,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平川被師清徵望上了一眼,莫名地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是知道平旦出去做的差事的,這些日子殿下一直為與將軍府的婚事煩惱,殿下被陛下罰了,可也沒放棄從楊家那邊下手——能逼得楊家姑娘自己退了婚事再好不過。
平川說得不錯,沒多久平旦便腳步匆匆地回來了。他以袖子掩麵,到了殿中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哭喪著臉道:“爺,小的、小的有負重托。”
師清徵眉頭一皺,聽了這話倒是想起來了原身讓平旦做什麼事情去了。他眸光幽沉,冷聲道:“平旦留下,其他人都退下!”他的神情冷峻,眸中泛著寒意。東宮諸官人向來唯太子之命是從,倒是平川在太子跟前頗得臉,這會兒抬頭張口道,“爺,我——”
“滾出去!”師清徵眉眼一厲,伸手拿起身側的茶杯就往平川的腳下砸去。砰一聲響嚇得平旦身體一拱,平川更是麵色煞白。撲通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才匆忙離去。原身的脾氣算不上太好,這段時間因為楊家的事情更是喜怒無常。
平旦忙不迭道:“爺,您彆生氣。”心中則是想著,平川這小子近段時間尾巴翹天上去了,連誰是主子都忘記了。他跟平川不怎麼對付,兩個人爭著在太子跟前露臉。隻不過平川被太子斥責了,他也不會趁勢說上幾句平川的壞話。但是平川就不一樣,恨不得將平旦踩到腳底去。
“起來吧。”師清徵神情緩和了幾分,他望著平旦淡聲道,“你的臉怎麼了?”平旦的長相還算是斯文,隻不過這會兒鼻青臉腫的,瞧著實在是一副慘像。平旦一聽師清徵的話,忙不迭把頭埋得更低,生怕汙了太子的眼。
平旦一開始也沒說自己臉的事情,而是從懷中摸出了一封信箋,哭喪著臉道:“這封信沒能夠送到楊家大姑娘的手中。”也是從楊家的表小姐處得到的消息,楊家大姑娘這一日出城是禮佛,他奉了主子的命呢,想要將信偷偷摸摸送到楊大姑娘的手中。沒想到他避過了將軍府上的侍衛,卻沒能夠避得開楊大小姐,東西沒送出去,反而被打得一身慘像。
“所以說是楊家大姑娘打的?”師清徵出聲道,眸中似是藏著幾分笑意,他道,“將門虎女。”
“小的有負殿下重托。”平旦聽了這話更是覺得羞慚,又跪了下去埋首在地。
“起來吧,沒送到就沒送到吧。”師清徵漫不經心地說道。沒送到正好,這封信裡的內容也不該給楊家大姑娘瞧著,一國太子氣度全無,也不知聖賢書讀到哪裡去了。沒送到正好,省得他再想辦法給原身收拾爛攤子。“將信燒了。”師清徵又道。
“啊?”平旦有些茫然,他站起身望著太子,一句話脫口而出,“陛下那邊同意了?”
師清徵道:“怎麼可能。”
“那、那您——”平旦的心怦怦亂跳的,這會兒大著膽子看自家主子的神情,又不經腦子道,“您不想退婚了?陳小姐那邊呢?”
“自然是要退的。”師清徵應道,隻是不該用這等法子,壞了自己的未來不成,還累了楊家大姑娘的清名。至於那叫作陳婉的表小姐——師清徵的神情冷了下來,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響起,“以後不要在孤的麵前提及此女。”
平旦撓了撓頭,自家殿下如何對陳小姐上心,他是最清楚的,可冷不丁的,又不讓提了,難不成是與那陳小姐吵架了?他也想不出什麼門道來,大聲地應了一句,反正聽從殿下的命令就是了!
師清徵仍舊要與楊家退婚,隻不過不是為了那表小姐陳婉,而是為了自身。在原身的那世界中,楊家的大姑娘也是不願意這門婚事的,她已經有了心上人,隻不過顧忌著家族,從未說出來。原身當初退婚也沒有成功,楊家大姑娘嫁入了東宮,然而日子並不太舒坦,上行下效,主子不重視,東宮的人自然會慢待太子妃。到了後來,陳婉無意間流露出楊家大姑娘心上人的事情——原身雖不喜楊家大姑娘,但也無法忍受太子妃給自己戴綠帽,竟然將她給打死了!這下與將軍府上結下了死仇!將軍府一倒戈,原本原身就因為太作失去了各種支持,如此一來,倒得更加快,連天子都對其失望透頂。
眼下父子關係初見不睦、與將軍府梁子也並未結深,一切還算是來得及。
與其說他是幫助原身完成未儘的心願,倒不如說他是來幫助其他無辜之人的。
身體雖然嬌弱,但也不算是過於脆弱。師清徵不管原身往日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卯時的時候他便自己起來在院子中練武——自八歲之後,平旦哪裡見過太子拿劍,生怕那手腕被沉重的劍給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