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骨攥的發白,緊了緊,緩緩鬆開,露出掌心裡四個殷紅的月牙,抬頭看向妻子,看著那張歇斯底裡,依然是他熟悉的眉眼,依稀如初。
他張嘴,每說一個字,都是啃著自己的血肉那樣生鈍吃力:“……我們好好過日子。”
這就是既往不咎了。
崔瑤受了打擊,刹那停了停,盤起的頭發俱亂,身體裡生生地有刀子在剜心剜骨,哭得不像樣子,揪扯著頭發顫聲又道:“為什麼,你還不明白嗎?霍戚,他是我的初戀,我一直沒有忘了他,而且我已經和他睡過了,明天就要一起回安州,他會帶我出國!會給我想要的生活!!”
吵鬨聲很大,但奶奶的院子離得遠,到後來,是管家匆匆將他帶回了房,讓他睡覺。
第二天夜晚,他趴在門上,注視著對麵的門,夜已經極深了,其他人都在睡夢裡,天邊懸著月牙兒,他看到父親一身紅衣抱著母親出門來,母親也穿著嫁衣,許長的裙擺垂至父親的膝蓋前,正睡得沉。
他們一路就進了佛堂。
然後,再沒出來過。
霍宅裡的人大驚失色,奶奶急了,白日找人到處尋,房間裡兒子兒媳的行李都在,可是無論怎麼找,到了晚上還一無所獲,哪怕是佛堂,都乾乾淨淨的,沒有半片影子。
最後一晚沒有月亮,夜色綢軟沉悶。
不多時,劃過一道響雷,雨珠接連砸下,敲打著瓦片的聲響越是大了起來,形成水簾從屋簷傾瀉。
屋內,與之不同的格外安靜。
佛堂裡,幾盞燭火虛虛的籠罩著眾多牌位,兩邊牆上懸著白簾。
小男孩找遍了所有角落,胡亂地按到開關,一道悶響,桌案後的石門徐徐開啟,撲散開灰塵,他才知道,偌大的宅子裡竟然深藏暗室。
但現在回想起,霍宅年份太久,修築的年代遠超明朝時期,又因明清年間戰亂從未停止過,先祖加修暗室便是為了提防意外。
小男孩沒再猶豫,拿起桌案上的蠟燭走進去,石門轟然合起。
嗆鼻的血味森冷撲麵。
隨即回憶中斷。
因為,懷裡的人正打著顫,一排睫不知什麼時候染了水,就往他臉上蹭,刷起層層濕意,胳膊來圈他的頸脖,緊緊依偎過來,哭得岔了氣,捧住他臉亂揉。
那兩隻眼紅的成了小兔子,滿著心疼,直抽著,心中的怒火越盛。
蘇南沫使勁地眨了眨淚眼,巨大的憤怒令她恨得咬牙:“你媽,你媽居然能這麼對你,也太……懷了!”吞了其他咒罵,畢竟是逝者。
這一次,心疼的真快炸了。
許初年嘴角微揚,認真的凝視著,嗯了一聲,便伸手過去,輕輕撫拭她濕漉漉的眼皮,垂下頭來啄乾淨,再抵著她軟軟地回蹭,小聲道:“那間石室裡……有兩具屍體,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選擇離家出走,結果路上被拐賣,然後被阿媽帶回了家……”
他對父母的印象不多,最深的就那一次了。
四處是石壁,悶得血味腥臭濃烈,滲著一絲絲的酸,他的血就向上凍凝,燭光照著前方的黑色布鞋,沿著粗壯的腳踝往上看,霍戚穿著金絲縫繡的鴛鴦喜袍,因為陳年堆疊,衣服的顏色已然發暗,領口凝著血,暈成大片墨黑,頸脖則皮開肉綻。
他懷裡,緊摟著膚色發青的妻子。
許初年多少能想象出父親當年的神態。
身穿著那件舊喜袍,霍戚擁著妻子跪在蒲墊上,垂眸貪戀深沉地凝望,他聽到風聲在萬物之間拂過,不禁憶起了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天氣,牆上貼著嶄新的囍字,朱紅的,盈盈雀躍的舞在光河之中,鮮豔明亮。
稱杆挑起新娘的喜帕,妻子含笑握住他的手,輕輕說了一句話。
她說:“霍戚,願我們今生白頭到老。”:,,.,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