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的吻跟無意碰到的吻是不一樣的,範情呼吸急促到了極點,沒有再說什麼就下去了馬車。
郝宿看著車簾掀開又落下,還有範情忙不迭跑進公主府的背景,笑著讓車夫掉了掉頭。
膽子倒是比誰都大,可又不禁逗,親一下就嚇得要縮起來。
郝宿抻了抻自己肩膀處的衣料,被範情壓了一會兒,有點發皺。
到家沒多久,郝宿就叫來了管家。
“明天我要進宮一趟,若是有什麼人前來拜訪,一律不見。”
“是,小的記下了。”
殿試結果出來以後,狀元會由皇上親自定下官職,以表重視,而其餘人則是由吏部擬定,交給皇上看好後再統一宣布。
不過郝宿身份特殊,他將來是要跟範情成親的。皇朝當中,駙馬隻居閒職,有些甚至不需要去朝廷點卯,整天待在家裡拿月錢就行了。
可範情的真實身份是男子,不管是出於補償還是出於對範情的看重,範隱也不可能會真的讓郝宿掛個閒職。
先前公公過來宣旨的時候就跟郝宿透露了口風,讓他明天進宮。
簡單交代好後,天色尚早,郝宿去了書房。
他丹青水平極高,隻是舉筆的時候,眼前似又浮現出了那一青一白兩道身影,白衣人總是在耐心地教導著青衣人……這麼多世界過來,郝宿已經確定這兩道身影跟自己和範情有關,他隱隱有感覺,或許等這個世界結束後,就能看到兩個人的臉了。
墨水因為停筆的時間太久滴了下來,將一張白紙暈上了墨跡,郝宿沿著墨跡輕描幾筆,一匹黑馬就躍然紙上。緊接著,馬背上又多了兩個人。
高一點的男子擁著身前的女子,像是在跟對方說什麼悄悄話,神情很是寵溺。可仔細看的話,又會發現前麵的人分明不太像女子,更像是麵容精致的男子。
郝宿畫完以後,在邊上提了句詩,很有一種詼諧的感覺。
“安能辨我是雄雌?”
等詩寫完,郝宿在右下角蓋了個章,便將畫放到一邊晾乾了。
不一會兒,他重新鋪開了一張信紙,沒有多想,就在紙上寫了幾句話,而後將其放進了信封中,叫來外麵伺候的小廝。
“將這封信送到公主府。”
說完,郝宿又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錦盒,將錦盒並信都交到了對方手裡。
帶信的小廝離開以後,郝宿又吩咐了下人,讓他回頭等畫晾乾就裱起來。
“不用掛在書房,放到我屋裡就行。”
“西街有一家文玩店,掌櫃的是做慣了這事的,待會小的就拿過去,用不了三天就好了。”
一般裱畫都要七八天時間,工匠的手藝越熟,時間就越短,那名小廝對此很有經驗。
“你看著辦就好,回頭看看有沒有牡丹圖,有的話替我買一幅,還是直接送到公主府上。”
“好嘞,小的知道了。”看郝宿剛才的舉動,還有現下的吩咐,都不難想象對方跟公主相處得很好。
做主子的感情好,他們當下人的也跟著高興。
講話的時候,送信的小廝已經到達了公主府。
為了方便範情跟郝宿相處,範隱在賜下宅子的時候特意給郝宿選了一個靠近公主府的地方,走路的話也用不了多久。
“小的是探花郎府上的,這是我們主子讓我給公主送來的。”
今天公主就是乘坐探花郎的馬車去的京郊,回來的時候身上都寫滿了高興,因此公主府一應下人都知道了探花郎很得公主喜歡。
聽到小廝的話後,門口的人很快就去回稟了範情。不一會兒,對方身邊伺候的人就親自出來了。
郝宿除了信跟錦盒外,並沒有說什麼,那人留了小廝吃了杯茶,又打賞了幾顆金瓜子,就將郝宿送來的東西拿去給了範情。
公主聽到郝宿送東西過來的時候就期待非常了,不過他在彆人麵前不像是在郝宿麵前,軟乎乎的一看就知道心底在想什麼,範情接過兩樣東西的時候麵上還是冷冷的。
郝宿的信裡隻是簡單的問安,沒有多說什麼。
至於身邊的錦盒,則是裝了一枚發釵,還有一小盒藥膏。
藥膏旁邊有張小紙條:可用於外傷。
範情想,郝宿大概是以為他之所以不肯再騎馬,是腿上磨傷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
就連給他寫的信裡都沒有提到這一點,顧全極了他的麵子。
雖然被誤會了,可探花郎這樣溫柔體貼,還是叫範情忍不住感到開心。
他寶貝似的將藥膏拿在手上看了幾眼,又將發釵拿出來往頭上比劃了兩下。都已經快要就寢了,範情還是將其戴了上去,還有些稚氣地問了問邊上的宮人。
“聽露,好看嗎?”
聽露是範隱從暗衛當中挑選出來,專門伺候範情的宮女,除此以外,範情身邊還有一位近身的太監。
這兩人是範情身邊唯二知道他真實性彆的。
“好看,公主戴什麼都好看。”
這話不假,就算範情頭上戴的是草標也好看。不過郝宿送的發釵本身也美,兩廂襯托,更顯得熠熠生輝。
“是郝宿送給我的。”
範情有點像小孩子得到了心儀的玩具,還要偷偷朝彆的小朋友炫耀。講話的時候,嘴角又翹了一下。
聽露白天已經見過範情笑了,不過那時隔著麵紗,加上還有郝宿在身邊,也沒有仔細看,這會兒見了,又一次驚訝不已。
“公主,您會笑了。”
她提醒了一聲範情,後者茫然了片刻後,才撫了撫自己的嘴角。
果然,他是笑著的。
“我會笑了。”
“是的,公主。”
範情從有記憶以來就不會笑,也不會有其它的表情,誰知他現在竟然會笑了。是因為郝宿,他才會笑的。
這是不是就是話本裡說的,天定姻緣?範情又在心底小小的花癡了一下,話本裡麵不是經常會有這樣的橋段嗎?注定要在一起的兩個主人公之間總會有各種各樣的聯係,就像他現在跟郝宿一樣。
真好。
範情又笑了一下,將發釵取下來放到錦盒裡保管好。想到他白天放在袖口裡的梅花,範情又將其一起放到了錦盒中。
他決定了,以後不管去哪裡,都要隨身帶著郝宿送的東西。
聽露沒有打擾自個兒主子的發呆,慢慢退了出去。她將範情的樣子看在眼裡,臉上也不自覺添了些笑意。
郝宿送的禮物都不是什麼特彆貴重的,可這片心意難得。
“公主今天和探花郎怎麼樣?”聽露出去不久,範情的近身太監喜初就低聲八卦了起來,他今天有事沒有跟著一起出去,不過看公主的模樣,也能猜出幾分。
公主下馬車的時候,耳朵都是紅的。
聽露一邊走,一邊跟喜初聊了幾句,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
柳譽因為挑唆沈暮失敗,回家後又發了好一場大火。有了前車之鑒,這一次他的動作就快多了。
因此在郝宿命人送信給範情的時候,他就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
“蠢貨,知道他送消息過去,難道不會截下來嗎?”
“可……可是主子,您之前也沒有交代過。”而且這可是探花郎,未來的駙馬爺送的東西,小廝覺得他前腳讓人截了,後腳皇上就能砍了自己的腦袋。
柳譽大概也是覺得這件事操作起來的可能性不太大,略微怒罵了幾句也就沒說什麼了。
不過想到郝宿,他總是不舒服。對方看起來似乎並不好對付,尤其是禦花園裡的那一眼,讓他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或許他該找個時間會會對方。
明天……
柳譽站在庭院內,看著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天,嘴唇無聲翕動,稍後又交代了下去。
“繼續盯著郝宿,要是有什麼異常就立刻過來稟告我。”
“是,主子。”
-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
範隱召見郝宿的地方不在尋常的書房,而是更偏向私人活動的宮殿,畢竟郝宿並不單單是臣子,還是他的弟婿。
既然範情喜歡對方,範隱也會待郝宿更為親近。而且他昨天收到聽露的稟報,知道範情會笑了,除此以外,他還知道郝宿送了兩樣東西給範情。
今天一早範隱更是聽說郝宿讓人送了幅牡丹圖到公主府。
討好人的事情誰都會做,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用上心思。
郝宿這樣將範情放在心上,身為範情的皇兄,範隱隻有滿意的份兒。
“戶部剛好有個空差,朕已經將你的名字添了上去,明日就能上任。”
戶部主管財政大權,雖然剛開始進去官職比較小,但沉下心做事的話,起點也已經比其他人更高了。範隱將這一職位給了郝宿,足以表現出他的看重來。
“多謝皇上,隻是……”
“無妨,隻要你做出成績,那些人不敢亂嚼舌頭,再說,有朕替你撐腰。”
範隱自然清楚郝宿的未儘之意,這是他一早就跟範情商定好的,會按照正常的流程給郝宿安排職位。他並沒有一直跟郝宿商量這些事情,而是將話題轉到了範情身上。
“探花郎,你覺得朕的皇妹如何?”
“公主天真爛漫,很是可愛。”
郝宿說的話範隱都能聽明白,隻是他想了半天,天真爛漫?可愛?這些是跟範情沾邊的嗎?
他最了解自己這個弟弟了,對方不光是表麵上看著冷冷的,實際上性格也是冷的。
隻是郝宿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真誠,毫無作假,範隱也隻能在心裡納罕一下。有道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可能在對方眼裡,範情的確就是那樣吧。
這樣看上去,郝宿應該是喜歡範情的。喜歡總比不喜歡好,雖然早晚都要知道真相,但如此一來,也不至於會傷了範情的心。
範隱各種心思轉了一圈,很快就跟郝宿閒話家常了起來,末了又讓對方中午留下,陪他一同用膳。到時範情也在,等用完膳兩人可以一起出去。
當皇兄的可謂是很努力在給範情創造機會了,對此,郝宿也沒有推辭。
這邊範隱在召見郝宿,那邊柳譽一早進宮就被太監帶到了書房,等了半天也不見人。
他原本打算趁這個機會警告一下郝宿,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話,皇上根本就不會給對方什麼有實權的職位,相比起來,他身為狀元,怎麼樣也在一個探花郎之上。
前世就是如此,他被賜婚以後,儘管是新科狀元,可職位也還是低過了榜眼。
柳譽並不是一開始就喜歡三公主的,最先被賜婚的時候,他並不太高興,因為他還有自己的抱負理想要實現,這樣一來,全部成了空。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三公主有了了解,慢慢被對方的品性折服,真心愛上了對方。
雖然失去了一展抱負的機會,可能夠跟三公主在一起,也不枉此生了。
柳譽那時候就是這麼跟自己說的,但到了最後他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三公主跟沈暮在一起了,他的職位也還是高不成低不就。
既然郝宿答應了這門親事的話,那麼就替他嘗嘗這種滋味吧。
想了那麼多,柳譽唯獨沒有料到現實的發展,他不但沒有見到郝宿,還被晾在這裡等了這麼長時間。
太監隻將他領進了書房,彆的話也沒說,柳譽不敢擅自坐下來,等範隱露麵的時候,他的兩條腿都有點僵。
“參見皇上。”柳譽咬了咬牙,忍著僵痛跪下身。
皇上來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容,看上去心情很好,不過對柳譽的態度卻是淡淡的。
“嗯,起來吧。”
“皇上,是否要等探花郎過來?”柳譽是知道郝宿進宮了的,可對方到了現在也沒有出現。
“不用,朕已經見過他了。”範隱的態度比剛才更淡了些,隻是柳譽卻沒有注意到。
他的注意力都在範隱已經提前見過郝宿這件事上了,柳譽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
就算是前世的自己,也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殊榮。
-
宮中派去請範情的人很快就帶著公主一起回來了,趁著這個機會,兩人剛好也可以看一下成親時要穿的禮服。
皇家成親,手筆非同一般,光是禮服就準備了三四套。
屆時郝宿要從探花郎府出發,一路進入宮中,等將公主接到,兩人還要酬神祭天,叩彆帝王,這裡是第一套禮服,也是所有禮服當中最隆重的。
過後,郝宿要帶著公主出宮,繞京城一圈,再進入公主府拜堂成親,這裡是第二套禮服。
由於公主身份特殊,不同於一般新婚婦人,所以在拜完堂後,公主和駙馬要禮敬來賓,這裡會換上第三套禮服。
最後一套禮服就是兩人洞房之時要穿的了,無論是郝宿的還是範情的,禮服上繡的圖案都很是曖昧。
現在所有的禮服都是半成品狀態,看不太出什麼,不過被套跟枕頭則已經全部準備好了。範情看到枕巾上繡的鴛鴦戲水,當即又紅了臉。
再接著,他皺了皺眉,苦惱的還是自己沒有說出口的秘密。
郝宿對他越好,他就越愧疚,今早收到那幅牡丹圖的時候,範情就想著要不然他直接告訴郝宿好了。然而他又拿不準郝宿的心意,對方現在看上去是有點喜歡他的,否則昨天也不會親他,又或許……又或許隻是為了哄他高興。
等知道了他的性彆以後,郝宿還會喜歡他嗎?
“公主,不喜歡這塊枕巾嗎?”見他拿著一塊枕巾看了許久,郝宿低聲問道。
“沒有,隻是臨時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
“有什麼我可以幫情情的嗎?”
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叫的是公主,但說到幫忙的時候,又喊著範情的名字,有一種無聲的寵溺在裡麵。
範情想,他的確可以幫到自己,可首先得意會一二。
郝宿的樣子根本不像是猜到什麼,他一心一意隻拿自己當女子。
當女子?範情忽而又有了新的主意。
男子跟女子之間的體態是有區彆的,他說不出來,但可以讓郝宿看到,或者說感覺到。而且,他還沒讓郝宿徹底喜歡上他呢,剛好可以一箭雙雕。
不過眼下是沒有什麼需要郝宿幫忙的了,範情搖了搖頭。
“隻是一點小事而已,我自己可以的。”
他說完低下頭,牽了牽郝宿的指尖。動作又輕又軟,是表達親密的意思。
郝宿看到範情將自己昨天送的發釵戴在了頭上,寶石隨著他的動作折射出耀眼的光澤來。
也不知道這回公主是又想出了什麼辦法,他不動聲色,隻是陪對方轉身的時候嘴角浮了抹笑意出來。
跟範隱一同用膳後不久,根據書中主角的定律,郝宿又一次看到了沈暮。
對方跟他打了個招呼,又給範情行了行禮。
“郝兄,公主,二位是打算出宮了嗎?”
“我們打算先在宮裡走走,等一會兒再出宮。”
範情還是跟沈暮印象中一樣冷清,並沒有多跟他多說話。隻是這樣冷清的人,目光裡卻滿滿都是郝宿。
沈暮能感覺到現在的三公主是開心的,因為有郝宿陪在身邊嗎?
有那麼一刻,沈暮的心像是突然被刺中了一樣,柳譽當日在畫舫上說的話莫名又出現在了腦海裡。
郝宿跟範情之前根本就沒有見過麵,靠著皇上的一紙婚約,在一起真的能幸福嗎?就算他們現在相處的很好,以範情這種清冷的性格,久而久之郝宿還能待對方如一嗎?
沈暮不知道,他隻是有一點點在意。
可是,為什麼會在意呢?
“沈公子進宮是有什麼事嗎?”
郝宿在沈暮差一點就要想明白的時候突然開口,打斷了對方的思緒。
“沒什麼,隻是家父前幾天得了一幅名畫,讓我送進宮給皇上。”
丞相大人買畫的時候剛好跟探花郎府邸上的小廝遇到了,因此郝宿送畫給範情的事情沈暮也是知道的。
他這時候沒有多想,隻是下意識問道:“二位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問的是二位,可視線更多的是放在範情身上。沈暮根本沒有發現,自己此舉是在挽留對方。
“多謝沈公子美意,不過我們已經約好等會要去聽戲,恐怕沒有時間。”
郝宿得體地拒絕了沈暮的邀請,說話的時候範情還又看了他一眼。他們總有一種旁人無法融進來的親密,無關距離,隻是一種感覺。
範情的那一眼被沈暮看在眼裡,他覺得有點不舒服,潛意識也沒有再做出任何挽留的舉動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過去了。”
“告辭。”
“告辭。”
“我們等會要去哪裡聽戲?”
範情在沈暮離開後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題,身為公主,他自小也聽過不少戲,不過都是在皇宮裡聽的。他其實對聽戲也並沒有多大興趣,可跟郝宿在一起時,一切又都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
哪怕兩人隻是坐在一起喝喝茶,看看書,範情心裡也都是非常滿足的。
“西街那邊有一座木樓,裡麵唱的還不錯,情情喜歡聽什麼?到時候可以點一折讓他們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