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權又拿不下,因為終究要有人總領一切,隻不過是限製的問題而已。哪怕他開始了議會製度,也是一樣的,最終也還是會角出一個狠人。若是沒有,那更慘。大家隻有不斷的黨爭、內耗,削弱自身的力量。
至於立憲,那更不可能。大清都亡國了,溥儀手下還有忠臣呢,還有人給他磕頭呢。何況現在這個時候,大宋立國百年,忠臣是更多的。
就算立憲了,主政的宰相怎麼選?不是他王言的後代,那他們家一定會糟糕,改革的成果一定會被破壞。上層權力的任性、**,哪怕隻是一絲絲,放到最基層那就是鴻溝巨壑。最可怕的是,受限於立場、私心、眼界,掌權的人是不**,是本著更好的角度去出發,但是結果卻是要命的。
這還沒說被立了憲的皇權反撲,沒說野心家的宰相想當皇帝。
凡此種種結果的利弊權衡之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他老王家做皇帝。畢竟把皇權拱手相讓,主動放棄保衛自己安全的力量,甘心被圈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整死,那是蠢貨。
老王家做皇帝,改革的果實當然一樣不一定長久,一樣會崩壞,但可以保證的是,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他王某人的子孫不被人當豬殺,不被人當政績刷。想要進行一些大的改動,反對派還能拿出祖製不可違來說話,總不至於隨隨便便開了曆史倒車。
聽過了王言的話,歐陽修跟包拯都沉默了。
他們知道王言說的實話,他們也知道王言做皇帝會更好,但他們為大宋奮鬥了一輩子……
“喝茶。”王言仍舊笑嗬嗬的,溫柔寬厚,給人心安的力量。
“總不至於到了這一步。”包拯歎息。
“不至於不至於……”歐陽修也歎息。
“包公,老師,學生當年便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從來沒說,要為趙氏一家一姓賣命。他能容我,那我便是大宋忠臣。他要殺我,那我也不會坐以待斃。主動權掌握在官家手裡,看他怎麼做,我現在還是大宋宰相!
不過你們也安心,學生不會妄造殺孽。畢竟學生給大宋做了二十五年的官,總不至於如此無情無義。說來,學生與官家是有交情的。不過他沒聽學生的話,還是做了皇帝。”
王言搖了搖頭,看起來有幾分唏噓,笑道,“當年在西北之時,大宋尚能容學生,如今退無可退,學生也是身不由己,總不能等死嘛。包公,彆瞪學生了,留留力氣。若是官家發難,那包公便多活幾年,好生看看學生是如何當皇帝的。老師,你也一樣,不要想不開,大宋沒有亡,亡的隻是趙家。
愚忠,最是要不得。若是異族,那誓死不投。似學生這種情況,還到不了那種地步。到了這把年紀,還有什麼看不開的?跟學生置氣,實在不值當,以後再罵學生不遲,有的是時間。
近日你們就在家裡好生歇歇,官家能派你們來說服學生,怕是已經做好了準備,是生是死,就在這兩天了。”
說罷,也不再聽兩人說其他的話,王言擺了擺手,讓人扶著二人離開,給送回了各自的府中。
他則是一個人在城牆上喝起了茶,還弄了牛肉乾烤著吃。
他沒想彆的,是真正單純的在賞雪景。
他早已經不爭朝夕,早已經八風不動。時間讓他強大,也讓他從容……
王言高估了趙曙的耐心,在老包和歐陽修回去不到一個時辰,天色擦黑的時候,有人來城頭傳旨,說趙曙想要跟他商議一下雪災的應對。
這是一個好理由,因為今天的這場雪,真的很大。
雖然對於這種災害早有成例,但是具體的安排,總要上層先定好調子,做好預案。收到各地的災情奏章之時,第一時間解決問題。趙曙這個皇帝,心懷百姓,一點兒毛病沒有。
王言一口喝光了茶水,站起身,解開了披著的皮草大衣,就穿著他一身的紫色官袍,拿起了放在一邊的插翅帽,端端正正的戴在頭上。
“嗖……嗚……”
號箭在城樓升上天空,尖銳的聲音穿襠出很遠。隨即有更多的號箭響起,那是回應。
王言沒有在意,他下了城樓,沒有乘馬車,就背著雙手徐步走在風雪中,一腳下去踩實了綿軟的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有在街上走路的認出了他,咧嘴笑著跟他打招呼問好,祝他長命百歲。
他就如此一步步的向著大內走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街上的人越來越少,一隊隊的鐵甲軍卒出現在了街上,他們沉默著。
汴京城很大,王言走了很久,才到了皇宮的宮門外,此時宮門大開,宮門外,全都是沉默著的軍卒。
王言信步走入宮門內,內裡的情況,並沒有比外麵好多少。至少聚集了一千多的軍卒。可以見到的遠處,是一簇簇的火把,正在快速的移動著,偶爾的還能聽到幾聲呼喝。
他的腳步不停,繼續向裡走去。對著邊上的軍卒們微笑著點頭,給人安心的力量。不時的,他還會叫出一些人的名字,隨口的勉勵一句。
就如此,他一步步的走到了大開著門的崇政殿外。
他跺了跺腳,抖落了一身的雪花,這才走了進去。
這是熟悉的地方,王言的殿試是在這裡考的,也是在這裡步入了仕途,還是在這裡,參加了好多次大朝會。
但是今天,這裡隻有一個人。
趙曙一手提著寶劍,一手揉著腦袋,失魂落魄的坐在龍椅上,死死的看著王言一步步走到禦階之下的王言。
王言還是一臉微笑,站定,拱手,行禮。
“臣拜見陛下,陛下何故謀反?”
看著王言笑吟吟的樣子,趙曙揉著腦袋,他知道王言是在調侃他。
他不解的問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王言明白,趙曙問的是,為什麼許諾了各種好處拉攏的那些軍將不殺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布置的。
“自陛下即位之日始,讓他們陪著陛下解解悶兒。”
這就有些殺人誅心了……
“嗬……”趙曙慘然一笑,隨即猛的將手中的劍擲了出去,“亂臣賊子!亂臣賊子!王言,你早有反心,虧我大宋……”
王言動都沒動,看著那把劍摔在身前不遠處。龍椅上的趙曙譴責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怒急攻心,頭疾難忍,已經是昏死過去。
王言搖頭一笑“我早便說過,陛下不宜當皇帝,折壽啊。來人,送陛下回去休息。”
有幾個軍卒自殿外進來,走上前去,駕著昏死的趙曙離開。
王言轉身又走到了崇政殿的門口,一步邁出,風雪拍在了他的身上,卷席著官袍的衣角上下翻飛。
他背著手,一步步的上前,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一群人。
終於,有軍卒喊了起來。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王言輕笑……
搖曳著的火把的光芒映照下,有雪花極速的閃過。若進入微觀世界,怕是棱形的雪花上,映著的都是野心……
雪,愈加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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