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山山腳下的林宅,今日站滿了孔雀。
林信懷裡抱著小狸花貓, 一麵給他順毛, 一麵抱著他湊近琉璃缸子,缸中孔疏變作的綠色小魚被貓嚇得不輕, “砰”的一聲,撞在魚缸上, 大概是撞暈了,慢慢地沉到水底。
長胡須的金孔雀仙君向林信做了個深揖:“老夫是一族族長, 也是這逆子的父親,平日裡對他疏於管教,竟是讓他犯下此等大錯。特率族中人等,給仙君賠罪。”
林信將目光從缸中的綠色小魚中挪開, 看看滿院子的孔雀,微微頷首:“你請進來坐吧。”
族長又是一揖:“誒。”
林信轉身便走, 族長抬頭時,看見跟在林信身邊的顧淵, 忽然有些挪不動步子。
那時林信正稍稍偏頭,輕聲問顧淵道:“難怪昨天不見你,你跑去孔雀窩裡,把孔疏變成魚, 還讓他們族長來給我道歉?”
顧淵垂眸:“嗯。”
林信摟了他一下:“多謝。”
他二人舉止親密,族長看著, 默默地跟了上去。
廳中, 林信將顧淵按在主位上:“你坐這兒。孔疏假扮的是你, 該讓他們給你道歉。”
顧淵還是垂眸:“好。”
原本是讓他們來給林信道歉的,林信心裡也想著他。
林信在他身邊坐下,待坐定後,朝族長擺了擺手:“你坐。”
管家的蠻娘封上熱茶,林信抿了一口茶水,沉吟半晌,幼稚地擺足了譜,才放下茶盞。
廳中很靜,其他孔雀都在外邊候著。
茶盞磕在案上,一聲輕響。
林信道:“你老……”他頓了頓:“我也不是要連坐,不過是想殺殺孔疏的威風。又想著,這事情有長輩出麵最好,才說得清楚,也能叫孔疏服氣,究竟是誰對誰錯,所以讓他請兩個長輩,與他一起上門。不成想,竟是驚動了你們半個族群的人。”
族長連忙起身,連道“不敢”。
“這事情,原是孔疏錯了,他是我兒,自然是由我來替他向仙君賠罪。”
他朝外邊抬手示意,十來個侍從抬著幾個大箱子,走入院中。
“這是照仙君的吩咐,孔疏碰過的東西,樣樣十倍償還。隻是……那玄光鏡,六界少有,故此……還請仙君寬限……”
“不必,玄光鏡就算了。”
林信吩咐蠻娘:“勞姐姐去點一點,看看對不對。”
蠻娘大概也知道這件事情,心中為林信惱火,冷著臉上前,將所有的東西,仔仔細細地,清點過一遍。
林信坐在廳中等著,不慌不忙地飲了半盞茶。
蠻娘回話:“仙君,都對。”
“嗯。”
林信起身,抬手招呼捧著魚缸的侍從:“你來。”
他挽起衣袖,將孔疏變作的那條綠色小魚撈起來,捉在手中。
一手抓著魚,一手抱著他的小狸花貓。
族長一驚,忙道:“仙君!仙君!”
仙君抓著小魚,小狸花貓愛吃魚,伸著爪子就要去撲。
嚇唬孔疏嚇唬了一會兒,林信嫌魚滑溜,握在手裡惡心,抬手就把它丟回水裡。
他接過蠻娘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問顧淵道:“他什麼時候能變回來?”
顧淵道:“你想讓他什麼時候變回來?”
林信隨口道:“那就一萬年之後吧。”
那族長撲通一聲,就給林信跪下了:“求仙君開恩……”
林信一愣,心下一軟,歎了口氣。
他最受不了這個。
他最受不了旁的人求他,而且還是為人父母者求他。
林信抹了把臉,走上前,想要把他扶起來,無奈道:“那就一百年好不好?五十年?十年?”
總算是叫人站起來了。
林信彆過頭,揉了揉眉心:“回去之後嚴加管教,彆讓我再看見他,以後遠遠地看見我,記得繞道走,否則我看見他一次,就揍他一頓。”
族長點頭應了,還是做了個深揖:“多謝仙君。”
林信點點頭,看向顧淵:“給他也道個歉吧,孔疏冒充的‘公魚’是他。”
族長微微一愣,你把這個人當做“公魚”?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問。
認認真真的賠罪,就這麼過了一早晨。
送走了一院子的孔雀仙君,林信關上門,也沒去管他們送回來的東西,拉著顧淵就去了後院。
他二人在後院廊下坐著,林信撐著頭,看著顧淵:“還是要多謝你。不過你到底是怎麼讓他們半個族的人都過來給我賠罪的?你把他們全都揍了一頓?”
“沒有,其實很簡單。”
確實很簡單,他隻是把他們全族人都變成魚,時間是一個晚上。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晨,他們就收拾東西,來給林信道歉了。
林信想了一會兒,又問:“那你還生氣嗎?”
顧淵反問他:“你還生氣嗎?”
“暫時不生氣了。”林信撇撇嘴,“要是哪一天回想起這件事,說不定就又生氣了。”
“那讓他們明日還來?”
林信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每天都來,誰受得了?”
又過了一會兒,顧淵問他:“這幾日,他們教你修行,都教了一些什麼?”
林信揀起丟在地上的竹簡:“這個,一些理論知識。”
“今日換我教你。”
“嗯……”林信反應過來,睜大眼睛,“嗯?”
他還以為他今天不用補課了,淦!
顧淵接過竹簡,掃了一眼:“你學到哪裡了?”
林信問:“你也沒學過這東西啊?”
“沒學過。”
“那……”
顧淵理所當然:“方才學會了,我想教你。”
林信坐到他身邊:“行,你教吧。”
認真研究修仙學術問題。
但是林信不喜歡念書,看兩行字就犯困。
果不其然,他才看了兩行,就趴在案上,扯了扯顧淵的衣袖:“我們出去玩吧,我帶你去天山抓兔子,去桃溪鎮吃醬鴨也行。”
顧淵放下竹簡,認真地看著他:“這些天,他們來教你,你都和他們出去玩?”
“我沒有,我不敢。”林信道,“不過如果你教我的話,應該是可以出去玩的吧?”
林信朝他眨眼。
暗示,使勁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