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的時間, 說長不長, 說短也不短, 足夠喬伊斯將所有能夠告訴托尼的事情講個清楚。
對於自己信任的人, 喬伊斯並不吝嗇於分享自己離奇的身世和經曆，雖然他和鋼鐵俠實際上相處的時間不過幾個星期，但他明白對方足以承擔起自己所有的期望, 也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讓他下定決心，跨過一切向阻擋在麵前的注定開戰。
沒有人知道他們都聊了些什麼。當托尼·斯塔克走出房間，臉上嚴肅的神色不似作假，急匆匆地走進了自己尚未修複完全的實驗室。而十分鐘過去, Zero被強行注射的鎮定劑失效之後, 他掙紮著醒來,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他身邊閉目休息的喬伊斯，神色平靜，仿佛隻是來複仇者大廈喝下午茶一般，絲毫看不出不久前經曆的那場惡戰的影子。
Zero愣了愣，偏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臉上光線錯落出的陰影，竟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現實還是夢中。
“醒了？”
察覺到身邊呼吸的變化, 喬伊斯睜開眼，目光慢慢移到他的主人格臉上，瞳孔中流露出一絲難得的溫和：“聽說你跟斯塔克打了一架？”
“我……我不信任他。”神色依然是沉浸在夢境中的恍惚，Zero從休息室的沙發上坐起, 伸出手去, 覆上喬伊斯依然有些慘白的臉：“他要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沒有人能讓我離開你。”
笑了笑, 任憑對方從自己身上貪婪地汲取溫度。喬伊斯將目光移到Zero肩膀上沾了血的衣料，雖然明知沒有必要去問，但還是忍不住開口：
“你的傷呢？好了嗎？”
“已經完全好了。”似乎這時才確定喬伊斯不是自己的夢境或者幻覺。Zero鬆了口氣，直起身坐到對方身邊，緊緊抓住他的衣角，嘴唇抿成一條銳利的直線。
想朝旁邊挪一挪，給Zero騰出更多的空隙。但還沒等喬伊斯將彼此的距離拉開幾厘米，Zero就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以不容分說的力度將他按在原地。雖然表情依然沒有什麼變化，但那施加在喬伊斯身上的力道，卻讓他很清楚的明白對方沒有說出口的強硬。
“我沒事，Zero。”
默默歎了口氣，喬伊斯拍了拍對方的手。但Zero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抓得更緊，幾乎能聽得見骨骼在重壓下瀕臨折斷的咯吱聲。
“複仇者大廈被撞破的玻璃碎片有三分之一都插.在了你背上。”
仿佛沒有聽見喬伊斯的話一般，Zero這麼平靜地開口道，但熟悉他如喬伊斯，卻很容易聽出平靜底下暗藏的瘋狂和恐懼：“你的血滴在我臉上，怎麼擦都沒完沒了。我當時以為你真的要死了。”
“Zero……”
“托尼·斯塔克要把你從我這裡搶走，我想都沒想就和他動了手。因為我不想你死在我懷裡以外的地方。”他幾乎是漠然地這麼訴說著，如同歇斯底裡之後僅剩的空殼：“而且，我需要知道你什麼時候停止呼吸……那個時候，我絕不會比你多喘第二口氣。”
“Zero。”喬伊斯的聲音沉了下來。
“斯塔克說我就是個瘋子，他說的沒錯。”而Zero的聲音依然不曾停止：“我從來都不是什麼正常的人。否則我不會分裂出你，不會依賴著你，不會為了你回到這裡……你明白嗎，喬伊斯？”
“所以你想說，你後悔了嗎？”臉上僅剩的柔和徹底消失殆儘，喬伊斯扭過頭，仔仔細細觀察著對方的每一寸，語氣同樣平淡而寒涼：“你後悔讓我自你的人格中誕生？後悔跨過時間的鴻溝來到這裡，因為你不可能改變任何事情？”
不。
“關於你的一切，我從來都不曾後悔。”
Zero搖了搖頭：“我隻是厭惡我自己。直到今天，我依然無法讓你明白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而你，依然不懼於用任何方式離我而去。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寂靜。沉默在兩人之間發酵，像是要將時間凝止在此刻。
喬伊斯看著他的主人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一寸一寸地冰冷了下去。而仿佛感覺到對方平靜之下蘊含的怒火，Zero抬起頭，毫不畏懼地回望過去，已經做好了可能會被喬伊斯一巴掌打過來的準備。
然而，雖然身上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這麼做，喬伊斯卻一反常態地閉了閉眼。隨即，身上如同風暴般醞釀的怒火驟然褪去，隻餘周身寒涼的溫度，以及無法言說的疲憊。
他睜開眼，重新看向對方。湛藍如大海的眼眸裡寫滿了漠然和失望。
而在看清喬伊斯眼中情緒的那刻，Zero的瞳孔猛地一縮。
“你怎麼知道我不明白我對於你來說意味著什麼？”喬伊斯冷冷開口道，自從誕生之日開始，第一次對他的主人格用上了如此陌生的語氣：“你又憑什麼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離你而去？”
“喬。”
仿佛被刺傷了心底最柔軟的角落，Zero臉上依稀殘餘著驚愕，隨即變成了無法遮掩的恐懼。
……不。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就好像我親手殺死了你那樣。
“我曾經以為，我可以永遠保護你，永遠做你觸摸這個世界的基石。你也總會堅強起來，找到其他你愛的和愛你的人……我告訴自己，我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從沙發上站起身，喬伊斯居高臨下俯視著對方：
“而Zero，你一直害怕我從你身邊離開，一直向我展示著你的恐懼。但你又知不知道，我最害怕的到底是什麼？”
Zero愣住了，抓住喬伊斯的手也不由自主鬆開。
而喬伊斯隻是這樣看著他，仿佛在看著尚未展翅高飛的雛鳥，看著生命中最初也是最後的謎底。最終，微微歎了口氣。
“你該長大了，Zero。”
留下這麼一句，他轉過身，似乎要這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