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相,王上私庫裡可有不少的好東西,這回您可是有福了。”與辛淩雲不對付的朝臣在散朝後假惺惺地開口。
辛淩雲冷哼了一聲道:“能夠得王上賞賜,是我等的福氣!”內侍還在周邊呢,辛淩雲哪裡敢發泄心中的怨言。彆說是他跑不了,恐怕收了陳國舊臣賄賂的都彆想跑。當初也是這麼一回事兒,怎麼到了陳國這裡就搞特殊了?難不成是陳國公主得罪王上了?辛淩雲心中很是納悶。腦海中如電光石火般地掠過了一個人的名字!顏旭!辛淩雲念著這兩個字恨得牙癢癢。
顏旭乃陳國的大將,大魏的士兵們對其恨之入骨,早在將他俘虜的時候就對他用了刑,等到了牢獄中,雖然國君還沒發話,但是那些士兵哪裡肯放過顏旭?有的是手段折磨他,並且從外表看不出絲毫的傷痕。
田楚河將顏旭從牢獄中接出來的時候,是用擔架將他給抬出來的。
“出門在外可小心點兒。”魏國的將軍們也在那處圍觀,不免陰陽怪氣地開口。田楚河氣得夠嗆,可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根本不敢真正的與魏國的這群當權者嗆聲。
顏旭的身子骨本算不錯的,可這回出了牢獄連著燒了好些天,田楚河雖然被封為東昏侯,可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他心知肚明,差人去了好幾趟連個大夫都未能請動,直到宮中來了太醫。
“顏將軍可要好好保重身體,王上對他可是十分看重。”太醫的態度和煦如春風。
田楚河在大魏國都極少能看到好臉色,這如沐春風般的笑容讓他有些惶恐和受寵若驚。難不成是愛屋及烏?他不免想到了宮中的田楚宜身上,然而宮中遞出來的消息卻是田楚宜未得魏王偏寵,魏王甚至都不涉足後宮,還削減了後宮的用度。那又是怎麼回事?是真的看上了顏旭的才能?可大魏的人明明對他恨之入骨,田楚河是又驚又懼。就在這個時候辛淩雲的侍從來到了府上傳話。
“顏將軍真是個妙人,竟然能夠入得王上的眼,日後怕是要有福氣了。”辛淩雲府上的長隨留下了一句陰陽怪氣的話語以及一對百年的人參揚長而去,絲毫不給田楚河臉麵。
田楚河氣煞,左思右想還是命人去打聽了消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再加之魏王並沒有禁止,甚至又煽風點火的架勢,朝堂上的言論自然也就傳了出去。
看呐,陳國的前將軍顏旭原來是賣了消息才得了好處才被放出來。
原本看顏旭不爽的人更是陰陽怪氣,而田楚河看著昏睡的顏旭神情陰晴不定,到底是在心中落下了懷疑的種子。
師清徵沒有閒工夫管東昏侯田楚河和顏旭在京中的動作,他的興致都放在了“充盈國庫”這件事情上。在朝堂上向著朝臣們透了底他還覺得不夠,最後絲毫不管皇族的顏麵,直接命人在魏都中張榜擴散這個消息。沒多時,京中各處都在談論國君將自己私庫裡的寶物拿出來的事情,當然他們不敢明說國君愛財,隻說是“與民同樂”。
明德門。
羽林軍們持著刀戟戰列,森然的刀光宛如叢雪。
各式各樣的瓷器、玉器、寶劍等珍奇寶物羅列在前,師清徵一身玄色便衣,持著玉扇坐在一側。就算那些沒錢買動珍奇寶物的百姓也望這處湧來,畢竟能夠見上國君一麵,看看是否如傳言中的那般三頭六臂、英武不凡。
師清徵就沒打算給私庫中的寶物明碼標價,他給了內侍一個眼神,內侍立馬挑出了一柄寶劍,按照師清徵的吩咐尖聲道:“此是陳國國君的佩劍,名為斷水,起價五百兩,諸位請!”
辛淩雲在眾人之首,他看到了師清徵優哉遊哉的神情,眼皮子狠狠一跳。起價五百兩,誰真的敢五百兩就拿走這柄劍?果然,緊接著就有高亢的聲音響起來,這銀兩一層一層往上加。
“辛相,咱不能還不如一個商人是吧?”身後的同僚一臉假笑。
辛淩雲的臉皮抽了抽,一柄劍已經到了五千兩,還剩下那麼多東西,難不成都要出價?可這是頭一件東西,他要是不出價,王上那邊——辛淩雲心尖一顫,他偷偷地往師清徵那邊望去,正巧對上了師清徵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頓時一個咯噔,示意身邊的長隨高聲道:“一萬兩!”這人可是當朝國相,已經到了一萬兩,就算有餘財,也不好將人給得罪了,先前放聲喊價的商人此刻紛紛噤聲不語。
“還是辛相有眼光。”師清徵笑了笑,視線從辛淩雲的身上掃過。他懶洋洋地站起身,從內侍手中接過了那柄寒光湛湛的長劍,緩步走到了辛淩雲的跟前,溫聲道,“辛相喜愛陳國舊物,想來這柄曾經的國君佩劍最能代表陳國了,是麼?”
辛淩雲身上仿佛壓了一座大山,背脊弓起,麵上滿是惶恐。師清徵笑吟吟地望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原身私庫裡的好東西可不少,但這些都是死物,還不如折合成銀子全部拿去充盈國庫。這“拍賣盛會”有人喜有人悲,師清徵不管那麼多,隻吩咐少府卿將一切記錄在冊。經這麼一出,朝中大臣們的身家,師清徵心中也有了數。眼見著明德門外的拍賣進入了尾聲,這個時候忽地闖出一個年輕的士子來,他沒能夠越過羽林軍的刀戟,但是距離師清徵的距離也不算太遠,他撲通跪地,大聲道:“王上,學生有話要說!”
師清徵聽覺敏銳,朝著那跪地的白衫書生身上望了一眼,漫不經心吩咐道:“將他帶上來。”
那學生被兩個持著刀戟的羽林郎壓著,麵色沉著,眼眸中不見任何的惶恐之色。等快到了師清徵的跟前,他捋了捋袖子,朝著師清徵一拜道:“學生何遠,見過王上。”
師清徵沒有應聲,手指不輕不重地敲在了把手上,自原身的記憶中倒是找到了這個人的信息。此人乃陳國的貴族,在陳國國滅之後,與一眾的陳國學子一般進入了魏國的太學,成為裡麵的一個生員。原身攻滅三國,並不忌諱用三國的人才,故而對原三國的學籍都予以認可。有人自稱遺民遠避山林,當然也有功利心強的,期待著在大魏受到重用。何遠便是其中的一個。他還是太學生的時候便以直言忤逆了原身,不過那會兒原身被田楚宜給勸住了,反過來嘉獎何遠。因田楚宜這層“救命之恩”在,何遠自然就跟田楚河搭上了。
“你有什麼話說?”師清徵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何遠,淡聲問道。
此刻的明德門還十分熱鬨,多得是圍觀之人。何遠毫不顧忌地大聲出言道:“此是宮門前,嘈雜如鬨市,有礙天威!”
“你倒是會替孤著想。”師清徵譏誚一笑,他對上何遠的視線,又笑道,“眼下明德門前並非如鬨市,它就是鬨市,孤王與民同樂,有何不可?”
何遠眉頭一皺,他道:“學生在史冊上從未聽說這等荒唐之事!王上,您是天下之君,天子當坐明堂,怎麼能夠如貨郎汲汲於鑽營之道?”
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可能俱是如此吧。師清徵望著何遠激憤的神情,並不生氣,他笑了笑道:“孤不鑽營,國庫哪來的銀子?”
何遠沒想到師清徵會說這樣的話,他呆了片刻,斬釘截鐵道:“那也不該如此!”
“你覺得該如何?孤王加重賦稅,十之取六?”師清徵一挑眉,又繼續道,“你看看他們不高興麼?是孤逼迫他們的麼?家中清貧的與孤同喜,他們不再有食不果腹之憂,而家中有餘財的,則是慷慨解囊,為國庫作出貢獻。而國庫充盈了,再行興建水利、修路鋪路……得益的難道是孤自己麼?若能夠讓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樂業,孤當個鑽營之人又有何妨?”師清徵大笑著站起身,瞧也不瞧啞口無言的何遠一眼。他並非不喜勸諫,隻是這等呆頭呆腦的學生,不是他想要網羅的人才。
師清徵的聲音並不小,至少辛淩雲一行人能夠聽得一清二楚。辛淩雲也是個人精了,他即刻跪在地上,高呼道:“王上萬歲!王上萬歲!”他的聲音一起,後麵的人立馬就跟了上去。最後明德門前跪了一地,聲音如同潮水,響遏雲霄。師清徵被一群人簇擁著,他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濃鬱,能夠感受到自己與此小界的牽係越來越深。這並非是借著原身的靈魂、願力與任務綁定帶來的。
辛淩雲跪在前方,他已經停止了叫喊,偷偷地覷了師清徵一眼。
十年南征北戰使得魏王身上的殺戮之氣極重,就像是一尊修羅。但是此刻的魏王卻是謙和溫煦的,遠不如過去那般暴烈,但是他周身的威勢更加濃鬱,如天上那一輪燦爛的大日,使人心中生出臣服之感。辛淩雲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水,原先如牆頭草搖擺的念頭蕩然無存。
魏王給了他們一次機會,不會有第二次了。
在最後一件珍奇之物賣出去的時候,師清徵就擺駕回宮,順便叫走了將作監的大匠。
先前在朝會上他可是提出了興建行宮的事情,這回拿到銀子,不會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大興土木吧?諸臣心中頓時不安起來,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後推出了一個代表前往王宮一探究竟。隻是才到了宮門口,就看到了長籲短歎、捏著胡須、腳步虛浮的大匠,那架勢仿佛要將胡須扯斷好幾根。
大臣心中頓時一個咯噔,忙向前道:“王上要修建行宮?”
大匠聞言長歎了一口氣道:“誒!”
大臣一把扯住了大匠的袖子,急聲道:“……你彆光歎氣啊!”
大匠這會兒才像是回過神來,他輕飄飄地望著大臣一眼,搖頭道:“沒有,王上並無此意。”
聽到這句話的大臣就放心了,大匠帶出了好消息,他也不用戰戰兢兢去王宮當個“直言諫臣”了。當即便勾起了燦爛的笑容,拍了拍大匠的肩膀,邁著輕快的步子轉身就走。可大匠反應過來了,哪裡肯放過這個人?一轉身立馬就揪住了他,氣憤道:“王上要我改進水車、紡車、犁等物的技術!我怎麼改?我哪裡知道如何改?”
大臣:“……”你拽著我我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