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安倍吉行被殺生丸光鞭上的毒折騰得十分狼狽, 不過他也是活了上千年的陰陽師, 在漫長的時光中從未停下修行,不懈的鑽研陰陽術,雖不比自己的父親安倍晴明,但也算是小有所成。犬妖的毒雖然厲害,隻一下還要不了他的命。
在禦門院的一眾家主中,安倍吉行所生活的, 可是眾妖橫行的平安京。
“嗬嗬,晴明的兒子……”玉藻前展開蝙蝠扇掩著口, 意味深長的輕笑了一聲。
“玉藻前大人!”
“玉藻前大人。”
跟隨螢草一起來向富江大人報告一個棘手委托的桃花妖與櫻花妖, 見到熟悉的妖怪之後,不顧富江定下的規矩直接在人前顯露出了身形, 神色激動的看著玉藻前。
玉藻前打量了一下兩隻妖怪, 有熟悉的味道。
“你們是晴明的式神嗎?”大妖怪愉快的笑起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們。”狐狸麵具後幽藍的眸子中映一抹懷念, “那時候的平安京,可真是熱鬨啊。”
紅著眼的桃花妖低低的抽泣了起來,櫻花妖也滿是哀傷,搭著桃花妖的肩膀無聲的安慰著她。
“是的, 我們是晴明大人的式神。”櫻花妖回答, 對與晴明大人關係非凡的大妖怪十分恭敬。她還記得平安京時, 九尾妖狐玉藻前就常常來晴明大人的陰陽寮拜訪, 偶爾會帶一些小東西來, 有時是點心, 有時是時下小孩子喜歡的玩具。
據說都是晴明大人幼時喜歡的,在晴明大人已經成為名揚天下的大陰陽師之後再送來這些,玉藻前大人可是非常促狹,但也表明了他與晴明大人之間深厚的關係,式神們都很尊敬他。
“玉藻前大人,”桃花妖吸著紅紅的鼻子,“您後來去了哪裡?晴明大人……晴明大人他……”
“人類的生命何其短暫啊,”玉藻前唇邊溢出一縷歎息,“哪怕他擁有葛葉的血脈,成為最強大的陰陽師,壽命卻遠遠不及普通妖怪。不必太過悲傷,晴明的靈魂已經前往彼岸,那裡有葛葉的人接引他。”
“可是,”桃花妖咬著下唇,大大的眼睛看了看在場的陰陽師們,這些人身上有晴明大人的氣味,準確的說,是晴明大人晚年的氣味。“他們說晴明大人還能再次轉世。晴明大人臨終前也是這麼說的。”
“不錯,”即使一條手臂快廢了,安倍吉行依然站得很直,維持著一份尊嚴。“你們既然是父親大人的式神,為何不來幫助我們?”
他看到了刻在兩隻妖怪身體中的桔梗印,經過了千年的時光,那道靈力依然清澈,咒印的力量未曾消退,如果父親大人現在複生,依然可以操控這些式神。
傳說父親大人有數百式神,每一隻都是當時強大的妖怪,被收服後甘願成為式神。安倍吉行僅有的幾次前往父親的陰陽寮,居住在那裡的式神給他留下了終生難忘的震撼。
式神的本質是妖怪,茨木童子,酒吞童子,大天狗,一目連,妖刀姬,這些大妖怪的身上強烈的妖氣讓他幾乎無法站立,對待主人之外的人類依舊眼神森冷,從骨子裡透出妖怪的血腥殘酷。
多麼強大可怕的妖怪,大天狗扇動羽翼,飄落的鳩羽能輕易殺死一個城池的人類,自己這種在當時已經小有名氣的陰陽師,在他們麵前不堪一擊。
安倍吉行十分恐懼,但隨之而來的是對父親大人的深深敬仰與無法抑製的狂喜。
在說起安倍晴明時,很多人都會著重強調他有妖狐的血脈,但他是以人類之姿存活於世,僅憑一個咒印,就束縛了數量眾多實力超群的妖怪為安倍家所用。而得到了這些式神的安倍家,無疑會成為最強大的陰陽師家族。
遺憾的是父親亡故後,作為新一代的安倍家當家,安倍吉行並未能繼承父親的陰陽寮。曾經繁盛一時的安倍晴明陰陽寮漸漸沒落,安倍家的榮光也不再,被後來居上的麻倉家所替代,與他同代的麻倉葉王,在父親大人晚年就替代了他成為了最強陰陽師。
重新恢複安倍家的榮光,是自父親大人之後的曆代家主所追求的最終目標。為此,即便利用妖物羽衣狐在在所不惜。
“晴明大人說過,在他死後,我們禁止接觸安倍家的人。”櫻花妖冷靜的說。
事實證明,聽從晴明大人的吩咐不會有錯。
她與桃在晴明大人死後就回到了深山中化為原型,在櫻與桃混成的樹林中修行。千年時光中時代變遷,她們也曾醒來更換住所。每一次,都有不聽晴明大人的吩咐參與轉生計劃的式神喪命的消息。
大家想要晴明大人複活的迫切心理櫻與桃都感同身受,但晴明大人最後的吩咐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為死去同伴們悲痛的同時,她們也慶幸自己聽從了晴明大人的吩咐。
這一點也是安倍吉行不能理解的,父親大人明明有那麼多強大的式神,為何不許他們來協助轉生計劃?如果有這些大妖怪的加入,這個計劃在第一次的時候就該成功了。
“你們有聽晴明的話,做得不錯。”玉藻前誇獎。
“玉藻前大人,晴明大人真的會複活嗎?”
妖怪活得時間要比人類長很多,記憶卻比人類要好,即便隔了上千年的時光,桃花妖也還記得首無講的那個恐怖故事。曾經在陰陽寮中度過的美好時光,終其一生,她也不會忘記。
“不會,逝去的人是無法再回到人世間的。”玉藻前憐惜的看著默默掉下淚珠的桃花妖。
“不!父親大人說過,他將再次轉生,我們安倍一族世世代代為他守護靈座,就是在等待他的再次歸來!”一直將這件事作為自己信念的安倍吉行在被否決後情緒激動。
“你自認是晴明的兒子,晴明在世時,你與他相處的時間比天皇派來的傳喚使者還要少,卻依然如此維護他,可見人類對血脈親情是十分看重的。”玉藻前轉向安倍吉行,總掛在嘴角的微笑帶著一絲嘲諷,“那麼,晴明為什麼要拋棄自己的母親葛葉,選擇羽衣狐作為他的新母親呢?”
安倍吉行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是在父親大人離世接任當家之後才知道的這件事,為何如此行事是父親與安倍家當時的長老們決定的,他隻是忠實的執行了這個計劃。
他的眼神中出現了茫然,難堪的站立著。
“那是為何?”禦門院心結心結平靜的直視傳說中的妖狐玉藻前,“能否請您將知道的告訴我?”
玉藻前轉眸看了她一眼,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就在禦門院心結心結以為他會說的時候,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放在唇上,“不能。”
禦門院心結心結:……這個套路有點不對吧?你現身的目的難道不是將當年的一切說出來嗎?
她這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讓玉藻前笑了,帶著一點惡作劇成功的小得意。
“這是懲罰。”玉藻前說,藍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被這個問題勾起了不愉快的回憶,“是你們人類貪心的懲罰。”
富江若有所思,他仿佛知道了點什麼。
“富江,冒犯了你的人本該由你來處理。”玉藻前無視了禦門院家兩代家主異常難看的臉色,轉身對富江說:“不過這一次能否讓他們離去?”
“無聊至極。”殺生丸冷冷的評價。
“肉球是很純粹的妖怪,”玉藻前的身形又被殺生丸的毒華爪撕碎,煙霧一般飄散又聚攏,“即使你在富江身邊呆了一百年,依然不懂人心。”
“我並不是出於對葛葉後代的愛護,從安倍家承認羽衣狐成為鵺的母親之時,他們就與我無關了。”玉藻前語氣漸漸低沉,收起了玩笑似的笑容,“我隻是想看到最後的結局而已。”
“老規矩。”富江眼睛一亮。
殺生丸散發的氣息更加冰冷,如果目光能實質化,此刻一臉無奈的玉藻前早就被他切成碎片了。
“這個習慣可不好。”玉藻前歎息著搖頭,卻沒有明確的拒絕,看了殺生丸難看的臉色之後,狐狸的天性讓他又恢複了笑容。“帶著你們的人離開這裡。”他轉身對禦門院家的人說。“彆再出現。”
“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富江麵無表情的斜了滿臉驚恐的陰陽師們一眼。“你以為我會在自己家裡做什麼犯法的事嗎?”
“你當然不會,”玉藻前掃了一眼門口,在普通人看來空無一人的地方,怒氣衝衝的螢草緊握著蒲公英球,恨不得衝上來一下敲暈一個。還有眼神冰冷的犬妖,如果富江不開口,這群陰陽師就算從這裡離開,也回不到家了。
狗可是非常護主的。
“走吧,你們,不要再來騷擾我父親。”富江輕描淡寫的說著,無波的眼神從禦門院一行人一一掃過。
禦門院心結心結被巨大的壓迫感釘在原地動憚不得,這股威壓甚至比銀發的大妖更加強大,連空氣都被奪走,喉頭被死死掐住,仿佛是一條失去了水的魚,瀕臨死亡。
與那雙黑眸對上的片刻,禦門院心結心結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濃鬱的黑暗帶著未知的危險在她身邊平緩的流動著。
與她記憶中帶著陽□□息的溫和目光完全不同,看似平靜的目光深處藏著冷酷,與他對視時,身體快要變成冰塊,寒氣從骨子裡透出來。
這不是她銘記了五百年的目光,她記憶深處朝著她微笑的神官,就像夏天的冰雪,無聲無息的化成水珠,滴落在滾燙的石板上很快蒸發,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如果你們想要神火,”富江收回目光,攤開手掌後一團幽藍的火苗跳動著,玉藻前不動聲色的往後退開了兩步,關於這團火,他有過太慘烈的記憶,輕輕搖晃著的大尾巴都收斂了許多。
“直接來找我。”
話音猶在耳邊,禦門院心結心結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鬆平宅的大門口,正對著緊閉的大門。
非常安靜。
緊接著身後的陰陽師無一例外全都倒下了,就連二代當家也麵色慘白。
“今天的事,”安倍吉行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氣的氣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