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 嗓門之大,整座院子裡的人都能聽到。
許殊的臉當即拉了下來,這東西是來者不善, 半分沒考慮過自己妹妹作為當家主母的顏麵,他就不怕這麼鬨,自己的妹妹臉上無光。
許殊迅速從腦海中扒拉出原主娘家人的資料。原主大哥許萬宏, 一個老紈絝、二世祖,跟賈修文沒什麼兩樣的東西。
許家五代單傳, 對兒子寶貝得很,到了她這一代, 第一個出生的就是許萬宏。寶貝長孫, 許家祖母當眼珠子一樣疼,什麼好的都緊著他, 家裡人太過嬌寵以至於將這個東西給養廢了,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每日隻知道花錢,大手大腳的。
以前有許父在世時尚且還有人能管著點他, 等許父去世後, 又蠢又貪的許萬宏就徹底放飛了,每日跟著那堆狐朋狗友吃喝玩樂,還染上了賭、癮, 三天兩頭去賭、坊青樓, 許家就是有萬貫的家財也不夠他這麼揮霍啊。
許家能跟齊家結親, 本來也不是什麼貧窮人家,隻比齊家稍微差一些,可十幾年下來, 許家幾代人積累下來的家業都被許萬宏這個浪蕩子給敗光了。鋪子,田產都被相繼被變賣,家裡的古董、名畫也被許萬宏給賣了,如今許家就剩一個空殼子,唯一值錢的就是許家的那棟老宅。
家產敗光了,這許萬宏便開始去幾個妹妹家打秋風,可另外兩個妹妹嫁得沒齊夫人好,也沒齊家富,而且妹夫還活著,秋風不是很好打,他便將目光盯上了齊家,三天兩頭過來問齊夫人要銀子。尤其是齊老爺去世後,他更加肆無忌憚。
齊夫人雖然惱他,恨他不爭氣,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親哥哥,不可能完全不管他。而且齊夫人丈夫死了,就一個女兒,招贅的女婿隻知道花錢也不理事,沒個男人頂事,跟齊家本家其他的叔伯吵起來的時候,將娘家哥哥拉來,多少頂點用,便對他一忍再忍。
前陣子,這東西要去給他老丈人賀壽,從齊府拿了八十兩銀子去幾百裡外的坪溝縣,因此這陣子才沒來齊府打秋風。
思量間,許萬宏已經推開了阻攔他的仆人,大大咧咧地帶著他老婆楊氏走了進來,一屁股坐下,先端著茶喝了一口,然後非常自在地指揮丫鬟們:“你……叫小蘭是吧,去,給舅老爺弄點吃的,我們聽到了消息就匆匆從坪溝縣回來,趕了這麼遠的路,就半路上吃了點乾糧,餓死我了!”
小蘭憋屈得很,可對方是舅老爺,她也不敢反抗,隻是悄悄看了許殊一眼。
許殊被許萬宏不要臉的行為給驚到了,闖入彆人家呼來喝去,這簡直是拿齊府當他自己的家啊,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東西。
她拉下了臉,給小蘭使了一記眼色。
小蘭剛跨出去的步子又停了下來。
見沒人動,許萬宏很不爽,重重地將茶杯拍在桌子上:“怎麼回事?舅老爺使喚不動你們了是吧?如此不聽話的丫頭,通通給發賣了!”
丫鬟婆子們都嚇得臉色煞白。
許殊被氣笑了,緩緩坐下說:“你們都退下吧。”
丫鬟婆子們如蒙大赦,趕緊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許萬宏眯眼打量了許殊一陣,很不高興地說:“妹子,大哥和你嫂子過來,你就這麼招待我們的?連頓飯都不給我們吃?”
許殊淡淡地看著他:“大哥隻是為了吃頓飯而來的嗎?”
提起這個許萬宏就生氣:“妹子,我都聽說了,你要建什麼學堂,免費給那些窮鬼上學,還要修什麼路,花老多錢了。我說你錢花不完,讓自家人幫著你花啊,便宜那些外人乾什麼?上次哥哥問你要一百兩銀子,你摳摳搜搜,隻肯給八十兩,可對外人卻這麼大方,還當不當咱們是親戚啊?我可是你唯一的親哥哥。”
大嫂楊氏也說:“是啊,四妹,咱們才是一家人,便宜了外麵的人乾什麼?幸好現在學堂還沒完全建成,咱不建了,有那個錢給外人花,不如給興業,他可是你唯一的侄子,你這當姑姑的,可要多照顧他!”
兩口子你一言,我一語,都是逼著許殊要錢。而且看他們的樣子,這次隻怕不是幾十兩能打發的。
齊管家有些擔憂,怕許殊拗不過許家人,真的不建學堂了,這可是會失信於全城的人,也會得罪詹師爺和胡大人,於齊家,於夫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他忍不住插嘴說了一句:“夫人,不可,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剛開口就被許萬宏給打斷了:“閉嘴,主子說話,哪有你個下人插嘴的份兒!說,是不是你慫恿我妹子建什麼學堂,修什麼路的,這些事都是你在辦吧?你肯定從裡麵撈了不少好處。我就說嘛,好好的,我妹子怎麼會突然想搞什麼學堂修路,原來都是你搞的鬼,虧得我妹子這麼信任你,你卻暗暗算計主家的財物,走,見官,咱們去官府說清楚!”
蠻橫霸道,換攪蠻纏的功力一等一。
齊管家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舅老爺,你不要血口噴人。小人絕沒從中撈一分好處,小人都是為了齊家著想,這兩件事都放出去了,全城百姓都知道,如今路麵已經開始鋪路,學堂也在打地基了,現在說搞了,你讓全城人怎麼看齊府,怎麼看夫人?你想夫人背上個言而無信的罵名嗎?”
“你給老子閉嘴,沒撈好處,你會這麼積極?”許萬宏根本不信,扭頭對許殊說,“妹子,我早跟你說過,外人都不可信,隻有自家人才可信,他這分明是欺負你們孤兒寡母,給你出這種餿主意,當真不是花他的錢,他不心疼。你聽哥的,將他交到官府,哥給你介紹一個信得過的新管家來!”
“然後好將齊家給掏空嗎?”許殊笑盈盈地接了話,但話卻不是那麼動聽,“你們不必往齊管家頭上扣帽子,修路建學堂都是我的意思,齊管家不過是按照我的吩咐行事罷了!今日你們來的目的咱們大家都清楚,但我隻有一個答案,不可能,這路修定了,學堂也一定會建,齊家的事不容外人插手,你們以後不要來了。”
許萬宏從未想過妹妹會這麼跟他說話,他惱了,食指隔空指著許殊的鼻子:“老四,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我可是你哥,你吃熊心豹子膽了?還外人?你是不是忘記你姓什麼了?”
楊氏看出了許殊與往日的不同,連忙拽了一下丈夫,打了個圓場:“四妹,你哥也是太著急了,怕你被人騙了才這麼衝動的。他說的話雖然不是很中聽,可到底是為你好。你們可是親兄妹,你不能信旁人的話,與自家親兄弟產生了隔閡啊,咱們可都是自己人,哪有不相信自己親哥,相信外人的呢……”
許殊不耐煩聽她這些,打斷了她:“你們不必說了,咱們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們是來要錢的。可齊家不是你們的錢莊,想要錢就來拿,沒這個道理,過去我已經補貼過你們不少,仁至義儘了。許萬宏幾十歲的人了,你兒子也成年了,沒錢靠自己的雙手去掙,沒道理三天兩頭到出嫁的妹妹家去打秋風,撒潑打滾要錢!”
這話說得許萬宏很沒麵子,他可是同輩唯一的男丁,眾星捧月的存在,家裡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何時受過這種氣,當即不乾了:“許殊,你再說一遍!你還當不當我是大哥?我告訴你,沒娘家支持的女人可憐得很,被婆家欺負了也沒人給你撐腰,你可是想清楚了!”
許殊好笑地看著他:“我這幾年,每年都在你身上花的銀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吧,這些錢,夠買多少忠心耿耿的仆人,夠請多少鏢師護衛了,我有錢怕沒人給我撐腰?還是你一個人能打得過幾十個壯年男人?”
笑話,這種窩囊廢,窩裡橫的東西,指望他撐腰?那她是得有多傻啊!
“你……你……”許萬宏沒想到不過一個多月不見,許殊竟變得這麼難搞了,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說話還特彆紮人,“你可彆後悔!”
許殊比了個請的手勢:“放心,我後悔也不會找你。你要錢沒有,要人嘛,一副被酒色財氣掏空了身體打得過誰?”
“四妹,你,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哥呢?我們一聽說你被騙了,就趕緊回來勸你,你倒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如此對我們,你怎麼能這樣?”看硬的不行,楊氏又使出軟的。
可惜許殊還是不吃她這一套:“我絕不會後悔,該說的都已經說清楚了,你們走吧,以後不要來了。”
走?走了就沒錢,那他們豈不是白來了?兩口子臉上青紅交加,怎麼也不肯放棄了許殊這棵搖錢樹,愣是坐著不動。
讓許殊看得歎為觀止,這兩口子可真夠不要臉的,剛才還硬氣地說要她好看,結果呢?現在都趕他們了,又賴著不走。
她側頭看向齊管家:“明日你去人牙子那裡買幾個得力的回來看門,門房那裡多安排一些人,不要讓阿貓阿狗都闖進咱們府上了。”
這哪是門房不給力啊,還不是大家顧忌著許萬宏是舅老爺,夫人一直比較向著娘家,大家不敢真攔罷了。
不過有夫人今天這番話,他們以後可以下死手了。齊管家連忙說道:“是,夫人!”
許萬宏兩口子明明聽出了許殊在含沙射影說他們,卻愣是裝作沒聽見,還是不走。
許殊沒見過這樣的,難怪寇正元對他們極有意見,沒少拿這兩人奚落丈母娘,說他極品占齊家便宜,齊夫人的娘家更甚。更惡心的是,這個許萬宏現在對寇正元極為看不起,沒少在許殊麵前說他的壞話,還幾次說要將他趕走,把楊氏的侄兒招贅給齊晶晶,可等寇正元發達了,他又舔著臉上去討好對方,簡直將自己妹妹的臉往地上踩,就是為了討好寇正元。這是個比寇正元還惡心的小人。
如此沒有骨頭的東西,許殊也不跟他們客氣了,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齊管家,叫幾個家丁來,將許老爺和許夫人請出去!”連舅老爺也不叫了。
瞧許殊竟然要來硬的,許萬宏慌了:“許殊,你敢,我可是你親哥,你這麼對我,許氏家族以後都容不下你!”
許殊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哦,我都嫁為齊家婦了,死了也就進齊家祖墳,不容便不容吧!”
當誰稀罕呢!這樣的親戚少一個算一個,都是福氣。
許萬宏這才發現,自己完全拿許殊沒轍,可他不甘心,齊府那麼多的錢,白白便宜了外人,卻不給他這個當親哥哥的用。他還試圖講條件:“你給我五百兩銀子,不,一千兩,隻要一千兩,我以後就再也不來問你要錢了!”
一千兩,想得可真美。許殊隻有兩個字:“沒有!”
楊氏賣起了慘:“四妹,我們家的情況你知道的,你多少給點吧,咱們可是你的最親的人,你不能不幫幫咱們啊,就給五百兩吧!不然這回去,我們都揭不開鍋了,咱們都是親戚,你不能這麼狠心啊!”
許殊笑了:“你們從哪兒聽說我建學堂修路的?”
楊氏還以為許殊真心地問他們,連忙說:“就去逛街的時候,無意中聽一個買東西的大嬸在街上說的。四妹,你那麼多錢,都能幫幫外人,乾嘛不幫幫自己家人呢?”
許殊笑看著她:“那你們打聽得不全啊,沒聽說我把親女兒,親女婿都給趕出去了嗎?你說是自己生的女兒親,還是大哥親?我對自己的女兒都這麼狠心,我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行了,齊管家,將人拖出去,以後彆讓他們進來!”
兩口子不料許殊說著說著又變臉,惱怒不已。許萬宏大聲嚷嚷道:“許殊,你對自己親哥都這麼絕情,我不會放過你,出去我會給所有人說說你是怎麼對自己親哥的……”
許殊抬手:“你儘管說,齊管家,待會兒整理一下,將許老爺這些年從咱們府上要了多少銀錢財物都整理出來,貼在大街上,讓大家評評理,到底我許殊哪裡對不起他了!”
許殊此舉,直接把兩口子給打懵了。彆人都怕家醜外揚,她倒好,竟然說要將家醜攤在太陽底下給大家看,就不怕丟人?
直到被推搡著趕出了齊府,兩口子都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楊氏回頭看了一眼齊府的牌匾,萬分不解:“相公,咱們不過走了一個來月,你妹子咋變得如此狠心絕情了?半點都不顧忌兄妹情誼。”
許萬宏一甩袖子:“肯定是有小人在她麵前說了咱們倆的壞話,過兩日再來找她,我就不信了,她真不認我這個哥哥!”
“也是,肯定是哪個小蹄子慫恿了她。她一時沒想開。”楊氏也這麼希望。
兩口子罵罵咧咧地走了。
齊府被他這一鬨,氣氛也不好。
齊管家小聲給許殊彙報:“夫人,小的已經吩咐過門房了,以後未經通報,不會讓許老爺夫婦踏入府中。”
許殊點頭:“好,齊管家,將這些年咱們花在許萬宏身上的銀錢都統計出來,一筆一筆記清楚了,張貼出去,多貼幾張。”
“啊,夫人,真要貼嗎?那齊許兩家之事定然會成為全城百姓的談資。”齊管家提醒許殊。
許殊又如何不知道這點:“貼,許家如今是個空殼子了,許萬宏就指望打秋風過日子。今日從我這裡沒要到錢,他不會罷休的,一直要不了錢,他肯定會在外麵給齊府潑臟水。與其等著他汙蔑我們,不如咱們主動,將這事說開,以後他再說什麼也沒人信了。”
更重要的是,這麼一表態,許萬宏也能看到她的決心,知道她不會給錢了,省得他三天兩頭過來要錢,麻煩,浪費時間。
齊管家想了一下許萬宏的為人,夫人顧慮的事情還真有可能發生,這個舅老爺,要不到錢,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他點點頭:“好,一會兒小的讓賬房將這些年舅老爺支取走的錢統計出來,明日就張貼出去。”
“嗯,還有一事,你派個人去打聽打聽,許萬宏這次為什麼會突然回來。”許殊擰著眉說道。
剛才楊氏說他們是在街上突然聽到一個婦人在議論此事,就急匆匆地趕回來了。可坪溝縣與玉州兩地相隔兩百多裡地,如今交通、通訊都不發達,而且出門要路引,各地人員流動並不頻繁。尤其是坪溝縣是個小縣,不臨運河,本地也沒有什麼獨特的商品,外地客商去的都不多,此事卻能這麼快就傳到坪溝縣,還好巧不巧地被楊氏給聽了個正著,可真夠巧的。
許殊直覺不對,秉著謹慎的想法,便讓人查查。
齊管家趕緊下去吩咐人辦這些事了。
***
次日,街上好幾個地方張貼出了一張白紙黑字。
最近沒什麼新鮮的樂子,很多看到有告示,便湊上去看,但絕大部分人都不識字,便催促那識字的念一念:“劉二,你不是念過兩年書嗎?上麵的字認識吧?念給咱們聽聽唄……”
“等等,我看看啊!”
這樣的聲音在城裡好幾個角落裡響起。人都有湊熱鬨的天性,看到那麼多人圍在一起,路過的人也都跟著湊了上去。
許萬宏吃完早飯出門找樂子時,不巧正好就看到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