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頂仙雲飄渺, 仙鶴穿雲而過。
高處宮殿上的走廊上, 師兄弟四人或坐或站,憑欄遠眺。
不遠處昆侖山弟子正練早課。
山高天冷,清晨時凝了霜, 弟子舞劍時帶起的劍風將霜雪吹落。
隻聽聞十分整齊的“唰”的一聲, 廣場上的弟子們收了劍,各自散去。
身後殿門打開,小小隻的林信聽見聲音,扭頭回看。
顧淵從裡邊走出來,林信便問:“我們要回去了嗎?”
顧淵卻問:“你想留在這裡嗎?”
林信歪著腦袋, 認真地想了想, 道:“我們可以明天再過來玩兒嗎?”
顧淵沒有回答,林信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想了想,又問:“你要走嗎?”
多少有些雛鳥情節的, 林信頭一個看見的人是他,雖然沒有扯著他的衣襟喊“爹爹”, 但還是最信得過他、最喜歡他。
顧淵道:“我要回去, 你想不想留在這裡?”
他一向不會哄小孩子, 麵色冷冷淡淡的,說的話儘量溫柔:“我不太方便。你還是修行的好時候, 留在這裡, 和你師父師兄一起, 認真修行。”
林信小聲嘀咕道:“可是我想和你一起。”
顧淵摸摸他的腦袋:“我會經常過來的。”
林信眨了眨眼睛:“真的嗎?”
“真的。”顧淵應了一聲, 從袖中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赤金色鱗片給他, “這是龍鱗。”
林信雙手接過龍鱗,好像今晨吃早飯時,捧著一個大胡餅。
顧淵笑了笑,囑咐他:“不要頑皮——”
然後想起這好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於是他改口道:“不要太頑皮——”
好像也不是林信能做到的事情,顧淵最後隻道:“有事情就喊我過來。”
林信看著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顧淵如來時一般,轉身離開。
狠心的顧淵,把林信小朋友丟昆侖山托兒所,就不再管他。
林信小朋友坐在闌乾上,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走,還朝他揮揮小手。
顧淵隻回頭看了一眼,心思就飛到他那裡去了。
他一貫會這樣撒嬌。
顧淵生硬地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回了仙界西山天池。
昆侖山的闌乾上,林信把龍鱗收進乾坤袋裡,歎了口氣。
三師兄把他抱下來,揉揉他的腦袋,問道:“你說他是誰?”
林信答:“他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胡離與兩個師兄對視一眼,笑了笑。
隻聽林信又道:“但是我覺得不像。”
外麵起風,胡離便抱著他回了屋子。
師祖與師父正烹茶。
師兄弟四人在下首坐下,胡離給林信倒了杯茶,繼續問:“那你覺得他像你的誰?”
林信捧著茶碗,認真分析:“他看起來地位很高,對人冷淡,但是對我很好。而且剛才他說他不大方便,就是他不方便照顧我,要避嫌,所以——”
司懸接話:“所以?”
“他可能是我媳婦兒。”
一聽這話,他師祖、師父和三個師兄,同時笑了。或飲茶,或咳嗽,都努力遮掩過去。
偏偏林信說得正經,他是真的這麼想。
隻對他好,又因為他還沒長大,所以要避嫌。
這不是媳婦兒,還能是什麼?
師兄們能怎麼說?
“是是是,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
*
林信回來的消息,六界中人大多知道了。
隻是顧忌他還是個小孩子,怕驚擾他,都不敢來看。知道他沒事,便放了心。
玉樞仙尊在昆侖山上做長老,獨居高處,不常外出。
他座下的幾個徒弟,雖與他同住,但是常常外出玩耍。
幾個徒弟,在昆侖山弟子看來,也有些怪異。
應當是歲數最大的首席大弟子,竟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少年。二徒弟與三徒弟,卻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年。
今日又添了一個小徒弟,四五歲仿佛還聞得見奶香的小娃娃。
實在是怪得很。
用過晚飯,玉樞仙尊帶著四個徒弟做晚課。
四個草蒲團一字排開,怕林信第一次坐不習慣,還給他加了一個棉絮的墊子。
林信盤腿坐在蒲團上,一開始還端端正正的,過了一會兒,實在是坐累了,便悄悄睜開眼睛,看看師父,再看看師兄。
師父與師兄都心無旁騖,林信暗中扭了扭脖子,然後繼續打坐。
又過了一陣子,坐著坐著,林信就睡著了。
他還握著陰陽乾坤的手式,迷迷糊糊地往邊上一倒,“啪嘰”一下,就倒在三師兄的身上。
胡離被他這麼一鬨,忍不住笑出聲,推了推身邊的棲梧。
棲梧睜眼,看見林信的模樣,亦是輕笑。
胡離越過棲梧,再推了一把司懸,讓他也看看。
最後自然是驚動了玉樞仙尊,玉樞笑著搖搖頭,讓他們帶林信下去。
林信被挪到床上,就眼睛瞪得像銅鈴,睡不著了。
司懸道:“還挺刁的,念經的時候睡得最好。”
林信抱著小木盆,小木盆裡裝著他的小白巾和小衣裳——小小隻用的東西都是小的。他隨師兄們去洗漱。
回來的時候,卻見有一個人站在廊前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