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老許說晚自習前訂正的卷子全都要交齊，你的呢？”徐海帆甩著兩手水走進門, 恰見瞥見紀凡呆呆看向窗外, 勾起唇角壞笑了一下，舉起兩隻賊爪子嗖嗖就往他臉上彈水珠兒。
“哎？？？”紀凡隻覺臉上一冰, 整個人打了個激靈，“海帆！你又——”
“我什麼我？”徐海帆懶洋洋翹起腳，靠著椅背來回晃悠, “又發呆。問你話呢，卷子交了沒？”
“什麼卷……啊！”紀凡神色立刻緊張起來, “我，我忘記了……”
徐海帆“……”
“我這就訂正。”紀凡彎腰往抽屜板裡摸索, 隻是裡頭亂七八糟, 堆滿了試卷習題筆記課本兒。突擊測驗的卷子薄薄一張, 他越是著急，就越摸不到。
“彆找啦。”徐海帆扶額，“喏，你剛掉教室門口的, 要不是剛好我撿到, 我看你怎麼辦！”
紀凡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探手接過那張留了幾個灰腳印的卷子。
“不是我說，你最近怎麼回事？”徐海帆卻沒鬆手, 皺起濃黑的眉毛, “一個不見你就發呆, 想什麼心思呢？”
紀凡抿了抿唇，垂下眼睛沒搭話。
“你也真是，午休時候布置的任務，這才幾個小時就忘了？自從放假回來，你就一直這樣。”徐海帆不滿道，“放個假還能把人放傻了不成？”
紀凡攤開卷子，扭頭溫和地笑笑“真沒什麼，你看，我最近狀態不是挺好的？”
他手裡是張理綜卷，不止生物模塊拿了高分，就連一向頭疼的物理化學，也是一片大好的紅勾勾。
物理老師顯然很不情願給他評高分，於是雞蛋裡挑骨頭，借由大題解題步驟不完整的借口，胡亂扣了好幾分，除此之外，倒也找不出什麼錯處了。
“欸等等，這題怎麼回事？你明明都解出來了！那禿頭明明就是針對你——”徐海帆眼尖，立刻嚷嚷開了。
“算啦，”紀凡淡定，“高考又不是他閱卷。何況‘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過程分也挺重要的不是？”
徐海帆扭頭，狐疑地眨眨眼睛“紀凡同學，你真吃錯藥了？往常遇到這種事，你肯定又要悶在心裡不開心了。”
紀凡仍笑著，眼睛柔和地彎了彎。比起從前的局促，他的笑容裡似乎多了點閃閃發光的東西“所以我說了，我沒事，好著呢。”
縱使徐海帆遲鈍無比，也覺出這家夥和從前有點不一樣的意思，非要說是什麼變化的話，大概就是……更自信了？
但也不能完全說他沒事，紀凡放假回來就像變了個人，時常望著空氣發呆，呆著呆著，又經常不知所謂地笑起來——那點淺淺的笑意簡直能閃瞎眼。
不知道為什麼，徐海帆看在眼裡，總覺得有些噎人。
“還有還有，你明明不住校，乾嘛申請參加晚自習嘛。”徐海帆又想起一事，忍不住抱怨，“害我也得留下來，你不知道，食堂晚飯真是難吃透了！”
紀凡挑挑眉，慢悠悠翻了一頁“嫌難吃，你可以先走的。”
“喂，你小子有沒有良心啊，竟然想讓我一個人回家？”徐海帆抬手一掌拍在紀凡後腦勺，“說真的，要不是知道你媽最近不在，我還以為你倆又吵架了，所以你不肯回去呢。”
紀凡手腕一頓，筆尖在空中顫了顫，很快又順暢地寫下去。
“想什麼呢？”他淡淡道，“隻是馬上就要競賽了，在學校吃還能省點時間。”
“行啦，知道你用功。”徐海帆嘟囔，“嘖，要不是看你狀態還行，說什麼我都得撬開你這張倔嘴。”
“徐海帆，我看你就是沒事閒的，”前桌的劉銘轉身遞講義，忍不住酸溜溜地瞥了眼兩人，“紀凡還要你操心？人家成績跟坐了火箭一樣，當然不愛搭理人了。”
徐海帆挑眉，毫不客氣地回嘴“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哈，我又不用高考，難不成還會嫉妒他成績好？”
劉銘“……”他膝蓋連中兩槍，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丟下講義落荒而逃。
——這人比人，真的是能氣死人啊。
說話間，不遠處趙安回頭，沒什麼表情地瞥了一眼。劉銘趕緊堆起傻乎乎的笑，衝她招招手，可惜趙安毫無反應，又麵無表情轉了回去。
紀凡垂下視線，平心靜氣地開始訂正錯題。
“嗨，嗨，給你說個小咪咪，”徐海帆老實了不到兩秒，又開始坐不住地扭來扭去，拿手肘捅紀凡，壓低聲音，“上回王綱生日會，我親眼看到劉銘把趙同學拉到花園裡，給她表白了……”
紀凡“……”
“你怎麼沒點反應的？”徐海帆大為不滿，“我跟你說啊，就在海邊，他倆還親上……”
“徐海帆！”
班主任老許中氣十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徐海帆的痛呼聲。
“哎喲——”
許老師手裡握著凶器紙筒，把徐海帆的腦袋敲得砰砰響“再在這影響彆人學習，我就叫你媽來把你領回去！”
紀凡沒忍住，低低笑了一聲，換來徐海帆的瞪視。
“還有紀凡，”老許訓完徐海帆，又板著臉轉向旁邊看熱鬨的人，“理綜二卷訂正完了沒？就差你們幾個了。”
紀凡唰唰添上最後一筆，反手把卷子遞上去“老師。”
老許展開來掃了眼，勉強一點頭，邁開步子繼續催彆人去了。
“這就寫完了？”徐海帆瞪大眼，“你什麼速度啊？”
紀凡有點小得意地笑了笑，沒說話。
若換了曾經的他，訂正卷子能花上足足一個鐘頭，不過如今他錯題越來越少，連帶著這項作業也變得輕鬆起來。
這其實是一個良性循環的過程——好學生完成作業的速度快，就有更多的時間突擊弱點，加強自身。
而許多努力了成績依舊不好的孩子，則是陷入了另一種惡性循環每天單單完成學校那點任務就疲於奔命，累都快累死了，哪兒有功夫反思總結？
距離競賽隻剩下寥寥幾天，班裡不少原本走讀的學生都報名參加了住校生的晚自習，隻為了多些機會找老師輔導。
班裡氣氛緊繃，人人眼下都掛著黑眼圈。
紀凡做完最後一題，距離晚自習結束還有十分鐘。他放下筆，側頭望向窗外燈火通明的校園，慘白的日光燈，從一間間鴿籠似的教室裡透出來，可看在他眼中，有種莫名的溫馨感。
——簡陋，壓抑，單調，卻是最難忘的青春記憶。
教室裡回想著沙沙的寫字聲，書頁翻動的脆響，偶爾低低的咳嗽。身旁，徐海帆膝蓋上墊了本《編程邏輯及c語言實現》，趴在桌上一動不動，顯然是睡死過去了。
紀凡失笑，從包裡抽出厚實的《普通生物學》，隨意翻了頁動物心臟縱剖麵解析圖，目光停留在圖畫，心思卻不知飛去了哪裡。
“快看，船！”耳邊傳來遙遠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這道海灣地震破壞嚴重，大船肯定是不進來的。不過他們派小艇了，快，我們收拾東西一起過去。”男人向來冷靜的聲音裡竟有一絲顫抖，“說真的，我從沒想過我竟然還能……”
他轉過頭，眼底含著的笑意瞬間凝結，麵上像覆了一層冰雪，乾澀道“你怎麼了？”
紀凡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