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知道對麵的人會說什麼,唐秋悅依然耐心地輕聲道:“媽,有什麼事,你說。”
手機那頭的中年婦女歎了口氣,絮絮叨叨地解釋道:“你還記得前幾天媽跟你說的興業叔叔和若雨阿姨吧?他們夫妻前天車禍去世了,媽今天參加的就是他們的葬禮。他們就那麼去了,家裡隻剩一個還在讀小學的兒子……你都不知道,那麼小的孩子,傻愣愣得哭都哭不出來,真是作孽啊……”
唐秋悅捏著手機,視線朝上看著天空,思緒有些發散。用如今的話來說,她全家都是包子。這孩子算是她家的遠親,他有更親的叔叔,可人家根本不想管他,其他人就更不會往家裡領個累贅了。偏她媽媽心軟,舍不得那孩子被送到福利院去,便想要收養那孩子,她爸也同意。但那孩子恰好是在這邊的市裡讀的小學,聽說成績很好,再加上他在讀六年級,很快就要考初中了,她爸媽怕影響他考試,便提出讓他先住到她這兒來,即便他們也知道她這兒並不寬敞。
唐秋悅心想,他爸媽剛去世,即便住在她這裡離學校近,他又怎麼可能安心考初中?
但唐秋悅隻是安靜地聽她媽將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完整地說了一遍,最後低聲應下:“好,我會照顧好他的。”反正,明天永遠不會來,她都答應無數次了。
十二點,唐秋悅回到廣陵酒店的三樓中餐廳吃過午飯,沒回客房,直接去了附近的一家大書店,挑了些沒看過的書付款,隨後離開書店,在一家咖啡店點了杯咖啡,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開始看書。
看完一本書後,唐秋悅伸了個懶腰,誰知剛好跟外頭路過的一個英俊的男人對上視線。那男人不到三十,麵容嚴肅,眉心微蹙,似乎有無儘的煩惱。唐秋悅友好地笑了笑,對方明明不認識她,在一怔之後也禮貌地微微頷首,連腳步都沒停頓便離開了。
他不認識唐秋悅,可唐秋悅卻認得對方。
畢竟,她曾被他抓過,在過去的某一天,他永遠都不知道的某一天。
那時候她對計算機編程語言起了興趣,自學了好長時間的不同語言,之後自然而然對彆人的電腦也起了興趣,學會了一些黑客技巧後先盯上了政務網站,最後盯上了銀行……她當然沒想乾什麼,隻是好奇自己能不能攻破那家銀行的防火牆而已。還沒等她得手,那一日就在附近的禾川市網安支隊長周弘,也就是剛才跟她對上視線的男人便在同事通過她那沒能成功偽裝的IP找出她的真正所在地點後就近找了過來,將她逮捕歸案。
那次的經曆對唐秋悅來說相當有趣,當然這是事後很久回想的感覺。最開始被抓到公安局審訊室時,她都快嚇壞了,畢竟她還是個良民,從未被當做犯罪嫌疑人抓進去過。她至今記得,周隊長剛抓了她時那驚訝的模樣,若不是人贓並獲,將她抓了個現行,他大概怎麼都不會相信她明明是這樣白白胖胖無害的模樣,怎麼就乾起了違法犯罪的勾當?那次她膽戰心驚地將一切包括自己深陷時間循環這事和盤托出,內心裡也是指望著旁人能有辦法幫助她。然而這種事正常人都不可能相信,周隊長自然也隻當她是為了逃脫刑責而撒謊。當日十二點一過,她便昏了過去,再醒來又是酒店客房,三月七號。之後她苦練技術,再沒碰過銀行,也再沒有被抓過。
六點,手裡的書差不多看完了,唐秋悅直接在咖啡店吃了晚餐,慢慢逛回酒店。酒店大堂裡放著幾張製作精美的海報,是什麼第七屆禾川市青年企業家會議,按照她“過去”的經驗,沒幾個能被叫做“青年”。
回客房後,唐秋悅玩了會兒電腦,簡單地窺探了一些絲毫不注重上網安全的用戶的生活後,便打著嗬欠去洗漱。
洗漱後不過九點,唐秋悅摸了摸肚子,察覺到一絲饑餓,便換上衣服,去三樓中餐廳吃宵夜。這時候中餐廳還是最熱鬨時,唐秋悅忍不住捂著嘴又打了個嗬欠,眼角餘光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一個高大男人。
那個男人看著不過二十四五歲,不知是不是帶了些混血,五官比普通國人要來得深邃而精致,一米八五以上的身材配合他此刻麵無表情中隱約帶了些許冷酷的臉,給人以無儘的壓迫感。他有著一張不輸給娛樂圈流量小生的俊顏,淩厲的眉眼和絲絲外泄的冷氣卻隻會令人更容易心生敬畏而非仰慕。
唐秋悅與他擦肩而過時,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酒氣。
經過一盆高大的綠植後,唐秋悅下意識回頭看去,隻見那男人忽然扶著牆壁,身子微弓,似乎有些難受,踉蹌走了兩步。前方似有人聲傳來,那男人受驚似的驀地直起身來,脊背挺直,邁出去的步伐毫不猶豫,仿佛之前那個扶著牆難受得快躺倒的人不是他一樣。
果然是喝醉了。
唐秋悅突然腳步一轉,跟上了那個男人。
在過去的無數個三月七日,她無聊時都快把這酒店走遍了,甚至連哪裡是經理室哪裡是監控室都知道,這個男人,她自然也見過不止一次。隻是每一次,她都沒在此人身上花太多心思,他這樣處處透著精英氣息的男人,跟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根本不會有交集。
無數個相同的日子裡,唐秋悅的性格跟最初的她早已大相徑庭。最初的她,確實如同她肥胖的外貌一般樂觀、憨厚、溫和,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老好人以及完美的出氣包,但如今,她甚至不會為自己即將做的事升起一絲一毫的罪惡感,有的隻是好奇和期待。
——她想試試看,跟這樣一個極品精英睡覺是個什麼滋味。
因為外貌體型和性格的原因,唐秋悅過去的情感經曆一片空白,被困在三月七日後,即便她如今有了足夠的毅力減肥而讓自己變成更好的人,也無法實施。願意不認識就睡她的人,她看不上,而她看得上眼的,對方看不上她。
現在,她盯上了這個男人,而他醉了。
隻是委屈他一夜而已,第二天一醒來,一切都恢複原狀,又是另一個全新的三月七日,他什麼都沒損失,而她獲得了一次或許美妙或許糟糕的新奇體驗。
希望他彆醉得太輕,更彆醉得不行了。
在男人等電梯時,唐秋悅趕上了他,並在他進入電梯後也跟了進去。她站在角落,看著他刷卡按了七樓,她無動於衷。她住的是五樓,但這會兒,她的目的地當然也是七樓。
男人看也沒看她,等電梯門開後,便走了出去。
唐秋悅緊跟著他,直到他在一個房間前停下腳步,她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男人拿房卡開門,推門入內,唐秋悅本就注意著他這邊,一見他看不到自己便立即身子一轉,手一伸按住了差點闔上的房門,在房門因沒關而發出警報聲之前推門入內,反手將房門輕輕闔上。
隨後她望向前方,等著可能有的結果之一——那男人醉得太輕,神智清醒地把她這個不明來曆的胖妞趕出去。
然而,那男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隨手甩上的門在真正關上前放進了一個居心不良的大盜,他在外麵那筆直而清醒的模樣再也不存,一步一踉蹌,好不容易摸到床,便直直地趴上去不動了。
唐秋悅在門邊待了好一會兒,隨後她取下身旁插著的房卡,房間內頓時因斷電而一片漆黑。早記住房內構造的她來到床邊跪坐,聽著黑暗中床上男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輕笑了一聲。
“我聽說男人真正醉酒時是硬不起來的,如果你可以,我就當你答應了。”唐秋悅湊過去,在男人耳邊低語。
黑暗中先是一聲低吟,緊隨而來的男人含糊的聲音:“……你是誰?”
“我呀……你猜猜。”唐秋悅低笑,與她體型不符的空靈嗓音此刻仿若情人在耳邊呢喃,繾綣而柔和,激得人耳朵一陣陣酥麻。
因此,當唐秋悅的手伸向男人時,他不但沒有拒絕,反而享受似的短促地哼了一聲。
……
六點零分零秒,唐秋悅準時睜開雙眼,豐滿嫩白的雙腳赤著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但當她起身的時候,她愣住了。
在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循環洗禮之下,能讓唐秋悅愣住的事幾乎沒有了。但如今她眼中所見一切,卻足以讓她一向冷靜的思維產生數分鐘的停滯。
她剛才起來的床上,躺著一個半邊身子露在外頭的男人,結實緊致的肌肉藏在白皙的皮膚之下,如同蟄伏的野獸。
而這裡,也不是她的房間。
她微微抬頭,注意到牆上的時尚掛鐘顯示時間是三月八日。
三月八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