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完,拎著盆子哼出一聲鼻息折回屋子裡,一時靜極了,蘇母慍怒的瞪向母親,急忙跟進去,蘇南沫便怔愣的看著那灘米,再去看他的臉,在風裡凍得蒼白,沉沉地緊繃著下頷,連同手裡的力道。
她的心倏地一搐,疼得抓緊了他的手,軟聲叫:“阿年。”
一頭栽進那懷裡,瞧見他睫羽下的眼瞳,斂著濃墨,迎著她的注視動了動,逐漸恢複湛亮,趁機低下臉來貼貼額頭:“我沒事。”
蘇南沫放下心,貼到他冰冷的鼻梁,胸口一軟,踮起腳尖主動回蹭了下,當做順毛,轉身看向一旁的外婆:“外婆。”老人哎了一聲,局促不安地攥著手,擔憂的眼神轉過來後變得柔軟,笑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道:“快進來吧,外頭冷,我做了豆奶。”
這裡的人白天是不會關門的,除了晚上臨睡前,屋子裡是水泥地,年老的八仙桌椅放在財神畫報下,屋內屋外都是一樣的冷。
所有的陳設都沒變,一坐下,白絨絨的襖子罩著嬌小的一團,她呼出白氣,把脖子縮進衣領,許初年放下禮物,隨外婆從廚房端來碗豆奶,放到她跟前,被迅速抓牢了手,冰冰的指尖鑽向衣袖,暖和得她眯起眼。
被她指尖觸到的一刹那,他心頭剩餘的陰翳頓散,乖順地任由取暖,貼到她身上,另隻手拿起勺子攪起豆奶,將碗底的白糖攪散了。
外婆站在旁邊,插不進去話,便想去房間找老伴女兒,希望彆吵的太狠。
隔著漆紅色的木門,裡麵斷斷續續的爭吵聲,倒沒有擴大開,她眼皮一跳,輕輕地開門進去,反手再把門鎖上,蘇母正怒不可抑,對著自己父親壓著聲道:“您不覺得您做得太過分了嗎?!阿年那麼好的孩子,打小就沒讓我操心過,雖然沒了父母,可他這麼多年一句埋怨也沒有,反而處處為小沫作想。”
“所以您到底看不慣他哪一點,非得要傷害一個孩子?”
他們站在床後麵,兩邊擺著衣櫃和層層衣箱子,老爺爺兩手揣進衣袖,麵色鐵青,冷冷道:“你懂什麼,我拿了這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小沫的生辰八字找人對過了,你知道人家怎麼說?”
他眼風掃過來:“這男孩兒天生陰氣重,帶煞,要在他進門前灑點糯米,才可以震住煞氣不往家裡帶。”
蘇母氣的用鄉話罵:“迂腐!”
“好了。”
老婆子趕緊打圓場,但她本身是個迷信的,猶豫著,小聲說道:“當初要是直接送去孤兒院不就好了嗎。”
“媽!”
蘇母繼續用鄉話,斬釘截鐵,“反正我養著挺好,主要他對小沫好,我能放心。”
爭論聲穿過房門,變得模糊不清,蘇南沫舀一勺豆奶,遞到阿年的嘴裡,被他纏抱著腰,熱度熨著薄唇鮮紅,輕輕地舔了舔,眼尾一勾,俊美的透著彆樣妖冶,整個壓在她手臂上。
她心氣不順,強行轉開注意力:“阿年,外公說你陰氣重,是不是知道你那祖先吃人的事兒啊?”想想又不可能,外公怎麼可能知道那些。
“……”
許初年無奈,控製不住地去親下臉,“不管。”
兩人黏黏糊糊,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老爺子帶著女兒妻子走過來,麵色各異,蘇母不欲多說的隨母親進灶房準備午飯,而老爺子坐上主位,臉上深深的褶皺,如冰似霜地刻在那,看了一眼蘇南沫,最後看向纏著她慢悠悠端坐的男人,問:“你那個店子,現在到哪一步了?”
許初年垂著眼,遮去眼底聚攏的陰厲,沒什麼表情,桌下悄悄地扣住她的小手,漫不經心:“還在裝修。”
這目無尊長的態度,最起碼在說話的時候得跟長輩對視吧,老爺子的臉繃得愈緊,靜了幾秒,隱忍著又問了一些問題,現在手頭的財產及計劃之類,他便寥寥答出幾個字,不想再聊下去,直到被她撓了一下手心,才動了動唇,耐心的加幾句補充。
老爺子的麵色終於稍霽。
已經過正午,家裡還沒有開飯,他們吃的晚,又有豆奶,感覺不是太餓,老爺子端坐一會,犯起了煙癮,起身去房間拿煙槍煙袋,回來的時候,桌前已經空無一人。
蘇南沫在老爺子麵前喘不過氣,剛剛一直繃著,好不容易挨到他離開,就帶著阿年去外麵遛彎透氣,一股寒冽的風撲來,新鮮冰冷,凍著臉很快不適,門前的棗樹搖曳著,被風吹得嘩嘩地響,也刮在耳畔生疼,牽著他的手一同塞進他口袋裡,泥地結霜,踩上去咯吱響。
本來是想隨便走走,半路遇見兩個小孩玩炸鞭,將小巧的鞭炮往地上一摔,啪的一聲清脆響亮,於是蘇南沫臨時變主意,去小賣部買鞭炮。
城裡不允許放鞭,他們買到回來,在家門口空曠的泥地上試了兩次,特彆響。
小姑娘興致勃勃地跳了跳,彎著眼,仿佛明亮的月牙兒,甩出鞭時立即飛快地往旁邊一躲,許初年看著手裡的鞭炮盒,再看她烏黑的後腦,微微蹙眉,酸澀輕易地滲透膨脹,仿佛被慣壞了,扯著心臟縮緊,沉沉的不舒服,便收起鞭炮,過去拽住那玩得起勁的人往懷裡扯,捧住她的臉揉起來。
“唔?”她隻露出一雙愣神的眼,臉龐淺紅,給凍的,在他搓揉下才發起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