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麵上沒有過多表情。
卻不怒自威。
席南真切感覺到一股不可言喻的壓迫,不由得心下驚駭--
主子是在告訴他們,以後白姑娘就是他們的女主子,他們這些龍鱗衛,要誓死護衛她。
一如這麼多年護他一般。
良久,席南緊繃的身子一鬆,恢複守護狀態,不言不語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席北看看主子,又看看席南,也沉默著沒說話。
另一邊,白拂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終於依依不舍出發了。
直到她的馬車消失在視線範圍,斐公子才緩緩轉身,朝馬車走去。
白拂車馬揚起的灰塵尚未落下,一輛馬車徐徐駛來。
透過掀開的車簾,能看到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端坐其中,正閉目養神。
車夫將馬停在樹蔭下,拿出水囊遞給中年男人,“呂管家,已經靠近北城門,您歇歇喝口水。”
被喚作呂管家的男人睜開眼,接過水囊喝了一口,目光看向前方若隱若現的城池,麵上有幾分焦急。
這疫情剛緩和沒幾天,夫人就催著他來饒州找唐虎虎,也不知道事情能不能順利。
如今雲州的茶樓也都在講唐虎虎話本子,出發前他去打聽了一番,說書先生們對唐虎虎有很多猜測,但沒有一個人見過唐虎虎。
這說明唐虎虎有意隱瞞身份,豈會那麼容易被他找到?
但夫人聽人說唐虎虎可能是個女子後,立馬讓他無論如何都要親自來趟饒州,說哪怕找不到,也要挖出點蛛絲馬跡,或者帶句話也行。
問題是,夫人並沒有告訴他為何要這般做。
這就很令人費解了。
千裡迢迢來饒州找個話本子先生,還要確認人家是不是女子呂管家思來想去都沒有頭緒,做起事來難免有些束手束腳、心情鬱悶。
哎,不管了。
夫人平日待他不薄,老爺也沒攔著,讓他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都說皮先生是唐虎虎說書第一人,找他也許能有點線索。
車夫看到阿禮,笑著上前搭話:
“這位大兄弟,打聽個事兒,您知道白麓鎮皮先生在哪家茶館說書嗎?”
阿禮聽得一愣。
他第一次聽人這般問路的,而且這人口音一聽就是外地人,連外地人都知道這說書先生在白麓鎮很有名嗎?
他怎麼沒聽說過?
阿禮搖搖頭表示沒聽說過這號人物,轉頭看到自家公子過來了,忙迎上去。
“公子,是直接回去嗎?”他問道。
斐公子點點頭,撩起衣袍踩著馬凳上了馬車。
問路的車夫看到斐公子有一瞬詫異--
原來是富貴人家的公子,看樣子是讀書人。
這般清貴氣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沒聽說過市井赫赫有名的皮先生也正常吧。
這般想著,他走到自家馬車跟前,“呂管家,看來隻能到城裡的茶樓去問了。”
剛才那一幕呂管家看在眼裡,他目光從斐公子身上收回,點點頭對車夫道:
“皮先生雖有名,但聽書的大都是衝著唐虎虎話本子去的,你下次問人就問講唐虎虎話本子的皮先生。”
車夫撓撓頭連連應是。
斐公子上車的動作一頓。
唐虎虎?
呂管家的馬車進入白麓鎮已經是傍晚,他們先找了家客棧住宿,向客棧夥計打聽後得知皮先生今晚就在不遠處的東區茶樓說書,飯也顧不上吃上一口就趕去了。
如今皮先生不同於以往了。
茶樓一天隻給他安排一場說書,而且是在茶樓最熱鬨的時候。
咖位可想而知。
今日皮先生一出痘花娘娘的故事剛說完,便被茶樓掌櫃請到了呂管家包廂。
呂管家已經點好一大桌好酒好菜候著,見掌櫃帶著皮先生進來,客客氣氣請人入座。
皮先生目不斜視走進包廂,坐到主座上。
“不知呂老爺找我何事?”簡單寒暄過後,皮先生淡淡問道。
呂管家和氣道:“不瞞皮先生,我想打聽個人。”
皮先生在心裡翻個白眼。
這段時日來找他的,十個有八個是向他打聽唐虎虎的,另外兩個是來挖他牆角去講唐虎虎的。
看來今日來的是前者。
皮先生笑了笑不接話,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呂管家衝隨從使個眼色,隨從立馬將幾錠銀子放在桌上,呂先生笑道: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皮先生掃一眼銀子,目光沒有停留,反而在心裡哼了一聲。
確實不成敬意。
就這麼點就想收買我皮先生?
如今我可是在銀票麵前都不動搖的皮先生!
皮先生依舊神情淡淡,
“若是呂老爺想問唐虎虎,怕是要讓呂老爺失望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以及家在哪裡。”
因為早有思想準備,呂管家到沒有太意外。
“那您是如何與唐虎虎聯係的?”他虛心問道。
皮先生客套笑笑。
“實不相瞞,每次都是唐虎虎來找我,他帶著麵具,從不露真容。”
呂管家恍然,想了想道:
“那能否麻煩皮先生替我給唐虎虎傳個話?”
說著他將銀子推到皮先生麵前,“這是您傳話的酬勞,若有回話,再給您額外的酬勞。”
“主子”
席遠閃身進入書房,道:
“來人是禮部侍郎長子季鳴家的管家,讓皮先生給唐虎虎帶句話。”
斐公子寫字的手頓住,撩起眼皮。
“什麼話?”
“我們的目標是?”
席遠說著,神情滿是困惑道:
“皮先生再三確認,呂管家要帶給唐虎虎的就是這樣一句問話。”
就很迷。
皮先生迷,席遠也迷得不要不要的。
聽起來似乎是一句暗號。
但結合呂管家前後的言行來看,又不像是認識唐虎虎,那這個暗號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斐公子思忖片刻,也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再猜,隻道:
“讓人跟著他。”
“是”
出了饒州,白拂直奔青州。
斐公子暗衛打聽到榮家姑娘預計月底出發,白拂打算去碰碰運氣,說不定能提前探個虛實。
這次駕車的是安哥兒。
白拂本來是想自己騎馬的,可天氣越來越熱,她擔心曬黑回來不美,最後還是乖乖坐了馬車。
一路還算順利。
而且她運氣不錯,到達青州時榮家姑娘還沒走。
她怎麼知道的?
因為她在城門前看到很多從懷州湧來的流民,沒有種痘文書,官府不讓這些人入城,卻也沒有趕他們走。
而是告訴流民城外三裡有集中收治所,那裡有知州女兒親自設的施粥棚,也有種痘醫官,種痘後觀察數日,沒有問題才能入城。
懷州痘牛到得晚,加上州民一開始抵抗種痘,疫情爆發後擴展得最快。
等外地消息傳來說種痘確實安全有效後,人們又一窩蜂去種痘,造成資源被擠兌,不少人逃出懷州想去彆的州接種。
饒州也接納了部分流民,徐知州讓齊醫官在城外設了種痘棚,接種後直接讓流民回了原居所。
聽說知州女兒親自施粥,白拂下了馬車,讓安哥兒先去城裡這個客棧落腳等她,她自己則跟著流民往集中收治所而去。
“各位不用害怕”
在前邊帶路的守城衛邊走邊喊話,“我們大小姐人美心善,若實在不想種痘,也可以喝碗粥再走。”
“那今日可以進城嗎?”有人不甘心地問道。
來青州的流民大部分是為了種痘,但也有人不是。
這個問話的人是個富貴老爺,帶著妻及一雙兒女在懷州安了家,這次回青州是為了探望家裡病重的老母親,眼瞅著到了家門口,卻進不了城,心裡急得很。
守城衛掃那問話之人一眼。
“種不種痘是各自選擇,但如今大業國不種痘能進的城怕是沒有了,不信你們去饒州和青州試試,我這話有沒有假。”
話音剛落就有不少人附和,說認識的誰誰誰去了哪裡被遣返了。
那老爺沉著臉不作聲了。
一旁兩個孩子從馬車裡探出頭來,看樣子是龍鳳胎,虎頭虎腦的,煞是好看。
白拂一身樸素男裝跟在人群裡,不是很顯眼,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但旁邊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婦人似乎不這麼想,一直盯著白拂打量。
白拂察覺到視線看過去。
是個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從走路姿態可以看出是個受過很好教養的夫人。
穿的不是很好,至少配不上她的氣質。
要麼是出行在外將就穿的衣服,要麼是家道中落人家的女兒或者媳婦兒。
見白拂看過來,夫人微微頷首笑了笑。
白拂彎了彎唇算是回禮。
大約走了一炷香,一群人到達種痘棚。
白拂先去了施粥棚,看到施粥的是個男子,視線在附近巡視一圈,看到不遠處亭子裡一個帶著麵紗的清秀女子背影,女子正在被婢女伺候著淨手。
應該就是她了。
白拂排隊領了粥,朝亭子走去。
亭子裡。
“小姐,今日太陽大,咱早點回去吧,讓青鬆留在這兒。”靑桃看一眼亭子外麵的太陽和那邊排隊的人群說道。
榮七娘淨了手接過帕子,邊擦邊往石桌邊走。
石桌上擺著兩盤菜,一個湯,還有幾個精白麵饃饃。
榮七娘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輕聲道:
“無礙,如今我身子好了許多,這點太陽不怕的,我這身子反而要多曬曬太陽,這樣才能更結實。”
這半年榮七娘每日堅持鍛煉身子,身子比以前好了許多。
今日一大早施粥到現在也沒覺得身子困乏,過幾日出發去安州想必也不用跟以往那般走走停停歇歇了。
但靑桃還是不放心。
“那奴婢陪您去城外散散步曬太陽,您還沒有完全恢複,這裡人太雜,誰知道有沒有什麼病過給小姐。”
榮七娘擺擺手不再說話,安靜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