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沒了自然得辦喪事, 雖說除了十幾年前家裡夭折過兩個孩子後就沒死過人,不過死者為大,一般隻要按照規矩走, 也不會有人特意挑理。
有老雲在, 家裡接人待物什麼的倒不至於亂,需要江慕提她們做的也有限。
隻是守靈堂,應付吊唁的賓客, 也不是輕鬆的活兒。
還要有小姨照應著,因為家裡的沉重氣氛, 就連最愛動愛鬨的小表弟都安靜得厲害。
江慕提和江允雋都穿著裡外純黑的喪服, 並排站在一起。
她看得出自從江父去世之後,她哥整個人就縈繞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低落。
可他不願意說,自己也隻得默默陪著他而已。
江慕提拍了拍她哥的手:“哥你先去吃點東西吧, 我守著,你都好幾天沒正經吃頓飯了。”
江允雋衝她笑了笑, 那笑容有些疲憊, 但也隻是摸了摸她的頭:“你去吃吧, 我不是很餓。”
江慕提不讚同道:“不餓也得吃啊,你看你都瘦了, 最近公司的事也多, 你不顧惜身體啊?”
江允雋歎口氣:“隻是沒料到,爸這一輩子, 什麼苦頭吃過, 什麼事都做過, 也享受過一切,也曾經翻手為雲,就連輸也輸得這麼坦蕩體麵。可這樣一個人物,說沒就沒了。”
江慕提也不禁感到唏噓,照理說江父這樣的人,按照一貫的套路來看,絕對是最後都不一定落幕的大boss,和他相比,反倒是江母萱萱之類的小角色眼看著什麼時候都可能退場。
可現實到底比更加不按套路出牌,曾經再怎麼風光厲害的人物,在這種意外麵前,也顯得渺小無力。
她抱著她哥的腰,頭埋進他懷裡:“我知道比起我來,可能哥你對爸的感情更為深刻。”
雖然中間肯定有更深的牽扯導致了這份感情的複雜:“他養育你,教育你,栽培你,現在又是咱們的所作所為,間接導致了他的離去,可——”
說著江慕提喉嚨有些發堵:“可你真不用一個人背負這些,說到底還是我,我半點虧都不肯吃,但凡一點不合我意,我就不惜攪得天翻地覆,我——”
江慕提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慢慢安撫說話越發急促的妹妹。
他輕聲道:“不,不是你,你根本不知道哥一開始在打算什麼。”
“我也沒把這場意外歸咎到自己身上,隻是——,爸雖然是座難以撼動的大山,但不可否認,一旦沒了,心裡倒有些無所適從。”
“我沒事,我還有妹妹要養呢,肯定不會倒下。”
江慕提這才稍微安了安心,又道:“那你先去吃點東西。”
江允雋無奈,又想說點什麼,隻是這次他妹妹已經不聽了。
直接對不遠處的雲丞使了個眼色,那狗腿子立馬上來架住他——
“雋哥,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廚房裡熬了粥,可香了。”
彆看平時隻有他收拾這蠢小子的份,但真說起來雲丞體格還比江允雋這個成年人要壯實,這會兒心力交瘁的江允雋哪兒是他的對手?
連說帶拽的就被拉下去了,氣得他的牙抽抽直想削人。
而江母冷眼將兩兄妹的表現看在眼裡,隻覺得脊背發涼。
她不相信事情就有這麼巧,她和江誌德這輩子坐了多少飛機?可就這一次,就卡在這個時機出了事。
而江允雋卻一副比親女兒慕提還要難過的樣子,反倒要妹妹覺得他更內疚安慰他。
這到底得多深沉的心機才會作秀到這個地步?
待江允雋下去之後,江母終於忍不住拉了拉江慕提,悄聲道:“你最近說話注意點,彆老跟你哥討論你爸。”
江慕提挑了挑眉:“這會兒可就是我爸的葬禮呢,不討論他討論誰?”
江母是又懼又氣,但這事又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跟和江允雋撕破臉似的,如果事要真的是他乾的,那對於她,相比也沒什麼好留情的。
於是隻得咬牙道:“讓你閉嘴就閉嘴,成天哪兒這麼多話?媽難道會害你嗎?”
江慕提似笑非笑:“害我倒不至於,就是替我想的也有限了。”
“哦對了,表妹在酒店住得還好吧?酒店的毛巾用得慣嗎?要不要讓人給她送點牙膏香皂什麼的過去?”
江母臉色一訕,這幾天從老江的遺體被帶回來,再到葬禮期間一些列的忙碌,還有她心裡惶惶不可終日,倒是差不多已經忘了另一個女兒了。
隻是當時既然是家裡的車把她送走的,又言明了讓她去住酒店,自然有人會負責安頓好她,倒是不用擔心。
因此江慕提也頗為諷刺的一笑:“看,除了您自己以外,您從來真正操心過誰沒有?”
所以也就彆說什麼為子女好的話。
據江慕提的了解,這兩天倒是小姨還抽空打電話給萱表妹問了問她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住的吃的有沒有問題呢。
雖說那邊怨氣深重,每次說話都是不歡而散,可好歹人家養母還知道噓寒問暖。
可號稱要為對方一輩子考慮,要帶她過上好日子的生母就——
江母在女兒麵前狼狽的敗下陣來,隻覺得這女兒太涼薄了,對爹媽沒有半點孺慕,看待感情也是冷眼旁觀。
隻是她的想法如何,顯然江慕提是不在意的。
江母借故頭暈讓人扶下去打算休息會兒,其實也是為了躲開糟心女兒。
她走後不久,倒是又一個熟人來吊唁了。
說起來最近季非時天天借故送雲丞回來,會經過他們家,也順便見一見他。
從出事到現在,也僅僅隻有幾天沒見而已,可這會兒卻有種隔了很久時間的感覺。
季非時獻上花吊唁結束後,來到江慕提麵前,輕聲道:“你還好嗎?”
江慕提聳聳肩,不置可否。
要說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除了江家兄妹當事人之外,彆人不得而知,但他倒是冷眼看透了全程。
也知道兩兄妹是怎麼一步步把自己家的老爺子攆下台當家做主的。
現在老爺子在出去散心的途中飛機失事,作為子女的,但凡沒有喪儘天良,這會兒心裡複雜內疚是肯定的。
季非時也不知道這時候該怎麼安慰好,最後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話,我力所能及的範圍,都可以儘管開口。”
江慕提詫異的抬頭,不知道怎麼會突然歪到這上麵。
不過這種承諾,由這家夥做出來的話,其中包含的分量可不能輕易視之。
饒是現在不合時宜,江慕提也頗為心動。
她點了點頭:“謝謝!”
季非時也不多打擾,找到雲丞打過招呼之後,便退了出去。
雖說是氣氛沉重的葬禮,可江家整個圈子的人該來的都來了,半點沒有江家領頭人驟然離世的頹敗沒落之感。
因為隻要長眼睛的人都知道,江家不要說沒落式微,在今年最大的開發案中,他家是唯一的贏家,能最終一口吃下眾所垂涎的蛋糕。
雖說其中不滿的大有人在,可生意場上的交鋒,這等手筆和大膽的謀略,一氣拉下兩位上一代的巨擎做自己的踏腳石。
時機也正正好,江老爺子的離去倒是並沒有造成了什麼動蕩,不要說動蕩,因為肉眼可見的利益,最近開發文件下來,江氏的股價甚至還節節攀升。
比上一代更年富力強,手腕高明的繼任者接班,整個利益集團如今也是信心十足。
可以說刨除主觀情緒,客觀上江家江允雋兩兄妹現在的狀況是更上一層樓的,不管哪方麵來說。
倒是之前與江家黏黏纏纏的周家,整個葬禮居然沒有露麵。
不過江允雋坑爹的同時彆人家也沒客氣,現在他家倒是絲毫無損反倒賺得盆滿缽滿,可周家如今立場狼狽。
沒有找他們算賬那是因為人家現在分/身乏術,但麵上的友善那就彆想了。
隻是可憐了家裡的女孩兒,這親事還沒正式開始就黃了。
江慕提期間就聽到好幾位夫人明裡暗裡安慰她彆難過的。
她聽了隻覺得這些女人腦殼有包,雖說聯姻之事算是周家撇下江家抽身不乾的。
可就這樣把她看做一個可憐被退的女人真的沒毛病?看清楚,老娘現在身價又漲了一倍,更因為死爹接下來正式繼承了遺產眼看就要從十億級彆變成百億級彆。
彆說周家在這次的策劃中是徹頭徹尾的輸家,即便她真有點什麼心思,難道數百億的身價不足以讓一切傷口變得渺小嗎?
不過江慕提是知道有些女人發給她們一塊裹腳布,她們就能完美還原大清地主太太的。
也不怎麼理會這些人奇妙的腦回路,匆匆應付過後便不再理會。
葬禮過後,果然她哥還是很快振作了起來,那塊地所帶來的利益運轉也熱火朝天的忙開了。
可再忙有一件事還是要辦,的那就是宣讀遺囑。
這天到場的除了江家母子三人,小姨和姨夫也在,據說遺產也有他們的份。
雖然不多,可畢竟近親就這麼幾個人,也難漏掉誰。
遺囑倒是並不會讓兄妹倆擔心,江父這輩子都是個做事早有謀劃的人,肯定不會讓明明可控的事到頭來起變故。
偌大一家公司,牽扯這麼多利益糾紛,肯定不會讓公司在內鬥中消耗,早做了安排。
律師團隊宣讀遺囑的時候,內容大部分也在意料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