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蛇纏(6)(1 / 2)

念頭如同一張密網,鋪展得越來越大,要不是日光晃在人的眼皮上,範情說不定會真的就此昏頭,然後做出冒犯非常的事情。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喉嚨積壓的癢意如數傾瀉。小公子咳得又急又凶,半邊身子徹底擠進了郝宿的懷裡,過往熟悉的疼痛也緊隨其後,加上他還在流鼻血,一時看上去狼狽可憐極了。

眼淚順著咳嗽一起掉了下來,郝宿的手就在範情的臉上,指節碰到了一絲冰涼。

還有那種混合了無數情緒的味道,其中甜意最為濃厚。洶湧的,澎湃的,範情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有多亢奮,他的每一寸皮膚,每一處骨骼,存在著的所有的地方,都顯示出了他對他的渴望。

郝宿感受到了。

對方好似要燒成一團火,然後在火最旺盛的時候,將他拉進去一起燃燒著。激烈,抵死不休的。

郝宿黑色的瞳孔有一瞬間變了顏色,不過範情並沒有看見。對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臉頰為著流鼻血的原因感到一陣熱辣辣的,連背脊都在不自覺地發顫。

眼見範情又想把頭低下去,郝宿再次出聲製止了對方,溫和而有力,令人不自覺就會聽從著。

“公子,不能低頭。”說完頓了頓,大概是覺得這樣對待一個病人有些過於殘忍,因此又道:“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可以靠在我身上。”

事實上,就算郝宿沒有這麼說,範情也已經跟全部靠在他身上差不多了。但有了這句話,對方倚靠的動作就變得更加合理了。

於是隻見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的小公子眼裡含著淚,張口還沒能說出話,就先搖了搖頭。郝宿還捏著他的鼻翼,這讓範情看起來有幾分鈍鈍的滑稽可愛。

他的後頸因為郝宿的手遲遲沒有拿開,依舊發著高燙,痛意也在持續著。可範情覺得這痛跟以往有了些許的差彆,不是客觀層麵上的,而是主觀上的差彆……甚至痛得厲害了,會讓他產生一種隱秘的快意。

又吸了一口氣,範情才終於能說出聲來:“不嫌棄。”

他如果嫌棄郝宿的話,就不會把對方帶回府了。

講完,範情掐著指腹的手鬆了開來,然後動作慢慢地從披風裡伸了出來,牽住了郝宿的衣擺。

最開始是直接勾到了郝宿的腰帶上,但看起來太過曖昧了,因此他在又咳了一下後,將手往下移了移。等牽牢以後,才一點點又把身體往郝宿那邊靠。

這回不像是剛才那種似有若無的樣子,而是實實在在的,整個人的重量都倚到了對方身上。

然後範情就發現,郝宿看上去修長挺拔,實際上卻很有力量,說不定連把他舉起來都可以十分輕鬆地做到。

想到這裡,他又咳嗽了好幾下。

跟郝宿靠近了以後,對方身上的花草芳香聞得更清楚了。範情身體不好,那些刺激性太過的味道也不能聞,因此範府的花草味道其實都非常淡。

範情聞慣了,可當郝宿身上染了的時候,好像又有了不同的感覺。讓人上癮,想要再湊近一點,最好是整張臉都埋進郝宿的衣服裡,然後深深深深地嗅上幾下。

再伏在他的肩膀上……咬上一口。

戰栗陡然而起,範情沒有控製住,嘴唇險些被自己咬破。

但跟郝宿近了以後,因為病症產生的痛意似乎得到了緩解,不再像剛才那樣灼人。

“我……有點難受。”範情要為自己的反常找到理由,因此悶著聲音說了一句。

小公子看著冷清,身子卻軟軟的,郝宿夜裡抱過他,知道得更清楚。這樣悶著聲音來說話,有一種在他懷裡縮成一團撒嬌的感覺。

嬌裡嬌氣的。

郝宿撫著範情後頸的掌心像是移動了一下,又像是沒有移動,在範情的皮膚上帶出了一點酥.麻的感覺,讓對方不小心哼了哼,身體也在抖。

“公子是哪裡難受?先前聽範老爺和範夫人的語氣,您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大好。”這點從範府上下對範情那股小心翼翼的態度中就可以看出來,因此小公子也不奇怪郝宿會知道,他壓根兒就沒意識到郝宿的手就是故意動了那麼一下。

範情這會兒連半邊臉都枕到了郝宿的肩膀上,聽他問起來,就簡單把自己的病說了一下。

“我生下來便是如此,父親和母親找了許多大夫都無濟於事。”講到這裡的時候,範情的眼裡有些黯淡。

小公子從小就知道自己或許活不過十八歲,他早早就接受了這個結果,也並不畏懼死亡。

但那都是在遇到郝宿以前,現在他突然不想那麼早就死掉了,他想跟郝宿多待一段日子。

範情想對郝宿好,他並不需要郝宿知道自己的心意,反正他都是個將死之人了。

這樣能跟郝宿親近一點的行為,也是借著發病的機會才敢做一做。他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沒有能力活下來的話,就不要讓留下來的人白白傷心。

父母是天生的,範情並不能跟他們斬斷關係,讓他們在自己死的時候不必傷心,但郝宿不同。

他沒必要為了他而難過。

郝宿察覺到了範情的情緒變化,捏著對方鼻翼的手放下,僅以食指指尖點了點對方的心臟部位。

“公子是心口疼嗎?”

他的聲音要多柔和就多柔和,指尖力氣雖然輕,可還是將範情心口處的衣服戳得往裡陷了一點。很像是有些挑逗的舉動,偏偏麵上看過去又無比正直。

這樣簡單的動作卻輕而易舉地轉移了範情的注意力,讓對方從剛才的情緒跳進了郝宿為他編造而出的新的情緒裡。

範情有一種郝宿能透過指尖得知他心跳的感覺。

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快,郝宿一定都知道了。這樣想著,範情又覺得自己的腦袋漲漲的,連鼻血什麼時候沒有再流了都沒發現。

其實在郝宿捏住他的鼻翼時,就已經讓範情不再流鼻血了,不過郝宿沒有告訴對方,還以一種極為值得信賴的姿態,讓對方不要仰頭亂動。

“嗯。”

被郝宿指著心口,範情覺得他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他沒有再痛了,但因為先前撒了一個謊,隻好順著這個謊繼續往下編。

郝宿自然知道範情是在說謊,對方的身體狀況沒有比他更清楚的,可以說每時每刻,他都能直觀地“看”到範情的身體狀態。

在對方話落以後,他指著小公子心口處的手便動了動,看上去像是要將手掌攤平,然後替範情揉一揉心口。

隻不過還沒實施,福壽就已經拿來了被布裹著的冰塊。這是夏日裡用剩下的,也幸好範府還備著,不然一時半會福壽都不知道要去哪裡找。

“公……公子,冰塊來了。”

福壽跑過來的時候看到範情倚在郝宿身上,還以為對方疼得厲害,連話都不敢大聲,手裡的冰塊也被他交給了郝宿。

“先生,麻煩您給我們公子敷一敷。”

“好。”郝宿神色淡然,接過冰塊後也沒有讓福壽過來一起攙著範情。

當冰塊碰到鼻子上的時候,涼意迅速彌漫了開來。

範情方才感覺到了郝宿的動作,可他沒等到對方的進一步行動,福壽就過來了。小公子頭一次覺得家裡的小廝太多了也有些不好,他都不知道郝宿究竟要乾什麼?

揉心口這個念頭太大膽了,範情不敢想。

或許冰塊也在一定程度上冷卻了範情沸騰的心思,因此冷敷了一會兒後,他的身體也不再像剛才那麼熱了。

郝宿又替他檢查了一遍,見一切無礙後,就將冰塊還給了福壽,然後這樣半扶著人,一路回了院子。

因為不放心範情的身體,所以福壽在去拿冰塊的路上還讓丫鬟把大夫叫了過來。範家為了範情的病專門養了幾位大夫,因此來的速度很快。

郝宿跟範情前腳抵達院子,大夫後腳就到了。

來的大夫姓展,他算是比較有經驗的,診了一會兒脈就確定了情況,表明範情是心緒起伏過大才會如此。說著,他歎息地搖了搖頭,看著範情眼中有著說不出的可惜。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