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26(1 / 2)

“夫人, 夫人……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看到許殊二話不說就跳下了水, 素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可她不會泅水,隻好扯著嗓子大聲呼救。

指路的宮女嚇懵了, 她怎麼都沒想到薛夫人看起來素雅溫和, 性子竟這麼急,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往水裡, 她這萬一有個好歹, 怎麼辦啊?

可宮女也不會泅水。京城地處內陸,河流不多,水源也不多,大部分人都不會泅水。她趕緊往來時的路跑去, 打算去前殿搬救兵, 希望還來得及。

素雲喊了幾聲,也不見人應,慌了,實在沒辦法, 她跑過去, 撲通一聲跪在剛脫掉兩隻鞋子的太子麵前,磕頭求助:“殿下, 求求你,救救我家夫人,救救我家夫人……”

太子……

遇上薛家人準沒好事。壞了他的好事,還要讓他去救人。

可鞋子都脫了,他現在說自己不會泅水也晚了。

“起來吧, 孤這就下水,一定會將你家夫人平安救起!”太子勉強笑了笑。然後脫掉外衣,丟給小太監,然後抓住池邊的石欄,爬上去,翻身就要往下跳。

就在這時,旁邊卻傳來了素雲激動的歡呼聲:“夫人,夫人……”

太子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姣姣月光下,一道瘦弱的身影靈活的在水中遊弋,幾個起伏間已遊了十幾米,離得近了,才發現,她背上還馱著一個昏迷過去的女子。

“好水性!”

一道讚歎聲從背後響起。

太子下意識地回頭,這才發現,池邊已經來了好些人,皆是殿中的官員及家眷和奴仆。說話的是梁相國家的老太君,聽說這位老太君是南人,水性極好,到京城這些年,時常懷念在老家的生活,抱怨京城河太少了,想下個水都不方便。

能得她一聲讚歎,薛夫人的水性應該是真好。

隻是,太子這會兒完全沒心情欣賞。因為他現在跨坐在半人高的石欄上,一隻腳向著水池,一隻腳在石欄的另一邊,姿勢怪異,極為尷尬。

偏偏還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大哥,薛夫人已經將人救回來了,你就彆下水了,趕緊下來吧。”齊王狀似關心,實則在提醒大家關注太子。

這不,經他這麼一說,數道視線齊刷刷地扭向太子,有的認還好心地勸道:“齊王殿下說得對,太子殿下你快下來吧,薛夫人快把人給救回來了,殿下你就彆下水了。”

太子訕訕地撐住小太監的手,從石欄上爬了下來,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塵,自嘲一笑:“孤本想下水救人,沒想到被薛夫人搶了個先!”

“太子高義,不顧安危下水救人!”有狗腿子立馬捧場道。

話音剛落,荷花池裡忽然濺起一陣水花,緊接著一隻被池水泡得發白的手從水裡伸了出來,守在旁邊的奴仆趕緊上前將許殊和她背上的廖姑娘拉了上來。

一上岸,許殊就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池水順著她的衣服滑到地上,很快將她腳下的地麵也打濕了。

她身上還穿著今晚赴宴時穿的那套朱紅色的襦裙,連出門時素雲披在她身上的那條白色的披肩都還在,隻是浸了水,擰成了一股繩。而她的兩隻腳,一隻上穿著繡花鞋,另一隻卻空蕩蕩的,鞋子不知所蹤。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

對上諸多打量的目光,許殊溫婉一笑,抬起手將垂下來的一縷濕發撥到耳後,坦坦蕩蕩地解釋道:“事發突然,救人如救火,忘了脫鞋子,還有一隻許是掉到水裡了吧!”

聽到這話,不少人悄悄瞥了一眼太子,眼神晦暗不明。大家都不傻子,到底誰是真心救人,誰又在做戲,高下立判,一目了然。真著急著救人,哪有那個閒工夫又是脫鞋又是脫衣服,就隻差舉行個隆重的儀式了的?

“救人如救火”這話不就是他先前才說過的嗎?這薛夫人反手就還了回來,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太子下意識地眯起眼,想探探許殊的底。可陸皇後來了,還將剛才那番話聽了個正著,當即不顧自己還懷著五六個月的身孕,上前抓住許殊冰涼的手:“夫人辛苦了,快給夫人拿雙鞋子過來。”

接著,又笑著道:“大家繼續回去賞月吧,本宮帶薛夫人和廖姑娘去洗漱一番,換身衣服。”

皇後來了,人也救起來了,沒什麼事了,不相乾的臣子家眷相繼離開。

陸皇後親熱地將許殊扶了起來,拍拍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今日多虧了夫人,不然好好的慶祝中秋佳節怕是要……若廖姑娘有個萬一,本宮怎麼向廖家交代,夫人可是幫了本宮大忙。”

這話說得,她一個皇後何須向臣子交代?

許殊含笑道:“娘娘多慮了,廖姑娘吉人自有天佑,不會有事的。即便沒有臣妾,還有太子殿下呢,廖姑娘定能得救。”

陸皇後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許殊一眼,她莫非猜到了什麼?

不應該啊,這事自己也是在幾個時辰前才知道的。若非如此,又怎會出此下策,畢竟薛夫人的行為不可控,萬一她攔不住太子,豈不是今日就得如太子的意?如果有時間,陸皇後不會拖許殊下水,而是想一個萬全之策。

不管心裡怎麼想,陸皇後臉上的表情總是無懈可擊:“無論怎麼說,今日總是夫人做了一樁好事。瞧本宮,光顧著跟夫人說話,都忘了夫人身上的衣服穿都濕了。錦心,快帶夫人去偏殿洗個熱水澡,換身乾淨的衣服,讓人準備兩碗驅寒的薑湯,再讓禦醫過來一趟。”

兩句話就將人照顧得妥妥貼貼的。陸皇後能受寵絕不隻是靠她那張漂亮的臉蛋,畢竟這宮裡的美人多了去,隔幾年還要換一茬新鮮嬌嫩的。

許殊擰了一下袖子上的水,笑著說:“謝謝娘娘,夜深露重,娘娘又是雙身子,彆累著了,有錦心姑娘帶路便可。”

陸皇後撫了撫肚子,笑盈盈地說:“謝夫人體恤,你趕緊去洗澡吧,錦心,快帶夫人過去。”

等許殊走後,她收起了笑容,麵無表情地去了偏殿的一座屋子裡,幾個宮女安靜地跟在她身後,其中就有給許殊領路的那個。

等到了室內,坐下後,陸皇後擰眉看著那宮女:“到底怎麼回事?薛夫人怎麼會下水?”

幸虧今晚許殊沒事,不然本來就跟皇家和陸家有嫌隙的薛氏兄弟絕不會罷休。這事經不起查,萬一查到她頭上,將薛夫人的事怪罪到她頭上,陸薛兩家就要結下死仇了。

宮女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喊冤:“娘娘明鑒,奴婢隻是將薛夫人領去了淨房外,是薛夫人一聽說有人落水了,自個兒跳下去的。”

陸皇後揉了揉太陽穴:“她自己跳下去的?你仔細將今晚的一切如實跟本宮講一遍,不要漏過任何細節。”

雖然荷花池的水不是很深,可晚上黑漆漆的,入秋後,氣溫也降了下來,要跳下水還是需要不少勇氣的。薛夫人養尊處優,怎地如此大膽?

宮女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今晚的經過。

小半炷香後,陸皇後的眉頭擰了起來:“你說,薛夫人開始聽到呼救聲和閹人勸太子的聲音,並沒有動,而是你催促之後,她才突然越過你,直接衝到荷塘邊跳了下去的?”

宮女點頭:“對,剛開始聽到呼救聲,薛夫人沒動,在淨房門口站了好幾息,還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奴婢一小會兒。”

陸皇後拍額頭:“行了,本宮明白了。”

許殊應該是看穿了她的謀算。罷了,好歹沒出事,太子也沒能如願拉攏廖家,薛夫人也沒跟她計較,雖然跟事情原本的計劃有些出入,但目的達成了,也不枉她費神一番。

***

錦心是陸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得力心腹。由她親自帶著宮人伺候許殊,一切無不表明皇後對薛夫人的重視。

不過許殊不大習慣人貼身伺候,尤其是這種不熟,僅有過幾麵之緣的。

所以在被錦心領著進了室內,看著屏風後麵冒著熱氣的大浴桶後,許殊溫柔地婉拒了錦心要給她寬衣的舉動:“有素雲伺候我便夠了,今日中秋宴,事情多,就不耽誤錦心姑娘了。”

錦心也是個識趣的,看出許殊不願讓她伺候,便垂下了手,溫婉地福身道:“今晚多有怠慢,驚嚇了夫人,我家娘娘很是過意不去,責令奴婢今晚跟著夫人,直到將夫人送出宮為止。奴婢出去在門口守著,若夫人有什麼需求喚奴婢一聲即可。”

說著,她退出了室內,順手還輕輕幫許殊將門關上。

許殊挑了挑眉,陸皇後還真會□□宮女,若將這份功夫用到陸瑤身上,陸瑤應該不會這麼蠢了。

她笑了笑,越過屏風,走到浴桶旁邊,伸手掬起一捧熱水:“皇後娘娘還真是周到,竟是奢侈的花瓣浴。”

浴桶的水麵漂浮著一層香氣撲鼻的新鮮玫瑰花瓣。這個時節要弄這麼多新鮮的玫瑰花瓣可不容易。

素雲將乾淨的衣服和浴巾拿了進去:“夫人,趕緊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吧,以免著涼。”

許殊指了指旁邊的架子:“把東西放這裡,你出去吧,在門口守著。”

雖然泡熱水澡很誘人,可謹慎起見,許殊還是不準備在宮裡泡澡。

她迅速脫下濕衣服,將身上擦乾,然後換上乾淨的衣服,走到屏風外,對素雲說:“幫我梳頭。”

素雲見她沒泡澡有點意外,但謹遵奴仆的本分,什麼都沒說,過去拿著梳子和毛巾,一邊幫許殊梳頭,一邊幫她將頭發絞乾。

等許殊頭發半乾的時候,外麵傳來了錦心的聲音:“薛夫人,廖夫人帶著廖姑娘前來拜訪。”

許殊隔著門說:“請她們進來。”

錦心推開門,一個三十多歲眼角有著細紋的富態婦人拉著一個單薄的小姑娘進來。

“薛夫人,謝謝你救了小女一命!”廖夫人進門就感激地說,還順手推了一把女兒,“小四,快謝謝薛夫人。”

小姑娘雙腿一彎,跪下給許殊磕了三個響頭,脆生生地說:“謝謝薛夫人的救命之恩。”

許殊仔細端詳了廖姑娘幾眼,她長得眉眼如畫,皮膚很白,秀秀氣氣的,頗文靜。不過臉上還帶著小女兒家的稚氣,看起來年齡似乎不大,為了證實這一點,許殊乾脆直接問了:“廖夫人,廖姑娘今年貴庚?”

薛夫人笑道:“十四了,來年就及笄了。”

好家夥,難怪太子要想這種損招呢,敢情廖姑娘還沒成年,廖家疼愛女兒,肯定不可能答應這麼早就將女兒嫁出去。

“光顧著說話了,孩子還跪著呢。廖姑娘快請起,坐下說話吧。”許殊伸手扶起了廖姑娘。

廖夫人笑了笑,委婉地拒絕了:“謝謝薛夫人的好意,不過小四受了驚嚇,時辰也不早了,我們準備回去了,所以先來給薛夫人道聲謝,改天再遞帖子,登門拜訪。”

時間這麼晚,又是宮裡,確實不宜多談,許殊點頭:“還是廖夫人考慮周全。四姑娘今晚受了驚,早些回府休息也好。”

“是這個理,薛夫人,那咱們就先回去了。”廖夫人拉著女兒跟許殊道了彆。

她們一走,許殊也索性跟錦心表達了去意。

錦心去請示了陸皇後。沒多久便捧著一個長長的匣子回來了,然後親自將許殊送上了馬車,臨彆時,她將手裡的匣子遞給了許殊:“聽說夫人比較喜歡美玉,娘娘特意挑了一款玉如意給夫人壓壓驚。”

許殊揭開蓋子,一柄精致的玉如意躺在匣子中,玉身泛著溫潤的光芒,這麼大塊的美玉可不易得。皇後動輒就送她這麼貴的好東西,是打算拿錢砸她嗎?

許殊微微一笑,蓋上蓋子道:“替我謝謝皇後娘娘,錦心姑娘請留步。”

因為出了這場風波的緣故,今晚的中秋宴也提前結束了。回去的路上,許殊看到了不少其他官員和家屬的馬車。

一場好宴就這樣戛然而止,估計今晚又有人睡不著覺了。

她所料不錯,又一次謀算落空的太子回了東宮就摔東西,瓷杯、瓷瓶碎了一地,他猶不解氣,恨恨罵道:“這薛家真是邪門了,總壞孤好事。”

他每看上一個姑娘,就被薛家截胡。

東方先生拿著調查結果進來:“壞殿下好事的可不是薛夫人,而是中宮那位。這是今晚薛夫人的行蹤,她喝酒喝多了,要去淨房,福壽宮有四處淨房,挨著荷花池的那一處是距正殿最遠的,宮女偏生在那個巧合的時間點,將薛夫人引了過去。除了宮裡那位,誰還有個這個能量。”

“又是那個狐狸精!”太子氣得磨牙,恨恨地說,“當初就不該將這個蛇蠍婦人扶上去。”

東方先生不作聲。當初太子失寵,雖有嫡長子之名,卻無母親護佑,不得聖寵,遲遲未被立為儲君,處境並不好,大家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談不上誰欠誰。

太子惱恨可以,但為此失智就不值得了。東方先生誠心實意地勸道:“殿下,你是名正言順的儲君,聖上親封的太子,即便齊王和皇後小動作再多,隻要不失了聖心,聖上無廢儲之意,他們便越不過去。因此,依屬下之見,殿下這段時日不若什麼都不做,明日便返回皇陵。齊王與皇後也不是鐵板一塊,不過是現在有了共同的目標,暫時合作罷了,咱們一退出,他們自會鬥起來。”

太子眉頭擰了起來,不大樂意。皇陵清冷森嚴,有的都是刻板的守墓人,伺候的下人也極少。從小錦衣玉食的太子如何甘願在那裡受苦,還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勢力被齊王侵吞?

所以他這次回來就沒想過再回去。聖上癡迷煉丹,不管國事,隻要不耽誤他煉丹,他都很好說話,太子便是借機賴在京城,他也不會管的。正是摸準了聖上的性格,太子才起了小心思。可現在東方先生卻讓他明天回去,還在那死人堆再呆滿一個月。

東方先生一瞧就明白了太子的想法,語重心長地說:“殿下,守皇陵實乃孝順,此事不能推脫,日後說起了,皇上也記得你的孝心。殿下為儲君,天下之表率,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放大,被人暗暗記住。現在聖上是不會計較,可萬一那日殿下若失了帝心,這些都會成為敵人攻詆您的把柄。”

太子雖還有不甘心,但到底把東方先生的話聽了進去:“孤聽先生的便是,明日就返回皇陵。朝中之事就有勞先生盯著了,若有變故,先生一定要及時通知孤。”

“殿下放心,每日京中發生的大小事,屬下會整理好,讓人給殿下送過去。”東方先生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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