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做過亡國之君。
第一千世情劫種種,像極了他曾經經曆過的事情。
跪遞降書、金殿覲見、一水封王,實在是像極了。
還有那個無名無姓的國師。他忽然有些搞不明白,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前邊就是忘川河,小孟君正在前邊等他,他卻沒有再向前,而是返身向回。
林信回了枕水村,正是正午,村中人各自在家用飯。
他迅速將河岸兩邊走過一遍,並沒有看出什麼不妥。
循著記憶,到了從前的中丞大人的住所。
這家人也正在院子裡擺飯。
一個老人將新蒸的米飯,用木碗盛了一碗,又在上邊綴上三片綠葉。他顫巍巍地用雙手捧起木碗與竹筷,端進屋子裡,恭恭敬敬地擺在黑木高案上。
牆上掛著重新描摹過的畫像,畫像上的林信一身單衣,手腳上都還戴著鐐銬,目光明亮且溫和,看向停在他右手上的一隻小雀。
老人家朗聲道:“仙君,請用飯。”
林信有一瞬間,竟以為這戶人家,就是情劫裡中丞大人的後人。
他轉身離開,去了仙君祠。
仙君祠裡的仙君塑像,是按照那畫像上塑的,所以他的手上,確實停著一隻小雀兒。
小雀兒受人祭祀,也修成精怪。
見林信來,連忙撲著翅膀迎上去:“仙君,你回來啦?”
看見林信的模樣,小雀兒嚇了一跳,用手撥弄了一下掛在他心口上的長劍,又碰碰他半麵衣裳上的鮮血,還是溫熱的。
“仙君,你怎麼了?”
“不要緊。”
林信把長劍掰斷,留了半截。
他毫不在意,坐在自己的供案上,問道:“小雀兒,你記不記得,那時我們一起去吳國,回來的時候,他們對我們趕儘殺絕?”
小雀兒偎在他手邊,用毛茸茸的腦袋,將他手上的血跡擦去,道:“仙君你傻啦?我們來這兒這麼久,朝廷從沒管過我們的。”
“那……你記不記得,他們那邊有一個國師……”
小雀兒點點頭:“有啊。”
林信連忙問:“那國師是不是和我們一起來這兒的?”
“仙君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呢?那個國師整天深居簡出的,連話也不見得與我們說過,怎麼會與我們一起來這兒?”
“原來是這樣。”
林信花費了一些時間,才將情劫與現實分開。
才知道,情劫都是幻境,不是真的。
又在仙君祠待了一會兒,他才回地府去。
江月郎,還有他的朋友們,早就在奈何橋八號窗口邊等他了。
林信站在暗處,抹了把眼睛,還是不願意把情劫的事情告訴他們,便拍了拍臉,勉強讓自己保持笑容,隨後跑出去,向朋友們打招呼。
“我回來啦!”
後來他坐在長板登上,看見桌上放著一碗孟婆湯。他有意無意地捧起湯碗,並不是玩笑,他是真的想要忘記的。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顧淵記掛著他,生扛過雷劫,趕到地府時,正碰上林信一隻腳踩在長凳上,向他的朋友們宣告。
“我從現在起,看破情愛之事啦!”
他終於改了,但顧淵卻忽然之間有些無措。
顧淵站在原地,林信在朋友們的簇擁下,經過他身邊。
顧淵退到邊上陰暗處,目光卻始終追隨著他,看著他的朋友們同他說笑。
“信信啊,晚上去喝酒呀?”
“晚上我值班,下次吧。我準備重新做人的,從愛崗敬業開始。”
顧淵抬了抬腳,卻沒有跟上去。
倘若顧淵看得仔細,便能發現,林信眼中笑意,未達眼底。
可他還不明白。
他記得清楚,在情劫裡,在林信的臣民與他之間,林信沒選他。
可是情劫裡,林信死了,是為他麼?
林信到底改了沒有?
此時的林信與情劫裡的林信,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時候的顧淵特彆好騙,就這麼幾件事情,把他繞得頭腦發昏,叫他不敢隨便靠近林信。
他心中煩悶,轉頭就去了魔界,徒手打碎了幾塊開山石,教訓了幾頭凶獸,回來的路上,又不巧遇上了合歡花藤。
並不是打不過這東西,隻是聽聞合歡花藤放浪,對情愛之事很是擅長,所以他想活捉這魔物。
他削去合歡花藤的三條藤蔓,將它打成結,丟在地上。
顧淵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撐著額頭,十指微張,啞著嗓子問道:“怎麼辦?”
合歡花藤在地上撲騰,嘶吼道:“搶回家啊!”
顧淵沒有說話,將它放開,就回了西山。
最後在西山,星燈明亮,林信靠在桑樹上,撥開枝葉,朝他揮揮手:“嗨?”
他和他的朋友們說,要在這裡值班。
林信沒有認出他,顧淵有些氣惱。不是因為沒認出他就是天池“公魚”,更因為沒認出他就是情劫裡的國師。
想來也是如此,幻境中的人物,林信一向都不記得。
沒認出來。
顧淵悶悶地想道,他才不是來見林信的,他隻是要回家,林信擋住他的路了。
可是他卻停下腳步,與林信交了個朋友。
兜兜轉轉,繞了好大一個圈子。
一個恰好的起點,此後越陷越深。
他原本隻是為了嘗嘗沒有試過的甜味,不知不覺,竟是被林信牽著走了。
——散仙林信的第一千世情劫,不圓滿結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