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車緩緩駛入一條偏僻的街道, 在學校後門不遠處停下。
與其說是街道,不如說是小巷,兩側矗立著高高的圍牆, 巷子很窄、很破,也很陰暗,屬於隨便停車也不會有交警來查處的區域。
陳臻熄了火,拔出鑰匙在指尖轉了兩圈, 緩緩開口:“你要找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自稱是我的堂哥。大約二三十歲,瘦高個, 戴眼鏡,長相的話……可能和我有些相似。”紀凡乾澀道。
具體更多的細節他也說不出來,隻能照著徐海帆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一遍。
“還有呢?”
紀凡猶豫片刻, 從兜裡摸出了舊照片:“據說……和他也有一點像。”
照片上的青年麵容陰鬱,正是紀凡逝世已久的小舅舅。
陳臻垂頭看向照片,在看清青年麵容的瞬間,眉峰微微一動。
滴滴答答。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濕漉漉的水珠濺落, 窗景模糊一片,遠遠近近的街燈洇開黃色的光暈。
“說是很相似, 但肯定也不是這個人。這是我舅舅, 已經去世很多年了。”紀凡補充道。
陳臻沒有回答, 或者說, 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一聲不吭, 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
“陳臻?”紀凡有些不安地開口。
陳臻回過神,轉頭將窗戶搖下一絲縫隙,潮濕的水汽立刻滲了進來,車裡充斥著梅雨季節的獨特氣味。
“走吧。”他彆開視線,“你剛不是說要去文具店?”
紀凡直覺陳臻的神情有幾分古怪,尤其是眼神,和平時很不一樣。但具體是一種什麼樣的怪異,他卻說不上來。
疑心隻停留了一瞬,下一秒,陳臻就像是不堪忍受室內壓抑的氣氛,利落地打開門下車,打斷了紀凡的思緒。
紀凡也追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沿圍牆邊緣繞到學校前門。
臨近晚飯時分,校園裡最後幾個學生也快走完了,門口大部分小店也已經是準備下班的狀態。
文具店的鐵柵門拉了一半,底下透出明亮的燈光,飄散著飯菜香氣。
“抱歉,請問——”紀凡忐忑地敲了敲門。
“誰啊?”老板娘的聲音傳出來,“直接進來說吧,外麵下著雨呢。”
“不好意思,打擾了。”
紀凡和陳臻對視一眼,彎腰從櫃台的間隙鑽進了室內。
小店深處擺著一張矮桌,一個小學生模樣的男孩背對著他們,蜷著兩條腿正在吃飯。他的媽媽直起身,往圍裙上擦了擦手:“學生?要買什麼啊,這麼著急?”
“啊,不是,我們是想來找您打聽些情況……”紀凡有些不好意思。
陳臻瞥了他一眼,淡定地接過話頭:“請問,您最近見過這個人嗎?”他反手一摸,輕巧地從紀凡身上順走了照片,按在櫃台上。
老板娘眯起眼睛看了半天,麵露為難,搖頭道:“記不清了。”
“麻煩您再想想?”紀凡心中有些焦急,指指自己,“他應該常來這兒,二十多歲,長得跟我也挺像的。”
“唔?”老板娘湊近端詳了一下紀凡,又扭過頭去看照片,“唉,彆說,你和這人還真像,尤其是眼睛這塊兒。”
紀凡心中燃起一絲希望:“那您想起什麼了嗎?”
“沒有。”老板娘依舊是搖頭,“實話說,我這每天來這麼多學生,哪裡記得住每個人的長相?”
“這樣啊……”紀凡難以抑製地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熱心腸的老板娘見狀有些愧疚,一手一個,按著兩人坐到桌邊:“淋雨著涼了吧?你們歇會兒,我去泡壺薑茶來。”
紀凡忙推脫不用,好幾次想站起來,卻都被老板娘強行按回了座位上。
完全不給兩人拒絕的機會,她拎著熱水壺起身往後門方向走去。
一時間,昏暗窄小的店麵裡隻剩下紀凡、陳臻和一直埋頭吃飯的小男生,安靜得可以聽見雨水敲擊卷簾門的輕響。
紀凡收回視線,突然發現旁邊的男孩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了頭,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嗯?”他有些詫異地摸了摸臉,放緩聲音,“有什麼事嗎?”
小男孩來回晃蕩著兩條踩不到地的小細腿,牙齒無意識地咬著那雙木筷子,眼睛盯著紀凡一眨不眨。
“小朋友,你……”
“我見過他。”他吐出筷子,脆生生地開口。
“?”紀凡愣了一秒,隨即反應過來,渾身都繃緊了,“你說什麼?見過誰?”
“你說的那個大哥哥,我見過。”小男孩指指紀凡,又歪了歪腦袋,稚嫩的臉蛋上露出一絲困惑,“大哥哥跟你你很像,但比你個子高。”
“是嗎?那他……”
“等等,你見到的,是這個人嗎?”陳臻突然出聲打斷了紀凡。
他手中握著那張照片,舉到男孩麵前,指尖不知為何微微發顫。
男孩垂眸望向照片,兩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他身上,不放過哪怕一絲最細微的反應。
男孩盯著相片看了幾秒,又抬頭望向紀凡,如此來回幾遍,斬釘截鐵道:“不是的。”
“不是?”陳臻步步緊逼,“你確定嗎?”
小男孩像是被他的語氣嚇到了,往後瑟縮了一下,一把抱住紀凡的胳膊,埋頭縮在他身後。
“你怎麼回事啊?”紀凡抬手一擋,輕輕將半撐著桌麵的陳臻推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