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路過“花園”,或許是因為懷裡暖和的孵育箱, 紀凡對眼前的詭異景象沒有那麼畏懼了。
——說到底, 隻是一座失去了主人的廢棄花園而已。
冰雪末世般的花園裡, 他抱緊了懷裡的蛋,另一隻手, 則被走在前方的男人穩穩當當地拽著。
厚重的合金門板轟然閉合,將嚴寒隔離在身後,兩人重新回到了溫暖的中庭。
第一件事,就是要給孵育箱充電。
隨著電力消耗,呼吸燈變得越來越黯淡,恒溫係統也在慢慢失效,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傅明淵動作很快, 不知從哪裡接來一個長長的插線板,三兩下就成功給桌上的小箱子供上了電。
指示燈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擺在桌上, 甚至可以充當室內照明。
紀凡盯著那顆蛋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喜歡。
不知怎的, 雖然它現在隻是一顆圓溜溜的蛋, 但他已經可以想象到裡頭帶著絨毛的小企鵝的模樣了。
“破殼大約就在這兩日。”傅明淵突然開口。
紀凡困惑地歪了歪頭, 就聽他繼續解釋道:“帝企鵝孵化期在兩個月左右。標簽上最後一次記錄的生長日期是35天, 而這些保溫箱被匆忙遺棄, 大概也是一個月前的事。”
35天加一個月,差不多正好是60天, 紀凡算了算日子, 覺得對方說得有理。
傅明淵也湊到他身旁, 垂眸望向那枚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兩人頭對著頭,靠得很近,紀凡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灼熱的呼吸。他不動聲色地抬眼看去,卻見傅明淵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
傅明淵抿唇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繁殖期的事?”
紀凡一愣,很快回想了起來。
是的,傅明淵早就提起過動物行為異常。帝企鵝通常在三四月前往繁殖地,並且趕在安全的冬季生產,但今年,它們並沒有如約來到繁殖地。
按理說,正常的企鵝蛋應該出生在五月六月,但是這顆蛋……
如果他們的推斷沒有出錯,這顆蛋應該是出生在二月。
繁殖期提前了整整三個月,難道這也是行為異常的表現嗎?
“不太可能,”傅明淵否決了這一設想,“我不專攻這一塊,但和隊裡的其他專家聊過。極端氣候下,動物的確可能會中止□□行為、或者遺棄幼崽,但是提前求偶……這極少發生,實在是太反常了。”
而且,這顆蛋並不是唯一的特例,實驗室裡還有十幾顆和它一模一樣的、提前出生的企鵝蛋。
不同品種,不同家族,十幾顆孤零零的蛋,究竟是極端天氣導致的大規模繁殖時間異常,還是說背後藏著其他原因,甚至有可能是人工乾涉的結果?
紀凡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整張臉都糾結地皺了起來。
不過,在科考站空無一人的狀況下,他們的疑問注定無法得到回答了。
靜默片刻,傅明淵率先回過神來,忍不住捏了一把紀凡的腮幫子:“彆想了,先休息吧。等明天再做調查,或許實驗室裡還存著其他檔案。”
天色依舊灰蒙蒙的,分不清是淩晨還是黃昏,但時針已經指向了午夜。
從早忙到晚,一旦緊繃的精神鬆懈下來,困意便再也抵擋不住,一陣陣地湧上頭頂。
不過,米哈伊爾的房間實在是太亂了,尤其是那硬邦邦的紅菜湯解凍後,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完全不能住人。
他們轉頭搜索了其他的房間,裡麵大多堆滿了私人物品,隻有對門的另一間宿舍看起來相對整潔一些。
紀凡抱著睡袋走進去,房間裡空空蕩蕩,被子疊成豆腐塊形狀,書架上的工具書按照高矮排列,桌上隻放了馬克杯和牙刷,杯柄和牙刷頭全都整齊朝向同一個方向。
整個宿舍毫無人氣,典型的軍人作風。
就在這時,他聽見傅明淵在背後輕輕笑了一聲。
“真巧了,”傅明淵屈起食指,扣了扣門牌,“這是安德烈的房間。”
紀凡腦子裡閃過一絲疑惑,安德烈和米哈伊爾……他們不是一直在互相通信嗎?
可是,既然都在同一個科考站裡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為什麼還要寫信?
這困惑也僅存在了一瞬間而已,因為他實在是太困了,大腦像塞滿了漿糊,一動也懶得動。
打著哈欠攤開睡袋,紀凡脫掉外衣鑽了進去。
等他躺好,傅明淵舉著手電檢查了一圈,確認無誤後,也抱著睡袋走到他身旁躺下。
遮光簾嚴絲合縫,黑暗裡,紀凡睜開眼睛,輕輕地眨了眨。
他原本以為自己困得要命,就連站著都能睡著,可是,這會兒躺下了,精神反倒清醒起來。
耳畔傳來均勻的呼吸,紀凡偏頭看去,黑暗裡顯出男人模模糊糊的側臉輪廓,額頭飽滿,鼻梁高挺,下頜弧度流暢優美,眼睛看不清楚,但想當然也是好看的……
“看什麼?”
正偷摸摸打量著,傅明淵突然出聲,把他嚇了一跳。也幸好是黑夜,紀凡用手背試試自己發燙的臉頰,微微鬆了口氣。
“睡不著?”傅明淵淡淡道。
紀凡於是伸出手去,隔著被子,在他身上畫了個勾。
“彆胡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