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提款機時,是盛淩寒覺得自己地位最堅不可摧的時候。
他安安靜靜站在糖糖身後,等著她挑選要吃的食物,他好給付款下單。
他忽然閉了下眼睛,微微晃了下頭。
他心神不穩,有一種被人盯著的感覺。
他晃晃頭,伸出手放在屏幕上,想抓緊給糖糖付款:“我好像……”
要醒了。
話說了一半,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糖糖挑了半天才選好,“哥哥我選好了!”
她伸手想去扯哥哥的衣服,小手摸了個空,她一轉頭發現……
哥哥……沒了……
糖糖摸不著頭腦,著急地要去找哥哥。
我的小哥哥去哪裡了?!
路清然趕緊把她抱了過來,分享自己的食物給她,糖糖搖頭拒絕了:“大人的食物不好吃,也不好看……”
“那你現在要怎麼吃……淩寒可能臨時有點事情。”
在現實裡正是三更半夜。
這些孩子通常不應該中途醒來的,糖糖昨天是因為白天沒上廁所才午睡尿床了。
所以……盛淩寒應該是現實裡也遇到了什麼狀況。
“我來吧,”魏紫涵過來拉妹妹的手,“我攢了些小紅花,應該夠妹妹吃一頓了。”
好像……也行。
在糖糖的潛意識裡,小哥哥給買,和小姐姐給買還是有點區彆的。
小哥哥能滿足她所有的需求,姐姐沒有哥哥那麼聰明,所以小紅花也不是很富裕。
糖糖也很體諒姐姐賺小紅花不容易,隻挑了一個一般貴的食物。
可是哥哥不在了,也沒有人喂她吃飯了,糖糖抿著嘴唇盯著食物,遲遲沒有動手。
路清然問:“怎麼了,糖糖?”
糖糖表情鬱鬱的,雙手攪在一起說:“平時都是哥哥喂我吃東西的。”
路清然吃得差不多了,把自己的餐盤推到了一邊,“那叔叔喂你吧……”
又超出工作範疇了,真·社畜潛意識地抗拒,好在糖糖很乖,很治愈社畜的心。
糖糖吃完了飯,等了半天,叔叔也想不起來給她擦嘴。
不怪路清然,誰能指望個快四十歲的中年單身男人會照顧孩子呢?不是什麼事都能無師自通的。
糖糖輕歎了口氣,自己去抽了紙來,自己擦。
她有點心疼自己,跑去找小貓咪和兔子玩去了。
小動物們都萌萌噠,身上的毛摸著好舒服,糖糖的兩隻小手分彆摸著小貓和小兔子,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小動物們睜著雙眼看著糖糖,特彆溫順,它們不時舔一下糖糖的手,小貓咪不時叫喚兩聲。
魏紫涵也摸摸小貓咪的腦袋,問道:“它們是不是餓了啊?”
小貓咪還好,從叫聲來聽還算有力氣,小白兔子就比較可憐了,餓得聲音都很微弱,發出咕咕的聲音。
“它們吃什麼呢?”糖糖問出來。
“兔子是青菜和胡蘿卜,”糖糖想起來了,“我們到哪裡去弄?”
魏紫涵說:“花圃裡有草,它或許能吃,但是小貓咪……”
應該需要寵物食物才行。
她剛在食堂裡好像看到了,問題是——
魏紫涵小聲說:“我的小紅花用完了呀。”
糖糖又一次歎了聲氣。
她也不夠了呢。
她跟著姐姐去花圃裡拔了點小草,小兔子似乎也有點嫌棄,用鼻子湊上去聞了幾次,才開動。
糖糖想,它肯定是更愛吃蘿卜青菜。
小花貓在一旁看著,見小兔子有東西吃了,又喵喵叫了兩聲。
唉……
糖糖這會兒特彆需要淩寒哥哥,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她的淩寒哥哥在現實中睜開眼,就對上了四隻盯著他看的眼睛。
哪怕他看清楚了眼睛的主人是他的親生爸媽,心臟也猛地顫動起來,生生倒抽了幾口氣。
這對近來才得知如果父母也有考試,他們幾乎隻能得零分的爸媽,半夜三更造訪了小兒子的房間。
怕燈光太亮,兩人隻把房門開著,讓走廊的光線照進來。
就這麼盯著小兒子,神情複雜。
夫妻倆是一夜未睡,本來在書房談事情。
老話一直講,愛情是兩個人,但婚姻是兩個家庭。
顧安欣十幾年來隻一心想守著自己這個家,她到現在才明白,她想要的太多了,而盛高承給不了。
但她知道,彆的男人更給不了,是她自身有問題。
她與盛高承提出協議婚姻,夫妻倆繼續維持婚姻,維持到男方遇到心儀的人為止。
顧安欣不會再戀愛,更不會再婚了。
有些東西就像掌心的流沙,你越想要,攥得越緊,流失得越快。
這種感覺讓她焦慮不安,輾轉難眠。
盛高承沒有答應她的協議,他從來沒想過要跟安欣離婚。
他看一眼遠遠坐在另一邊的顧安欣,說不受傷是假的,隻是這惡果,的的確確是他自己種下的。
他如今嘗到了,再苦也得咽下去。
他思考良久,把白天路清然的那些話,幾乎一字未落地複述,因為太深刻了。
顧安欣的反應比他大多了,她神情在陡然間晃過無數種的情緒,驚訝、懊悔、自責……更多是慌亂,渾身發抖。
她就說覺得兩個孩子的狀態好像不太對,大兒子是外顯性的,她有時還能看出點,小兒子卻是內隱的,她還一直以為他喜歡獨處來著。
顧安欣越想越慌亂,她著急問盛高承,那該怎麼辦呀。
盛高承也沒法給她準確的答案,他自己都混亂一天了。
這樣的情況,兩人怎麼可能睡得著覺,就一同來到了小兒子的房間。
小兒子睜開眼時,顧安欣偏頭抹掉了自己的眼淚,小心翼翼地問:“你醒啦?要喝水嗎?餓不餓,要吃點東西嗎?”
她都傻了,居然問他吃不吃東西。
盛高承也沒忍住說:“我們看看你睡得好不好,你接著睡吧。”
盛淩寒覺得他們的行為充滿了迷惑。
睡著的時候就是因為感覺被人盯著而醒來,在這種情況下他能接著睡就怪了。
他還沒來得及給糖糖買吃的呢……
盛淩寒對父母的突然造訪不感興趣:“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出去時幫我帶上門,謝謝。”
這就是在趕人了。
盛高承臊得慌,拉著顧安欣趕緊離開了。
他在走廊裡又點了一根煙,現在才肯承認,養孩子真的是世上最難的事。
孩子不是小動物,更不是花花草草,不是你定期給他點養料和水,曬曬太陽他就可以好好長大的。
他是個人,是人就會有思想,有思想就意味有很多不確定性,是最不可控的。
他是不是真的要向棠文磊取取經了?但他真的不想,棠文磊肯定會落井下石的,他一想到那股子陰陽怪氣的味道,就腦仁疼。
要不還是騷擾路清然吧,盛高承不介意半夜就騷擾他,電話直接撥了過去。
“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盛高承:“……”
看來對方早有所防備。
盛淩寒的房間重回黑暗,但房門下方的縫隙裡還透過走廊的光,他閉上眼十分鐘了,翻了幾個身都睡不著。
怕妹妹等久了會生自己的氣,盛淩寒罕見地心情焦躁了起來。
他打開燈看了十分鐘書,但是越看越精神,使得他更加暴躁了。
他從椅子上下來,皺著眉頭往門的方向走,很大力地拉開了房門,看也不看離了幾步遠的父母,“啪”地按下開關,把自己門口的廊燈關掉了。
這回小兒子情緒外顯了,他很憤怒和暴躁。
盛高承手裡的火星子明明滅滅,他趕緊把煙掐了,然後整張臉隱在陰影裡。
顧安欣則是抬起手,大氣不敢出地把旁邊幾盞燈都關了。
盛淩寒沒搭理父母,他下樓去自己拿了點水喝,喝完就關門進房,這次,他從裡麵把門反鎖了。
這回終於又睡著了。
他一出現,糖糖立馬就過來黏著他。
妹妹看起來並沒有生氣,還似乎熱情了些,盛淩寒鬆了口氣。
“你還想吃嗎?哥哥多給你買點啊。”他溫和地對糖糖說。
全然不是剛才睡前那副想跟人打架的樣子。
糖糖表情很乖,卻跟哥哥搖了搖頭:“哥哥,我不吃了,你給小貓咪買點吃的吧。”
“小貓咪沒有東西吃,太可憐了。”
“哦,還有小兔子,它不喜歡花圃裡的草。”
盛淩寒當然不會拒絕糖糖,但看到所需要的付款金額時……他表情還是微微地變了。
寵物食品……好貴啊。
他要傾家蕩產了。
好在買一次,足夠兩隻小動物吃小半個月,不然他真的要後悔養它們了。
糖糖抱著食物立刻去喂小動物們,小動物們吃得開心,糖糖也滿足不已。
盛淩寒看了妹妹一會兒,離開了。
他得繼續賺小紅花了。
路清然倚在門邊,問他剛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能覺察出淩寒的情緒變化,料想盛高承可能又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
盛淩寒聞言幾不可聞歎了聲氣。
“路叔叔,”他想了想說,“你白天跟他們說什麼了,他們變得神經兮兮的。”
路清然聽後不厚道地笑了:“他們對你做什麼了?”
盛淩寒皺著眉頭跟他說了。
盛淩寒隻覺得理解不了父母的行為,他隻希望他們能正常點。
路清然這回笑了好半天:“真是挺神經的,可能我今天刺激得狠了。”
他腰都有點直不起來了:“想不到盛總也會有今天啊!”
等路專家睡醒後,打開手機看到半夜的未接來電時,又忍不住笑了一番。
他現在才不會主動給盛總支招,要讓他自己多花心思去想想。
今天周一,又該上學了。
吃早餐的時候,顧安欣和盛高承雙雙頂著黑眼圈,眼圈都熬得通紅。
盛高承坐上餐桌,姿態不再那麼高高在上,他很主動地開了口:“兒子們,早啊。”
盛總學乖了點,成功避開了是先喊淩風還是先喊淩寒這種會有爭論的點。
盛淩風:“早,爸爸。”
盛淩寒:“……早。”
盛淩寒安安靜靜吃完飯,自己背上了小書包,在門口換鞋。
丘比特又一次衝了上來,叼著他的一隻鞋子滿客廳亂跑,得意洋洋地搖著尾巴。
盛淩寒:“丘比特!”
他想要回自己的鞋子。
但丘比特不怕他,一點要歸還的意思都沒有,盛淩寒表情冷漠,他決定重新換雙鞋子好了。
妹妹還在對麵等他,他們一起去學校,他不能浪費時間。
盛高承追上了丘比特,一伸手就把丘比特提了起來。
阿姨和司機都詫異地看著這一幕,剛才追狗的那人……真是盛總嗎?
丘比特嘴裡叼著淩寒的鞋子,四條腿老實垂下來,不敢造次了。
“你這狗,還敢欺負主人?”盛高承皺著眉,訓斥丘比特道:“再有下次,我打斷你的狗腿。”
丘比特垂著腦袋,“嗚嗚”了兩聲,感覺生命受到了威脅。
盛高承把狗放下後,也在玄關換鞋,他跟家裡的司機說:“不用你送淩寒上學了,今天我送他。”
他和安欣說好了,這周她送大兒子,下周他們換過來。
司機欲言又止地說:“可是盛總……”小淩寒最近都是坐棠家的車上下學的。
自己之前發信息跟盛總彙報過的。
盛高承以為對方擔心自己疲勞駕駛,擺擺手說:“隻是一夜沒睡,對我沒太大影響的。”
司機還有話想說,但盛總拒絕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