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過去記憶(1)(2 / 2)

如他所想,下一刻就聽範情輕聲問道:“你可願隨我回府?”

乞丐反應慢,範情好似早就知道,靜靜地等著他,隻是眼尾不知為何,像是被水霧浸染了。

他見對方好半天沒有回應,也不氣惱,而是將披風更係攏了些,牽著對方起身,徑直走向了自己的馬車。

乞丐也安靜,雖說對範情的話毫無反應,可並不掙紮。

身後的乞丐們各個將頭低著,心裡都十分羨慕。他們這麼多人,獨獨傻蛋被範情看中了,還要帶他回府。

那可是範府,他們一輩子都摸不到的地方。

乞丐們是羨慕,而跟在範情身邊的小廝見他牽著一名渾身臟汙的乞丐,還要把對方帶上馬車時,則皺緊了眉。

“公子,這乞丐又臟又臭……”

“住口!”

範情的語氣是少有的嚴厲,向來溫和的性子,如今竟然會為了一名隨意從牆根下撿回來的乞丐而動怒。

“公子恕罪,文彌也是為了您著想,您身份尊貴,若是被人知道和乞丐同乘,豈不墮了名聲。”

“祖父從小教導我,有教無類,人無貴賤之分,隻是共乘馬車,又何來墮名?”

範情看上去文弱,但心誌卻比任何人都堅定。他不會因為外物,因為等級森嚴而改變自己對身邊人的態度。

說完,他便讓文彌給了長九他們一些銀子,又讓他安置好這群人,便帶著至今為止都沒有開過口的乞丐上了馬車。

宮鈴再次響起,馬蹄不斷,範情替對方脫了披風,聲音放到了最輕:“你不用怕,今後我會照顧你。”

乞丐的眼眸再次轉動,極緩慢的,似乎這樣的動作對他而言充滿了難度。

範情並沒有逼著他說話,而是倒了杯溫水,親自遞到了對方嘴邊,喂著人一點點地喝下去。

等喝完了,又拿出了些糕點,都是入口即化的,出來的時間不長,又是被特意保存著,糕點都還熱著。

他撚著糕點,同樣慢慢地喂著人。

乾淨的白袍上不知不覺沾了許多糕點屑,還有因為跟乞丐靠得太近沾上的汙漬,隻他一點都不介意,目光透亮地注視著對方。

“這是玫瑰酥,我特意讓廚房隻加了一點糖,不太甜,喜歡嗎?”

“還有這個,偏鹹一點。”

“再喝點水。”

乞丐不說話,範情卻好像總是能讀懂對方的意思。長時間沒有吃飽肚子,乍然間不能進食太多,他注意著分寸,等喂得差不多了就停下了。

手帕給對方擦了臉,早就臟了,他便舉著自己的袖子又給乞丐擦了擦嘴角。看到對方身上的傷痕時,眼中俱是心疼。

“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他托著乞丐的手,聲音輕輕,一滴清淚落了下來,砸在對方的手背上。

他連淚都像是冷的般,隻是化開的時候又變成了一團烘熱。

乞丐的手指過了一會兒顫動了一下,如水過無痕。

範情身為範氏的傳人,世人尊他,敬他,視他如天邊明月。

而如今他卻親俯下身,將所有的柔情都捧給了眼前這名身份卑賤的乞丐。

“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平靜溫柔的眼眸裡閃動著無聲的偏執。

乞丐——也就是郝宿,目光冷漠地看著對方。

縱使他明白,範情是在為自己流眼淚,內心也毫無波瀾。

他是一個怪人,生來就沒有情感。

-

宮鈴行至範府終於又停了下來,範情不知道為什麼一大早就出了門,現在回來了,小廝皆出來迎人。他們牽馬的牽馬,搬凳的搬凳,回稟的回稟。

“回公子,您走的時候讓廚房燒的熱水都備好了。”

“湯也在爐子上煨著。”

“衣服也已經送到了您的臥房。”

“公子可是要沐浴更衣?我即刻吩咐人準備著。”

下人排成一排,站在馬車外低聲回著話。然而等他們看到範情牽了郝宿下來,皆瞪大了眼睛。

哪怕郝宿身上披了範情的披風,但隻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對方的真實身份。分明就是一個下等的乞丐,如何能與公子同乘?更遑論被公子如此親昵地牽著手。

隻是不等他們發出異議,就聽到了範情充滿威嚴的吩咐。

“準備沐浴,讓人多提些熱水去我房裡。勿須多言。”

“是,公子。”

他們畢竟是下人,如何能管得了範情帶誰回來。有機靈的小廝趕忙就去跟大老爺、二老爺報信去了。

範氏書香門第,哪是乞丐可以來的地方。

範荀聽見下人的話,得知範情竟然跟一名乞丐同進同出,眉頭緊鎖地拍了拍桌子,當即就要趕去對方院裡,卻被範章攔了下來。

“我看他這回做的沒錯。”

讀書人最尊品行高潔的人,範情從外麵帶回了一名乞丐,還不嫌棄地與他同乘,不出一日,想必肆城就能傳遍了。

他是入朝為官的,思維上跟範荀不同。一直以來,範章都覺得自己這侄兒聰明有餘,奈何品性太過孤高,如此一來,反倒正好。

“情兒已二十有四,你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早就接手了範氏,儘管放心好了。”

範章這話有理有據,很快就說服了範荀。可若是他知道,範情不但帶回了一名乞丐,還準備親手給對方沐浴,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平靜。

範情的院內,下人將浴桶及熱水都提到了房間,便陸續退出去了。他的房間裝修雅致,儘顯斯文,滿室書香。

郝宿像是突兀闖占進來,他對這一切都不感興趣,由著範情安排。

文彌匆匆趕回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們家金尊玉貴的公子將那滿身臟汙的乞丐帶進了自己的臥室。

“公子,您的房間怎麼能……”

他說到一半,想起方才在外麵範情動了怒的樣子,又立刻將剩餘的話吞進了喉嚨裡。到底是跟在範情身邊多年的,哪怕是一名小廝,肚子裡也有幾兩墨水。

“我的意思是,您若是想收留他,儘可吩咐下人另外收拾一間屋子出來,不必帶進自己的屋子。這寒冬大雪的,您的鞋底都濕透了,還是儘快沐浴更衣,以免著了風寒。至於他,先由奴才帶著換洗乾淨,再來見你。”

文彌不知道哪句話惹了範情忌諱,隻見他忽而眉眼沉沉,整個人壓斂得厲害。

“出去,這裡不需要人伺候。”

“可……”

文彌還想要再說幾句,可當他對上範情的眼神時,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公子自幼是在太老爺教養下長大的,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下意識噤聲。

文彌知道自己改變不了範情的想法,於是隻能依言退下。

範情離府之前,特地讓下人在房內燒了地龍,站在裡麵不久,渾身就都暖和了起來。

浴桶在屏風後麵,四麵都專門做了阻隔,就算是不穿衣服,也不會有絲毫寒冷。

他先替郝宿倒好了沐浴用的水,又從一方木盒裡找了個瓶子出來,將裡麵的粉末狀東西倒進了乾淨的水中。

是治療外傷的聖藥,多泡幾回,傷口便能很快痊愈。

做完一切後,他才替郝宿解開了披風的係帶。等再次看到對方衣不蔽體的模樣,鼻頭又是一酸,眼裡也霧蒙蒙一片。

隻他沒有再流眼淚,而是動作輕柔地幫郝宿將已經破損不堪的衣服脫掉了。

“你身上有傷,我先幫你洗個澡,然後再塗點藥。”不清楚郝宿身上究竟有多少傷,他又道:“我慢慢的,若是哪裡疼就……就皺一下眉,讓我知道,好嗎?”

他知道郝宿受了很多苦,不願意說話可以不說,但他不希望郝宿難受。

浴桶裡的水偏熱,等範情將郝宿的衣服脫下後,水溫也還很適宜。

隻是他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設在真正看到郝宿身上的傷時,還是沒忍住哭了。

郝宿今年已有十九,長期的營養不良使他看上去才十六七歲的樣子。

範情給他準備的衣服都是自己的尺寸,現在看來剛剛好,這也是下人之前沒有察覺到異常的原因。

然而對方的身上簡直沒有一塊好肉,青的青,紫的紫,還有長達手掌寬度的劃傷,深可見骨。

範情給郝宿脫衣服的時候,傷口跟衣服連成了一片,潰爛著,他用剪刀一點一點剪著,才沒有弄傷對方。

剪的過程中,範情的手抖了三回,可每次都被他又壓下去了。

他的眼睛紅得不像話,頭一直低著,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對不起。”

他反複地說著這句話,卻沒頭沒尾的,郝宿聽不懂,也無所謂懂。

範情沒有過度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治好郝宿身上的傷。

將人帶進浴桶裡後,他先給郝宿洗了頭,然後才用打濕的澡巾輕輕擦著郝宿的身體,儘量避開了那些受傷嚴重的地方。

這一回沐浴足足換了三大桶水,最後才將人洗乾淨。

範情在擦完了郝宿身上的水珠後,就讓對方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另外找了一瓶藥過來。他房裡的藥都是禦賜之物,皆是上品。

郝宿赤|裸地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讓人給自己上著藥。

他的長發被|乾燥柔軟的綢布包裹著,沒有滴下一滴水,鼻間除了房中的墨香外,還有範情身上的冷香,是從被褥中發出來的。

那隻比綢布還要柔軟的手沾著微涼的藥膏,在他的後背塗抹著。

他溫柔而又耐心,一雙眼眸盯著他,充滿了濃情。

作者有話要說:出自辛棄疾《青玉案·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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