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天,秦管事給許殊帶回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夫人,在京城以西一百多裡的蒙嘉山裡藏著一支幾千人的精銳,那些馬都悄悄送去了那裡。該地戒備森嚴,附近無人煙,不好接近,沒法探查到裡麵的情況。”
許殊震驚不已,蒙嘉山一帶多山石,草木稀疏,土地貧瘠,還有天塹阻隔,因而人煙稀少,若非特意去查,任誰也想不到這裡會藏著一支軍隊。
這支軍隊雖然人不算多,但離京城如此近,騎馬全力奔襲,半日內就可達京城。出其不意,極有可能在不驚動兩大營的情況下控製京城。
能在山裡藏這麼一支軍隊的人屈指可數。許殊心裡已經有了目標,她對秦管事說:“仔細排查燕王和齊王以及主管軍器監的各主要官員,左右脫不了這些人。”
要裝備這樣一支軍隊,鎧甲、武器數量不少,這裡麵絕對有軍器監的影子。
許殊覺得此事的幕後之人很可能是燕王。陸皇後以前明顯沒有相爭之心,陸家人也沒這能力、財力。至於齊王,他被打發去封地好幾年,在這個交通、通訊都不發達的年代,他拿什麼來掌控這麼一支力量?即便他有反心,要屯兵在封地也要便利得多,被發現的概率也小很多,更安全。
她正想得入神,外麵忽然傳來素雲的聲音:”夫人,大公子來了。”
“讓他進來。”許殊淡淡地說。
很快,薛煦州推開門走了進來,行禮道:“兒見過母親。”
許殊指了指椅子:“坐吧,找我可是有事?”
薛煦州坐下說:“今日兒是來向母親辭彆的。兒回來已有十幾日,恕兒的病也完全好了,將他交給母親,兒甚是放心,以後就麻煩母親了。”
許殊定定地看了他幾息,忽地從袖子裡拿出先前秦管事交給她的紙條,遞過去:“看看。”
薛煦州接過紙條,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眉頭當即緊擰了起來:“娘,這樣一支敵我不明的隊伍潛伏在京城附近,非常危險。”
許殊輕輕搖頭:“你說錯了,是敵非友!你有什麼想法?”
薛煦州雖然回京後沒怎麼出過門,但多少也聽到了一些京城的八卦風聲。他蹙眉道:“娘,你跟恕兒一起去雲州吧。兒擔心京城說不準什麼時候就亂起來了。雲州是我們薛家軍的大本營,到了那裡,他日無論誰登上那個位置,都不敢輕易動薛家。”
若想置身事外,自然該如此。
但許殊所求遠遠不止這點。她一口否決了薛煦州的提議,反而對他提出了一個要求:“你去一趟雲州,將煦明換回來。”
“娘這是何意?”薛煦州不解。京城局勢越來越緊張,他娘為何還要將弟弟叫回來,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許殊悠悠地看著他,又加了一句:“讓他多帶些精銳兵馬,速速歸來,娘會安排人在並州接應他們!”
隻這一句,薛煦州頓時明白了許殊的意圖。
他震驚地看著許殊,似乎怎麼都沒料到,他娘竟會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許殊看他驚得說不出話來,笑道:“怎麼,不讚成?”
“不是。”薛煦州艱澀地開了口,“兒隻是太過意外。”
許殊淡淡地說:“我薛家、許家幾百口人的血債總要血償。這輩子沒發生的事,不代表傷害就不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慘痛教訓一次便夠了,這輩子,我絕不允許薛家再陷入這樣的境地。”
薛煦州仿佛又看到了薛家人在刑場淒厲的慘叫,他緊抿著唇:“娘說得是,兒答應。隻是,娘,你留在京城不安全,不若跟兒一起走。”
許殊搖頭:“不行,我若走了會引起他們的警惕。你走吧,要是不放心你兒子,一並將他帶走。”
薛煦州苦笑了一下:“他既然生在了薛家,承了薛家的養育之恩,便沒有當縮頭烏龜的道理。讓他在京裡陪著娘吧,有他在,外麵的人近期也不容易懷疑到薛家頭上。”
他這麼說,許殊便沒堅持:“行,明日你便按原來的說法,獨自離京,先往北地走,半路再喬裝改道去雲州。”
“兒知曉,娘請放心。”薛煦州知道此事關係著母親和兒子的性命,不敢掉以輕心。
***
薛煦州走的第二日,探子又查到了一個消息。
秦管事來報:“夫人,那支商隊跟福祥銀樓有關係。據查,福祥銀樓多次隱秘地將一部分銀錢轉移給了商隊。”
他們早查清楚了,福祥銀樓是燕王暗地裡的產業,既然這支商隊跟銀樓扯上了關係,那是燕王的人馬無疑,這麼一來,蒙嘉山裡藏著的那支隊伍是誰的人馬也一清二楚了。更有意思的是,陸瑤竟跟隨這支商隊回來的,她究竟是一無所知呢,還是知道點什麼呢?她拋夫棄子回京也不知道有沒有燕王的手筆。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許殊理了理袖子上的芙蓉花,笑道:“正好要到元宵了,咱們便送齊王一份大禮。想辦法,將這個發現透露給齊王。”
私底下販賣鐵器,囤積兵馬,這可是謀反的大罪,這事若被揭穿,燕王將再無翻身之力,即便不死,他也會被貶為庶人,失去現在的一起,跟那個位子再也無緣。
許殊相信,燕王處心積慮謀劃這麼久,定然不甘心就這樣一敗塗地。
一旦齊王發現了他的秘密,他絕不會坐以待斃。而這次,他一旦動手便再無轉圜的餘地。
***
初九那日,齊王剛下朝,龐立德就悄悄遞了一封信過來給他:“殿下,戲班子那個小孩子送過來的,說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交給她的,讓她轉交給殿下你。”
又來了!齊王蹙眉:“可查到那婦人的消息?”
“沒有,不過屬下已經找來畫師,讓其按照小孩子的描述,畫出那婦人的樣貌,看能否找出此人。”龐立德連忙說道。
齊王對這個應對之策很滿意,點了點頭,大部進了內室,這才拆開了信,信跟上次一樣簡單,隻有幾個字:福祥銀樓,周記商隊!
“去查查這個銀樓和商隊。”齊王將信拍在了龐立德的手上。
龐立德想起上次對方不經意透露出來的消息,馬上意識到這兩者很可能跟燕王有關,當即來了精神:“屬下這就去查。”
但福祥銀樓和周記商隊表麵就是普通的商號和商隊,兩者也素無往來,短期內要盤查清楚很難。
龐立德急於搞清楚他們跟燕王府的勾連,因此急功近利了一些,不慎打草驚蛇了。
很快燕王便接到了消息,說是齊王的人在悄悄地查銀樓和商行。
他氣得狠拍桌子:“這個齊王,總是跟孤……本王作對,本王遲早要弄死他。”
“殿下息怒,齊王目前還沒查出什麼,殿下實在不必太過焦慮。”東方先生安慰他。
燕王按住額頭:“先生,齊王就是一條瘋狗,他既已起了疑心,被他查到隻怕是遲早的事。”
他們便是做得再隱秘,可這麼大的事,總免不了會不小心露出些痕跡。若是被齊王循著蛛絲馬跡查到了他們的秘密,那就完了。
東方先生也深知這點,他提議:“不若讓商行快速離京,短期內不要回來了。”
“那山裡怎麼辦?”燕王焦慮地問道。山裡幾千人,每日的吃穿用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這些年他下麵的人經營有方,兼之監國的時候也撈了不少好處,倒是養得起這些人,可山裡物資匱乏,有些東西必須要外麵送進去。
商行車多馬多,走南闖北,每次運送貨物的時候稍微夾帶一些,悄悄送過去也無人知曉。若沒了商隊,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送物資過去?
這確實是個問題。東方先生也有些發愁:“若沒了商行做掩護,隻怕蒙嘉山藏不了多久。”
“就是這個理。”燕王一臉陰沉,“先生,本王不想再忍了。”
東方先生眉心皺了起來:“可東西兩營有十萬兵馬,咱們隻有幾千人,太冒險了。”
可惜了,若他們能拉攏這兩營中的其一,如今也不至於這麼被動。隻是殿下兩次出手都失敗了,楊家和廖家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甚是難搞。
“但若等齊王查到了我們的把柄,我們就完了。現在他們還不知道咱們底牌,完全可以搏一搏。正好元宵佳節,本王那位好父皇不是要宴請群臣嗎?那幾日晚上,沒有宵禁,還要大放煙花,熱鬨非凡,正好方便咱們行事。”燕王心裡已經有了謀劃。
東方先生捏著胡須:“元宵佳節,有煙花掩護,確實是個好時機。隻是……”
“先生,沒有隻是了。事到如今,咱們身後已是往萬丈懸崖,若再往後退,隻會摔個粉身碎骨,拚一拚,打他個出其不意,還有一半的機會!”燕王一狠心說道。
這話也不錯,事到如今,他們已經無路可退。東方先生悠悠歎了口氣:“殿下,此言有理。不過咱們切記不能驚動了東西兩大營,否則便是以卵擊石,再無機會。而且咱們人少,若要快速控製住京城,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文武百官和家眷,尤其是掌握了兵權的武將家眷全部掌握在手裡。”
控製了這些人,也就能夠讓各路掌握兵權的世家大族投鼠忌器。
燕王大笑:“先生所言甚是。我們提前帶一部分精銳藏進城裡,元宵夜悄悄去把薛家、廖家、楊家、馮家的那些個老太君、夫人、寶貝孫子全抓起來。”
雖然有些不厚道,可這個關口也不是講道義的時候了。東方先生點頭,問了個棘手的問題:“殿下,宮裡那位如何處置?”
皇帝雖然體弱多病,但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勢必是燕王繼位路上的絆腳石,怎麼處理也是個很麻煩的事,弄死他,燕王以後少不得要背上弑君的罪名,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很可能引來地方勢力的反撲。
可留下吧,皇帝焉能甘願早早退位?
燕王這點早就想清楚了:“他既不慈,本王又何必跟他講仁義。大丈夫,當斷不斷,必有後患。”
東方先生明白燕王是不打算留下皇帝了。他想了想道:“殿下,這倒是個好借口,有人謀害聖上,殿下帶人進宮護駕!”
隻是這該栽到誰的頭上呢?
目前來說,陸皇後肯定是不希望皇帝死的人。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沒出生,即便生了,她也需要皇帝多活幾年,給他們母子撐腰,扶持小皇子,不然光杆司令的陸皇後拿什麼去爭?
那就隻剩一個齊王了。皇帝當年逼死了他母妃,他心裡一定恨皇帝的無情、薄情。將此事栽到他頭上也說得過去。
反正隻是一個借口而已,死人是沒機會說話的,到時候成王敗寇,一切已成定局也無人會去追究這一切。
燕王府書房的燈好幾日沒熄!
既已有了決斷,燕王召集心腹製定了周密的計劃。
第一步就是要將親信引進城裡,等到元宵夜裡應外合,同時抓住武將的親眷。
各家府上都養有一部分家丁,唯恐此事泄露風聲,有人逃脫,經過商議後,他們決定同一時間對這幾家下手,再加上城門處裡應外合的人,所需人手不少,便不得不調一批藏在山裡的人進城。
未免被人發現,他們安排這些人馬分批悄悄潛進城。
燕王自以為做得隱秘,殊不知早就被秦管事派去的人盯上了。
瞧見這些人馬陸續喬裝打扮潛入……城裡,秦管事立即來向許殊彙報。
許殊聽了這個消息後問道:“目前有多少人進城裡了?”
秦管事說了個大概:“粗略估計有五六百人了。他們分彆以探親、訪友、做買賣等名義進城,入城之後就分散了,人太多,咱們沒法一一盯梢。”
這些人已經超過了暗衛的人數。許殊輕輕搖頭:“不用讓人再盯著他們了,隻繼續盯著蒙嘉山那邊,大致出來多少人弄清楚就是。另外,一會兒你安排下去,小少爺出了水痘,未免傳染,送去莊子上養著,同時安排一些仆人丫鬟媽媽去伺候。另外再想辦法看能不能悄無聲息地送一批仆人走,至於其他族人,找個時機將他們送去去年挖好的地窖裡藏著,提前準備一些乾糧和水,熬過幾日便好。”
秦管事沉默了一會兒:“那夫人你呢?”
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就夫人還沒著落。
許殊淡淡一笑:“我不能走。”
能讓薛煦明顧忌的隻有她,她必然是燕王盯梢的重點,她不但不能走,這幾日還要經常出府,逛街訪友,將燕王府安排在薛府四周的探子引走,以便府裡的人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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