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符道初解(1 / 2)

我修無情道 岫青曉白 12141 字 8個月前

符道初解

晏無書隻回了一句“好好休息”。蕭滿沒再開口,坐在榻上看晏無書走出去,反手闔上門扉。

他要的不是晏無書的一句答案。他們兩人的關係,並非不舉行合籍大典、不向天下昭告,便就不存在了。

多少年前星辰倒轉,命運線在初遇那刻已然交織繞纏,爾後天降諭示,命神官來宣,說照世鏡上映出了他與他的姻緣。

時年蕭滿十五,住在大昭寺養病。晏無書剛執行完一個任務,躲在大昭寺養傷。

蕭滿的病打胎裡帶出來,唯有大昭寺的幾部佛法能根治。

晏無書執行的是一次秘密任務,不能讓彆人發現自己受了傷,他不讓蕭滿尋醫僧,又傷得很重,其中一處刀傷從左肩貫穿到腰骨,幾乎把他劈成兩截。

蕭滿不得不親自動手。

他年幼時受過很多傷,但鳳凰一族體質優於人族,自愈力極強,多數時候,還沒開始包紮,傷口便愈合了。被晏無書救下、送到大昭寺後,從此與受傷無緣,因而沒有機會學習處理這些情況。

一切都是現學現賣,清創、上藥、包紮,甚至還有縫合,從粗糙忙亂到細致熟稔,後來還有閒情挽一朵花。

大概過了半年,當第一片秋葉從樹枝上落下,主持忽然遣來一個小沙彌,說客自遠方來,想要見他。

蕭滿嚇了一跳,以為是晏無書躲在自己這裡的事情暴露,轉身就要將人藏起來。晏無書卻躺在搖椅裡笑,“不是為了我的事而來。”

“你如何知曉?”蕭滿問。

“推算出來的。”晏無書握著折扇輕打掌心,慢慢說道。

蕭滿偏頭,目光自上而下從晏無書身上掃過,不太相信地問:“那可有推算出來者何人,所謂何事?”

晏無書開始掐指算,末了,竟是一挑眉,麵上浮現驚訝之色:“霧島來人。”

“霧島是什麼地方?”

“位於遙遠的極東,藏在重疊霧靄中的一座島,住在裡麵的大都是神官,侍奉懸掛在我們頭頂上、高高不落的天道。”

蕭滿剛“哦”了一聲,便見一人步入庭中。他著天青色道袍,白玉發冠高束,儀態嚴肅端莊,目光掃過蕭滿和晏無書,一抖拂塵,道:“陵光君好算力。”

蕭滿與來自霧島的神官見禮,晏無書坐在椅子裡沒動,輕飄飄回了句“不敢當”,繼而道:“一般來說,神官離開霧島,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此言差矣。吾此次出島,是來為陵光君報喜。”神官又抖了下拂塵,語氣不怎麼好,說是報喜,聽上去卻讓人覺得是報喪。

就是再年少無知,蕭滿也看得出晏無書跟這位霧島神官不大對付。蕭滿趕緊向帶路的小沙彌使了個眼色,讓他離開,接著為這兩人各倒了杯茶。

霧島神官在廊外的石桌旁落座,一盞茶的功夫後,對晏無書和蕭滿說:“是你們兩人的喜事。”

“何喜之有?”晏無書皮笑肉不笑問。

對麵之人盯著晏無書,慢條斯理道:“照世鏡照出你二人有緣。”

晏無書一臉無言:“這是廢話。”

霧島神官將杯盞擱置桌上,吐出兩個字:“姻緣。”

此言一出,蕭滿愣住,晏無書沉默。

後來蕭滿才知,照世鏡和極東霧島是代行天道意誌的工具和地方,照世鏡照出他與晏無書之間的姻緣,跟天道指婚沒什麼區彆。

天道是何種存在?它親手扯在一起的緣,根本無可解,或許唯有一人身死,方能抹去淵源。

他在沉寂的夜裡長出一口氣,當初晏無書所言,可真是一語成讖。

神官離開霧島,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前世的下場淒慘如斯,蕭滿不願再與這個人有任何瓜葛。他不可能自己去死,而殺晏無書,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現在的他,抱虛之境,那人已臻至太玄上境,離聖人境界一步之遙,他真是過於弱小了。

所以他一定要讓自己強大,強大到能與晏無書抗衡,強大到能一劍斬斷他與晏無書之間的怨緣。

強大到,不管天道此舉有何意義,他逆了天,天都不敢對他責罰埋怨。

*

“原來是霧島來人,不過神官要說的,大抵不是好事情,便不相迎了。”

孤山山門外,晏無書玄衣輕揚,領著若乾長老,堵住一位道者的去路。道者著青衣,冠白玉,手執拂塵,赫然是霧島的神官。

從很久以前開始,孤山和極東霧島的關係就不太和善,沒人反對晏無書此時表現出的態度,更甚者冷哼一聲,以表對霧島神官的不友好。

霧島神官身為天道行走,懸天大陸上人人敬重的存在,來到孤山卻被堵在山口,連門都進不去,實在是很沒麵子。

可他並不意外自己受到的待遇,拂塵一掃,輕哼一聲:“前夜亥時,星盤現亂象,示意之處應是孤山。”

眼下夤夜已過,不久便至卯時,霧島神官口中的前夜指的便是數個時辰之前。

這人來得好快。晏無書眸光一轉,折扇幽幽搖晃:“霧島的禦風訣果然了得。如此說來,星盤的意思是,我孤山要亂?”

霧島神官神情倨傲:“具體所指,吾並不知曉,此番前來,隻是告知。”

“恐怕是告誡。”晏無書笑了,“可否說說,星盤上出現了何種亂象?”

神官道:“一些星辰將會偏離原來的軌跡。”

“原來如此。”晏無書作出了然神色,笑道:“三言兩語便能說清的事,何必親自前來,修書一封不是更好?”

“哼。”那拂塵又是一揮,神官轉身,連聲招呼都不打,直接化光離開。

山門前安靜下來,站在晏無書身後的一位長老蹙起眉頭:“雖說霧島的人礙眼,但他們不會亂傳訊息,難道我孤山真要出事?”

“星辰偏離其軌跡,不見得會是壞事。”晏無書看了眼天穹,輕聲道,“我去稟報掌門,諸位請回吧。”

一行人便各自散了,身形遠去。

卯時三刻,天幕之中,那道自東而西高高懸掛的劍光終於淡去,晨光透出一線,緩慢將雲層染色。林間風起,鳥雀啼鳴,榻上的蕭滿睜開眼睛。

昨晚晏無書渡來的靈力和服下的明月風露已被完全吸納,秘術反噬減輕許多,他理了理衣袖,起身走去窗前,將窗推開,讓風吹進來。

山風寒涼,露水未晞,遠不到他平時起床的時候,伺候他的容遠在忙彆的,蕭滿沒驚動他,給自己捏了道術法洗臉,離開棲隱處。

雪意峰在東,蕭滿坐在飛行獸背上,不緊不慢向西行。

孤山推崇苦修,多數弟子都起早貪黑,天還沒大亮,各峰上已起劍聲,和著樹上嘰嘰喳喳的鳥叫,聽起來頗有些喧鬨。唯獨最孤最絕的停雲峰沒有劍聲——聽聞那處的兩位師長從不收徒,並攜手雲遊了去。

蕭滿的視線從停雲峰上掠過,若有所思。

約過半刻鐘,白華峰到了。

這是蕭滿第二次來白華峰,上課的朝雨樓在什麼位置,自然不清楚,好在飛行獸清楚,聽見蕭滿的交代過後,振振翅膀便轉了向。

朝雨樓中已坐了許多人,倒是不曾穿統一的低階弟子服飾,不過幾案上皆擺著書。

蕭滿才想起自己沒有書。不僅如此,他內心還有些許緊張。

在大昭寺養病修佛那些年,他獨自待在禪院、足不出戶,如若佛經上遇到想不通透的地方,才會向主持及諸位高僧法師請教。

後來來到孤山,便一直住在雪意峰,亦不如何出門,做得最多的事情是看書和養花。活了百餘年,他從未有過和如此多人一起修行學習的經曆。

蕭滿從鵬鳥背上下來,後者察覺到他的心情,拿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臉頰。蕭滿被鵬鳥的舉動逗得微微一笑,和它道了彆,抬眼打量著朝雨樓的模樣,沒立刻入內。

於此間往來的弟子無不行色匆匆,偶爾有人偏頭看蕭滿一眼,但更多的是悶頭就進去。倏然之間,一道嗓音響起:

“兄弟——兄弟——”

這聲音有點耳熟,蕭滿好奇地看過去,刷的一下眼前一花,有個人蹦到他麵前,非常不見外地勾住他肩膀:“兄弟,你是來這裡上課的吧?走走走,再不進去要被罰抄了!”

是昨夜大亂鬥中,一直藏在山石後,打算等彆人決出勝負再出手偷襲的那個人,也是最後被蕭滿一弓砸暈的那個。

和昨天的一身黑不同,此刻他穿了身金燦燦的衣袍,袖擺在這天光尚未大亮、薄霧未散的清晨裡起起落落,顯出十足十的惹眼。

蕭滿雖說見過他,卻並不認識,打算把這人從身上撕開,可沒來得及動手,他已拉著他往朝雨樓裡走了。

“以前沒在白華峰上見過你,是昨天新來的吧?我叫曲寒星,唱小曲兒的曲,寒星嘛,指的自然就是天上那些星星,你呢,你……”

曲寒星邊走邊道,忽然之間聲音一頓,把蕭滿拽向旁邊。

方才還雜鬨無比的朝雨樓安靜了,一個年長的道者走門口進來,徑直走向最前方那張席案,拂衣落座,麵向眾人。

此名道者兩鬢斑白,不苟言笑,神情嚴肅。曲寒星壓低聲音,在蕭滿耳邊說:“這是今天的教習,姓楊。”

大廳中席位已被占滿,唯獨最末靠窗之處剩了兩個,曲寒星把蕭滿帶去那邊坐下,看神色顯然是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聽坐在最前方的楊教習敲響了小鐘。

上課時間到。

所有人都噤聲,蕭滿一拂衣袖,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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