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跑來送信時,李秀才與顧爹已經收到官府公文的通報。
不管是縣試、府試,還是院試,在考之前都將戶籍信息、家庭背景都交代的一清二楚,甚至連考生考試期間的臨時住所也是有記錄。
所以等一放榜,立刻就有差役往李秀才與顧爹住的院子來送信,這種給考生送中榜消息都是搶手的活,不僅可以沾沾喜氣,更重要的是,一般都會有賞錢。
顧爹在等消息的這些日子也沒閒著,跑去給縣裡大戶人家乾活做長工,倒也賺了幾個錢,但他為人木訥又不通人情世故,對賞錢什麼的都不太懂,還是李秀才及時掏的錢將差役送走,讓顧爹事後很羞愧。
李秀才對此絲毫不介意,對顧成禮這個弟子的家境他是一開始就清楚的,知道顧爹以前就隻是在地裡刨食,不懂這些也正常。
不過為了他這個弟子的將來,他還是揀了些規矩告訴他。
成禮那孩子考中了案首,如今也是秀才公,顧家以後說不準也會搬到城裡來住,總是要懂些這城裡的行事。
顧爹自然是感激不儘,並老實地跟著學,不懂的地方也抹得開臉來問,他心裡想著,五郎這麼成器,他這個當爹的可不能扯他後腿。
李秀才自從院試後,聽了兒子的答案,就知道兒子這次中榜無望,但也不沮喪,畢竟他事先就已經猜到了,甚至覺得他此次能成功考過府試中了童生,都已經是相當僥幸了。
他還留在這縣裡沒與齊氏一道歸家,就是為了等顧成禮院試成績出來,如今見他果真考中,還是頭名榜首,歡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約也隻有此刻,他與顧爹這兩個不搭噶的人能完全心意相通,都為顧成禮的中榜激動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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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泥溝地處山坳邊,雖說不是山裡,但還是遠了城鎮,顯得有些荒僻,不過這裡依山傍水,風景格外地不錯。
六月的天還不太熱,陽光卻非常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顧小叔扛著一把鋤頭,從田間小路走過,田徑上的野草肆無忌憚瘋長,沒過他的小腿,夏日衣衫單薄,戳在腿上一陣癢意,他伸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
裡,吊兒郎當地往顧家走。
進了村子,旁邊一條清溪穿揚而過,溪水較深的地方擺了好幾塊大石頭,村裡頭的婦人都在這裡洗衣捶衣,時不時嘮嘮家常,還有插科打諢聲,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顧小叔撇了撇嘴,都是一群長舌婦人,他對這些人的話題毫無興趣,昂著腦袋扛著鋤頭直朝顧家屋宅走去,然而耳朵抖了抖,發現她們居然是在談他們顧家!
“……”
“可不是嘛,趙氏還說她孫子能考秀才,哪有那麼容易呦……”
“就是啊,簡直就是癡心妄想,也不看看他們顧家有沒有這福分!”
“到時候等顧家銀錢都花光了,什麼也沒考上……“嗓門又大又刺耳,清晰地傳到了顧小叔耳中,他一回頭,居然是吳荷花,這臭婆娘居然還敢念叨他家的事?!
顧小叔直接扛著鋤頭過去,“嘭”的一聲砸在這群婦人們的腳下。
鋤頭把柄老長一根,扔下去的時候直接打翻婦人們放衣裳的木盆。
頓時慘叫連連,“我那衣裳剛洗好……”
“……我的盆砸了一豁口了!”
“……哎喲我的也是……”
周荷花看著杵在跟前凶神惡煞的顧小叔,眼神閃爍,“你、你想乾嘛……”
“哪個讓你嚼我家舌根的,我看你是活膩了吧!”他眼神凶狠,拳頭攥起,仿佛隨時都會落到她身上。
周荷花眼珠子咕嚕一轉,突然從顧小叔麵前繞到身後去,一邊跑一遍哭喊,“快來人啊,顧家老四這是想打死我啊,蒼天啊,作孽啊……”
顧小叔沒想到居然被這婦人擺了一道,立刻黑著臉想要追上去。
“老四,你在這乾啥呢?”
顧小叔停下,回過頭去一看,是他三哥回來了。
“你、你咋回來了?”顧小叔趕緊搖頭,“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咋這個時候回來了?五郎考完了?咋樣,考上沒?”
他神情緊張,要知道三哥與五郎走了都十幾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要不然這些村裡的七姑八嬸的也不會嚼舌根,家裡都快急死了。
這麼長時間才回來,應該是放榜了吧?不僅是他,原本在溪邊哭嚎的那些婆子媳婦也一個個支棱起耳朵來。
顧爹嘴角快要咧到耳後根,大聲
道,“考中了,還是案首!”
“案首?案首是啥?”
“頭名!懂不?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彆傻站著了,快和我回去給咱爹咱娘報喜!”顧爹一臉驕傲,聲音洪亮得生怕旁人聽不見,而被他拽著的顧小叔有些呆傻,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他三哥拽著往家趕,忙不迭地撿起腳旁的鋤頭。
這就考上了?還是頭名?顧小叔一腳深一腳淺地回了家,感覺還在夢裡一樣。
溪邊的媳婦婆子們麵麵相覷,有些傻眼,這顧家三房兒子真的這麼出息?
想起周荷花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她們心思一轉,趕緊收拾好衣裳準備跟上去瞧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