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一封江東水師的戰報擺在案上,孫權呆坐在榻上,神情既痛苦,又悲傷。
“公瑾、子烈、公奕、幼平……”
在孫權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幾年間死難十餘位的江左將校。既有孫氏三代老臣,亦有孫權的心腹愛將。
孫權又念起了兄長孫策的臨終前的遺言,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儘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
“哎!”
孫權苦笑不已,喃喃說道:“實如兄長所言,某敗於軍略之上。”
繼而,孫權又歎息自語說道:“若給孤幾年時間,收將校之心,舉賢納眾,江左當可穩固不失,怎又有今日之局麵?”
孫權雖不知大勢如何,但他心中卻有隱約的感覺。兩年多前的夏口之戰,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他的表哥兼嶽父徐琨身亡,他徹底成為江左之主,執掌兵權,開府理事。
如果沒有二劉入江左,他可以理順軍事,內安群寇,外攘群雄,坐穩江東。卻不曾想那年初回師平寇,開府理事不久,二劉氣勢洶洶,兵入豫章,自己的命運也再次改變。
“麾下,眾人已至議堂,張公請麾下出席。”侍從說道。
“好!”
孫權從侍女手上拿過冷巾敷臉,緩了緩情緒。即便他兵敗,不日將受拘於他人之手,他亦要保持他的風度。
少頃,孫權又是衣冠楚楚,威儀有度,坐至議堂榻上。
孫邵暗歎了口氣,說道:“啟稟麾下,東山一役,周公瑾、陳子烈、蔣公奕等將校軍士戰死,水師戰艦付之一炬。軍士逃命,吏員棄職,百姓惶恐。今局勢危急,懇請麾下明之,以定奪生死之事!”
孫權擠出笑容,問道:“諸位乃我江左重臣,不知有何高見?”
朱治沉默良久,說道:“麾下若不願歸降荊州,可出海向南,浮海至會稽侯官(今福州)。會稽侯官地勢險峻,山嶺叢生,聚攏蠻夷,可與荊州作戰。”
朱治這個方案並非癡人說夢,孫策平王朗之時,王朗不願歸順孫策,率部曲坐船,南渡會稽侯官。雖然依舊被擊敗了,但亦是一條靠譜的方案。就是孫權可能要與蠻夷為伍了,且願隨他南逃至侯官的官吏,估摸沒幾個。
“不可!”張昭否決說道:“會稽雖是崇山峻嶺,敵寇難入,但山越卻是久反之眾,我孫氏待其無恩。今南逃侯官,恐遭大禍,麾下切不可渡海投之!”
孫權張了張嘴,又看向眾人,說道:“今北上投效曹操何如?”
張紘捋著胡須,說道:“曹操挾天子令群雄,大漢正統於中原。以麾下之聲望投效天子,必能得其重用。且麾下親族多在許昌,有姻親之關係,可保富貴無憂。”
張昭又搖頭說道:“東部所言不無道理,然北上渡海投效曹公,若遇風暴大雨,則船毀人亡。今夏季多雨多風,豈可冒此風險。且荊州之人知我等北投曹公,必遣舟師追之。以昭觀之,當不如為劉表效力,可得恩遇厚禮。”
“這?”
孫權皺起眉毛,在他心目中真就不想歸順劉表。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占據名義大勢,自己北投曹操,必能得其禮遇。而那劉表名不正言不順,既無名義可言,兵馬疆土又比不上曹操,自己可能還會因江東之主的原因,被劉表囚禁起來,這筆買賣真就不劃算。
張昭似乎看出了孫權的猶豫,說道:“啟稟麾下,今曹操雖據大義,兵馬又眾,但效之者眾多。麾下投之,其必不以為然;劉表雖弱,卻有好名之心,見眾孫氏北歸,心中自然不悅。今麾下願投而效之,其得我必喜。”
“報!”
侍從趨步入堂,惶恐說道:“啟稟麾下,霍峻率荊州水師攻入我軍畔海水寨,儘奪舟船,截斷海道。”
“什麼!”
眾人失聲驚呼,畔海水寨被奪,想要大規模通過渡海外逃已經是難以實現了,除非孫權願意隻身北漂。今剩下就兩條道路,一是負隅頑抗,二是舉手歸降。
孫權深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有勞張公、東部等尊者出使,與荊州議歸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