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語說這話時很平和,是最簡單的陳述。
似乎上麵的話她已經在心裡琢磨過無數次,已經蓋棺定論,而她所有的情緒...已經在那些思考中被一點點吞噬,不剩分毫。
可就是這句簡單的話,仿佛瞬間撕開了什麼,沉默了所有人。
沈夫人突然捂住胸口,身子虛弱地晃了晃。
“新語!”她喊道。
但是沈新語並不打算就此打住。
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拉扯幾下自己被沈夫人弄亂的衣服,道:
“我知道自己不夠聽話,也不夠聰明,不能為沈家做貢獻,你們也已經選好彆的孩子來替代我。”
白拂眨眨眼,一時都忘了去抓蘇寧崖。
沈新語這話什麼意思?
選好孩子替代她?
怎麼個替代法?
莫不是他們其實不是親生的?
沈新語短短一句話,信息量卻不小,白拂腦子飛快運轉起來。
她緩緩轉頭看向沈家夫婦,想看出點什麼。
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沈夫人目光變得異常淩厲冷漠,瞬間仿佛變了一個人。
沈新語頂著沈夫人迫人的目光,再次笑了:
“你也沒用了,所以你被沈家拋棄,如今哪怕你做得再好,費心費力為他們培養更多的人賣命,他們也不會要你了。”
“住嘴!”
仿佛被人捅了心窩子,沈夫人瞬間從冷厲變得猙獰,一改方才的嬌弱,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一把推開沈大夫,冷聲喝道:
“你知道什麼!沈家沒有不要我!沈家需要我!總有一日我會風風光光回到沈家!”
“需要你?”
沈**毫沒有被母親的瘋狂給嚇到,反而譏諷地笑了一聲,“他們需要的不是你,是你的錢,你的供奉,還有你的愚蠢。”
“你懂什麼!”
沈新語的話猶如炸藥的導火索,沈夫人則是被點燃的炸藥,一下子炸開了。
她喊了這麼一句,然後整個人氣息變得更加狠厲,先前的溫柔和氣統統不見,仿佛失了理智,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場,拿起棍子再次招呼上來。
這一次是真的往死裡打。
棍子是方才隨手撿的,上麵還有不少尖銳的凸起。
沈新語站在那裡沒有躲,還閉上了眼睛。
打吧,打死就解脫了。
她不要變成瘋子。
說時遲那時快,沈新寧突然擋在了沈新語麵前,生生受了沈夫人這一棍子。
小小的身軀瞬間彎腰佝僂下去,伴隨一聲隱忍的悶哼,片刻後,他抬起頭,臉上是不符合年齡的冷漠與譏諷,“你不能打姐姐。”
“新寧你乾什麼?你讓她打!”
沈新語失態地喊了一聲,望著沈新寧的目光自責又氣惱,隨即狠狠瞪著沈夫人,“你再打他我跟你沒玩!”
沈新寧則忍著痛狠狠盯著沈夫人說道,“姐姐身上留了疤,就不能嫁個好人家了。”
看著一雙兒女眼中不加掩飾的仇恨,沈夫人怔了怔,下一秒,嘴角露出一抹詭異弧度,“你們還真是好姐弟啊。”
沈新寧又被狠狠地抽了幾棍子,其間沈新語試圖去擋,被沈新寧攔住。
拉扯中,沈新寧衣服被拉開,白拂看到蘇新寧從後背蔓延到脖子的痕跡。
有新傷,有舊傷。
密密麻麻。
層層疊疊。
白拂倒吸一口涼氣。
結合今日所見所聞...世上還真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
這是虐待。
蘇寧崖也看到了沈新寧背上的傷,驚訝呼出聲,“看吧看吧,壞人打孩子了!”
白拂忍不住沉了臉,“沈夫人何必如此。”
沈大夫雖然沒有幫著沈夫人打孩子,但從他不勸不攔的態度來看,他並不反對自己夫人這般做法。
“閉嘴!”沈夫人道,“你們再這樣,我就...”
“再這樣就將我們賣去當奴仆是嗎?”沈新語冷笑,“那就賣吧,我寧願去給人當奴仆,也不想再看到你們的嘴臉,簡直讓我惡心。”
見事情越來越不受控製,沈大夫再次對白拂下逐客令,然後與沈夫人一起將幾個孩子擰去院子裡,關上了門。
蘇寧崖不依不饒去踹門,被白拂直接武力威脅拉著走了。
“哥哥,你為什麼不救他們,他們真的會被打死的!”蘇寧崖掙紮著道。
白拂垂下眼簾,沒有回答。
在古代,孩子屬於父母的私有物。
彆說打孩子,就是賣孩子,殺孩子官府也沒轍。
二十四孝裡埋兒奉母,易牙烹子這種變態行徑都被誇...在這裡,有些理是講不通的。
越勸說不定反而打得越狠。
白拂回到客棧時,郭六郎已經等候多時。
“你這是去哪裡了?”
見白拂麵色沉沉,他到嘴的抱怨自動回收,隻弱弱問了這麼一句。
“你昨日不是才來嗎?”白拂不答反問道。
郭六郎忙將正事說了。
“你不是讓我查那個暗道嗎?查到一些東西。”
“查到什麼?”白拂問。
“你可還記得建議創辦煤礦司的錢師爺?”郭六郎問道。
白拂一頓。
安州知州身邊的錢師爺,她自然記得。
當初被查出來利用煤礦司撈錢後,被攝政王下令調查過,後來如何她沒怎麼關注。
這和暗道又有什麼關係?
郭六郎解釋道:
“榮知州說這莊子是前青州知州的,但是一查,莊子是前青州知州的不假,但不是他建的,他也是從彆人手裡買來的。”
“從錢師爺那裡買來的?”白拂猜測著問道。
“不是”
郭六郎搖頭道:
“是青州一個富商十年前建的,為的是打仗被封城後能順利逃跑”
“不過後來這莊子被賣給錢師爺一個親戚,錢師爺親戚發現了暗道,然後通過錢師爺搭線,勾搭上青州的一個通判,兩人靠著這個暗道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後來不知為何,通判說服錢師爺親戚將莊子賣給了前知州。”
這...
信息量有些大,白拂有些轉不過彎來。
青州富商逃命暗道,錢師爺親戚,勾搭青州通判,見不得人勾當,前知州...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白拂琢磨了一會兒,推測道:
“這麼說來青州知道這暗道的人不少,有人想利用暗道將蘇寧崖送出城,或者蘇寧崖聽說了暗道自己想出城,結果半路迷了路,來到莊子被我們綁了的可能性更大了。”
郭六郎也是這般推測,點點頭道:
“這事本來查不到錢師爺,是那通判自己把自己嚇得什麼都說出來了。”
白拂不關注什麼錢師爺什麼通判,她隻想知道榮知州怎麼處理的這事。
郭六郎露出一絲費解的神情道:
“這些年那個通判也沒乾什麼大的見不得人的勾當,總之不是什麼死罪,按理說應該革職待查再做決定,可榮七娘聽了這事,當即讓她爹爹嚴懲通判,還讓她爹爹聯係安州那邊給錢師爺定個同謀罪。”
白拂瞬間眼睛亮了。
榮七娘肯定有這麼做的道理。
看來這個通判和錢師爺有大問題!
當晚斐公子派來的大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