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荷院內(1 / 2)

我修無情道 岫青曉白 12016 字 8個月前

苦荷院內

倚天派弟子主動讓道, 孤山眾人挺胸抬頭、振衣拂袖, 欲擁簇起蕭滿上山。蕭滿不喜被太多人包圍,與人群中的莫鈞天、魏出雲回了個點頭,算是招呼,搶先行了一步, 消失在這山道上。

走的方向是山下城鎮。這是他兩日來第一次離開枯澹寺, 不過沒有在城中落腳,而是懸停在高空上,透過層雲,垂目俯瞰底下交錯縱橫的街巷。

離集會越近, 城中遊人越多, 到處都成了集市, 哪兒都能瞧見支攤和貨架。夜色一點點吞沒晚霞, 長街次第亮起燈火, 吆喝叫賣的攤販換了一波, 夜市開張了。

某街某處, 一身明黃色的人在自己的攤上架起一口油鍋,點燃炭火,將油燒熱,緊跟著便是把備好的土豆片和土豆條丟下鍋。

第一份熱乎的還沒出鍋,他的小攤前已有人開始排隊。

這時攤後來了一個人,將一籮筐土豆卸下來,迅速利落地清洗削皮。是莫鈞天。

“那小子還和同門搭起夥來賣土豆。”晏無書出現在蕭滿身側,把玩著手裡的折扇, 哼笑說道,“生意竟一日好過一日。”

“畢竟味道不錯。”蕭滿淡聲說道。

“何止是味道——你仔細看。”晏無書將折扇敲進掌心,朝曲寒星所在的位置揚起下巴。

土豆在炸的過程中無需看管,但見他在攤上架起第二口鐵鍋,燒熱之後倒油,往裡加入切得極細的土豆絲,鍋鏟一揮,便聞一聲轟響,火苗竄起近乎丈高。

曲寒星麵不改色顛鍋,幾下將東西炒熟,置入盤中,撒上辣椒麵、鹽以及蔥花。排在攤前的人們不住叫好。

蕭滿:“……”

原來是搞雜耍。

“這是一道乾煸土豆絲,通常做這道菜,費油又費時間,而他這個人,耐心又不好,所以鑽研幾日,用法術將工序進行了改良。”晏無書慢幽幽說道,“沒想到在俗世裡還頗受歡迎,看來憑借這門手藝,也能謀生了。”

繼而笑問蕭滿:“要不要去嘗嘗?”

“看看而已。”蕭滿不假思索拒絕。

他站在這風中,看了曲寒星和莫鈞天兩人炒土豆炸土豆賣土豆好一陣,轉身回去枯澹山上。

孤山眾人皆至,院落裡不再清靜,到處都是說話聲,吵吵鬨鬨的,連蜻蜓都不願來尋那荷葉。

蕭滿自然不願待在那裡,去了山澗處,先練習揮劍,再練幾遍劍法,然後坐定撥動佛珠,調息冥想。

澗水潺潺,清風吹拂下,層林翻起綠浪。晏無書喂夫渚吃了幾棵草,靠在蕭滿斜對麵的一棵樹上,說起集會的事情:

“眼下各大門派的人都到齊了,集會明日辰時便會開始,眾寺眾僧將於枯澹寺前的日月廣場上辯論佛道。不過我認為明日不必去,第一日是初辯,大抵聽不見什麼妙語珠璣。”

蕭滿稍加思索,問他:“無論是誰,都有資格參加論道?”

“但凡在時辰內去到日月廣場,便能參與論道。”晏無書輕笑說道,“便是我們道門中人也行。”

接著問:“小師叔想參與?”

蕭滿自然不想開口與人辯論,撩起眼皮看定晏無書:“枯澹山上客舍並不多,想來從前的集會,不曾邀請過道門。此次道門各派皆至,想來是有事相商。”

“應當與無世淨宗和紅焰帝幢王佛有關,各門各派要借這場集會,通曉信息,商議應對之策。”

巨靈山秘境中死的人不算少,順著無世淨宗這條線索,想必道門各派都會查到紅焰帝幢王佛身上。

玄明大師說他窺見了零星一點未來,語氣甚為不安。他告誡蕭滿,定然會告誡枯澹寺,佛門必當引起重視。

如此關頭,道門佛門聚首,蕭滿不認為會和魔佛無關。

聽見蕭滿的分析,晏無書笑著讚同:“小師叔聰明。”

“何時何處?”蕭滿問。

“應該就在明晚,地方還沒定下。”

蕭滿“嗯”了聲,重新垂下眼皮。

他有一種預感,說不上壞,也算不得好,心中湧出的感覺甚為古怪,辨不清道不明是什麼。

這時阿禿湊過來,用腦袋蹭了蹭他臉頰。

一夜無話,翌日晝陽初升,蕭滿從山澗旁起身,來到一處一眼可將日月廣場收儘眼底的高峰。

廣場上已有不少人,根據門派宗寺各坐一番,四散在外圍的,則是散修和遊僧。

山雀按照曾經的習慣,從林子裡摘了個果子送給蕭滿。夫渚見了,立刻湊過來討要,蕭滿便喂給它,孰料山雀生起氣來,不住拿翅膀拍打夫渚的腦袋。

蕭滿垂目看它們倆打鬨,晏無書抱起手臂,靠在一旁的樹上,低笑出聲。

日頭漸漸升高,至辰時,一位枯澹寺的僧人走到廣場正中,誦一聲佛號,一番述說,宣布論道開始。

有個遊僧搶在最先起身,洋洋灑灑說了一連串,話音落罷,立時有人開口辯駁。兩人論辯之間,四方亦起竊竊私語,或讚同其一,或反駁其一,或兩者皆不認同。

便是這樣一場你方說罷我方開口的論道,爭論不休,聲音不止,甚至半空中能看見激動說話時噴出的口水,吵鬨之間,卻也不失其秩序。

天氣逐漸變熱,不過修行之人不受寒暑侵擾,論辯一直在持續,誰也不讓誰。

高峰之上,晏無書往在蕭滿頭頂上撐了把傘,抖開折扇,一會兒給自己扇一下,一會兒將風扇向蕭滿,言辭之間,頗為感慨:“不愧是修佛之人,真會說啊,你看我們這些道門子弟,隻會坐在一旁聽,或者打瞌睡。”

蕭滿掃了眼那幾個坐在後排,不住往前點頭的孤山子弟,平靜道:“修行的側重不同。”

“若當年你沒去白華峰,會繼續修佛嗎?”晏無書突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蕭滿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好一陣,於日月廣場上的論道出現暫時的僵局,雙方誰也尋不出東西論證自己或反駁對方,四下一片鴉雀無聲時,回答晏無書:“佛在心中。”

晏無書垂下眸,細細思索這四個字幾許,道:“意思是你現在也沒放棄修佛?”

蕭滿看了眼站在身側,頭上頂著一隻山雀的夫渚,語氣淡然:“並不衝突。”

“說來也是。”晏無書若有所思道。

卻也不妨礙他一番想象,若蕭滿修佛,代表某宗某寺到這集會上與人論道,會是怎樣一種情形。

這個伶牙俐齒的小鳳凰,大概能簡短一語,噎死眾人。

恰在這時,闃然一片的日月廣場上,有個極年輕的人站起身,朝四下一禮,就方才爭論之觀點,道出自己的見解。

他以一則故事引入,由淺而深,引人入勝,漸漸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就連那幾個打瞌睡的孤山弟子,都抬起頭來,聽他說話。

時間就在一人講述,眾人聆聽中悄然流逝。

僧人的麵容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尚有幾份稚嫩,語調卻平穩深沉。待暮色四合時,他道完最後一語,雙手合十,朝四座執禮,轉身離去。

過了許久,人們方回過神來,抬眼一看,驚覺周身籠罩在昏暗之下,光線變得有幾分不真切。

“當真是妙語連珠啊。”幾位年長的僧人忍不住讚歎。

晏無書聽見此話,靠在樹乾上,抬手掩麵,慢條斯理打了個嗬欠。

忽見一人來到踏風行至高峰上,落定於蕭滿身側,淡青色衣角輕轉回旋,他單手持琴,白緞蒙麵,對蕭滿道:“那是個遊僧。”

蕭滿不驚訝彆北樓的突然到來,蹙起眉,語氣鄭重問:“哪裡來的遊僧?”

彆北樓道:“不清楚具體地方,隻聽說來自北邊。”

北?

聽見這個方位,蕭滿不由握緊手中的小葉紫檀珠串。

“怎麼了?”彆北樓看出蕭滿神情,語帶擔憂。

“沒什麼。”蕭滿垂下眼,“隻是覺得這個僧人……太會說話了。”

“的確如此,我已叫同門幫忙盯防。”彆北樓道。

“藥穀弟子在這種場合中,行動比我們方便。”蕭滿將小葉紫檀手串戴回腕間,低聲道謝,“多謝。”

彆北樓微微一笑:“不客氣。”

從樹上摘下幾片葉子喂夫渚的晏無書冷冷一哼,走到蕭滿身旁,拉起他的手腕,道:“回去了。”

話畢向前一踏,拉著蕭滿行至風中。

日已落,第一日的辯道結束。枯澹寺以齋飯款待眾人,孤山弟子們都去了,客舍總算清靜幾分。

比之昨日,方池裡的荷花蔫了一些,山雀見蕭滿目光落在那處,拍打翅膀飛過去,但荷葉拖不住它的重量,徑直往下一沉,它連忙蹬腿,撲騰幾下翅膀,去到旁邊的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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