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上遊要用土壩攔住河水。()
火勢蔓延很快,塌下來的磚瓦房梁,眼見著就要砸到林信身上。
顧淵站得不遠,手指微動,便將那些要砸到他的東西拂開。
老君見狀,輕聲提醒道:“神君,這些都是信信該受的劫數,不可動用術法。”
顧淵沒有說話,眼見著林信慢慢走到他麵前。
林信的雙眼被濃煙熏得通紅,他輕聲道:“都燒了,我留不了你了。”
顧淵想要摸摸他的腦袋,卻被他推開手。
林信繼續道:“你回去吧,這麼些年……其實是我騙你的。”
他從顧淵手裡拿過自己的小包袱,從裡邊拿出一包雪花糖。
“喏,你總說我嘗起來是甜的,是因為你親我的時候……我喜歡吃糖。原本是我為了保全這一群人,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才這麼辦的。沒想到騙了你這麼久,你還挺好騙的。”
顧淵捧著雪花糖,沒有說話。他確實是很好騙。
倘若顧淵早些認識林信,就該知道,這是他的管用伎倆。他騙人之前,會在前邊加一句“其實是騙你的”。
林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的笑:“這麼些年,終究是錯付了。”
他最後道:“可我明明都改了的。”
這話輕得連他自己聽不見。
把人給勸好了,林信又對領頭來迎國師回朝的將領道:“國師我幫你們勸好了,能放我和我的人走了麼?”
那人點了點頭:“請便。”
林信才轉身要離開,那人卻從朝中給國師預備的行頭裡,翻出一柄長劍,遞給林信:“殿下留著路上防身。”
他目光一凝,隻頓了頓,拿起長劍。轉眼看見顧淵的目光,定定的,仍落在他身上。
林信執著長劍,朝他抱了抱拳:“上回你讓我選,我選了,我選我的臣民,對不住。”
說完這話,他轉身便走,毫不留戀。
仍舊是連夜離開,幾十個人,幾輛驢車。
林信與中丞大人一起,坐在驢車後邊。
到了山崖上,便看見腳下原本是村落的地方,燃起熊熊烈火。
大概是被煙暫時熏壞了嗓子,林信聲音沙啞,囑咐中丞大人:“此後隱姓埋名,不要再說是小越國遺民,不要想著複國。”
中丞大人握住他的手,想要安慰他兩句。
林信低著頭,緊緊地握著手中長劍,肩膀微微顫抖,卻道:“我明明都改了的。爺爺,我是不是改得太遲了?”
中丞大人嚅了嚅唇:“殿下,沒關係的,我們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們心中都清楚,那人將長劍遞給林信,不是讓他防身,是讓他自我了斷。
林信反手扣住老人家的手,握了握。
“爺爺,我活不成了。”
他的聲音好像離得很遠。
老人家反應遲鈍些,等反應過來,林信就已經跳下驢車。
他抽出長劍,準準地刺向心口。
像那幾百張觀音畫像的其中一張,跌落山崖,飛撲向火。
中丞大人大喊了一聲“殿下”,就連站在山下的顧淵也聽見了。
那時顧淵在山下,在山路的儘頭等他,腳邊跪了一地求他回朝的侍從。
他恍然想起,林信很弱,不比他能生扛雷劫。
情劫最後,林信聽見一聲極其淒厲的龍嘯。
*
南華老君回了地府,留守地府的月老合上情劫簿,收起玉筆,站起身來。
“回來了,怎麼樣?”
老君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月老再問:“還是不行?”
老君委屈地蹲下了,捂著眼睛,彆過頭去,帶著哭腔道:“我再也不陪他們曆劫了,哭煞老夫也。老夫早些年就不該入手這對,太慘了。”
月老也不便再問,隻好拍拍他的背:“那下回我去?”
又過了一會兒,老君抹了抹眼睛,抬起頭來,歎了口氣:“恐怕又是沒過,每回都差不多,這怎麼能勘破?”
“原本想著,信信再做亡國之君,能簡單些。那就再看罷。”月老又問,“對了,神君呢?”
“信信死的時候,我沒攔住,神君把整個幻境都毀了。”
“那豈不是……”
“嗯,得虧隻是在幻境裡。反了天道,又去斬仙台上曆雷劫了。”
顧淵才從斬仙台上下來,那麼快又回去了。
不過他直接毀了整個幻境,這樣的力量,曆雷劫應當也是很快的事情。
月老又望了一眼奈何橋那邊:“那信信呢?”
“信信好像是把情劫和他成仙之前的事情給弄混了,回來之後,就跑去枕水村了。”
“這樣。”
“罷了,千世情劫,他們也就這樣了。彆的事情,日後再說吧。”
月老回了天喜峰姻緣殿,將情劫簿交給大徒弟江月郎:“你將後兩世情劫撰一遍,寫完了,信信也該回來了,你去接他。”
“好。”江月郎接過情劫簿,“我和幾個朋友約好了,去接信信的。”
“那就好。”月老想了想,再囑咐兩句,“信信要是心情不好,多陪陪他。”
“徒弟知道。”
後來月老想想,還是放心不下,自己又去了一趟。
*
千世情劫過後,林信恢複仙身。
他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石頭心依舊跳得很均勻,不曾錯跳,不曾停下,更不曾為長劍所傷。
這才恍惚想起,原來他是來曆劫的。
那些事情,儘管很像是他的真實經曆,但都是假的。
他並不把其他的九百九十九世情劫放在心上,因為他心裡清楚,九百多世情劫都是假的,他不曾做過什麼落魄書生、富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