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根花送了水,狠狠的摔門回到了客房中躺在。
雖然很困了,但還是忍不住的想著明天是不是跟那老東西低頭服個軟,認個錯。畢竟不管怎麼說,她都是被動的一方。為了以後享福,現在遭點罪也沒什麼,她都能認,現在也不好回頭了。
無聲的歎了口氣,感慨自己的不好命。蔡根花日常的問候一遍蘇大強已過的十八代先人,這才帶著對以後的美好暢想,閉上眼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安靜的室內突然‘哢嚓’一聲響起,熟睡中的蔡根花一下睜開了眼,沒有起身,而是看著天花板回憶方才的動靜。
地點自然是那老不死的房間中傳來無疑,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那應該是玻璃碎裂的聲音,想到睡前她放在其床頭的水杯,可能是不小心碰掉了罷。
她坐起身,想要出門過去看看。但坐到床沿穿拖鞋時,她反因過來不對。一起睡了半年,她知道蘇大強的覺並不深,還時常有起夜的毛病。而以她對蘇大強的了解,若是無意中碰掉的,那麼這老東西必然是要發作一番的,可不會管她怎麼樣。更何況今天還吵了架,肯定是要把她弄醒數落一番才會罷休的。
那麼,為什麼這老不死的沒有發作呢……
想到此處,蔡根花重新躺回了床上,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一眼,三點半,正是熟睡時候。反正也睡不著,她倚靠床頭翻看起了手機。打開微信,找到那個平日裡不敢打擾,聊天記錄也隻是一條條轉賬信息的聯係人,點開他的朋友圈看了起來。
他交了個女朋友,那姑娘看著真俊,配他。不免的,她想起了他和女朋友以後結婚生子,想起了她給帶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但沒想多久,轉而又想起了他對她的態度,不禁搖頭苦澀一笑,將手機放在一邊,就這麼倚靠床頭,看著對麵的牆回憶起來。
她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女人,十七歲的時候驚人介紹,嫁給了贛省其他地方的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他的家裡很窮,當然她的家裡更窮。結婚之後,很快生下了一個孩子,是男孩。她在那個家裡過了五年,日子沒什麼盼頭,都是窮鬨的。
那一年,她認識了一個比他大三歲的男人,是到他們那裡收東西的。她以前沒出過遠門,沒見過什麼大世麵,他覺得那個男人不錯,比她家裡老實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男人強太多了。說來怪羞人的,她年輕那會兒也是出了名的美人,不知道多少人惦記她呢。偏生時運不濟,沒托生個好人家,嫁給了那樣一個窩囊廢。
偏巧那個來村裡收東西的男人濃眉大眼,南人北相,端個威武,懂的多,說話也好聽。她喜歡和那個男人說話,這一來二去的也就混熟了,繼而也就理所當然了。是的,她跟那個長的好看,說話好聽,見多識廣的男人走了。
那正是九十年代左右,趕上春風吹滿地,趕上村裡人誰誰誰說誰誰誰賺了大錢,她也想賺,她不想跟那裡受窮。至於她的丈夫,她不是給生了個兒子麼,對得起了。再說他們結婚那會也沒結婚證的說法,後來鎮上來人讓補辦,他們也沒去,這反到是方便了她。
她不滿足於做一個村婦,她跟著那個她欣慕的男人走了,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接下來就更理所當然了,那個男人是個爛人,喝酒、賭博、打女人,她當然受不了,但她也跑不了,男人看的很死。後來那男人輸了大的,把她弄到了更南……反正是一番蹉跎,一番經曆,最後她什麼也沒得到,隻做了個伺候人的保姆。
到這個年紀,她也後悔了,也終於想起她還有個兒子。三年前聯係上了曾經她看不上的窩囊廢,再見時,她未嘗沒有慶幸。因為那個窩囊廢跟她同歲的年紀,已經看著要死的樣了,跟七八十歲老頭子似的。最後她要到了兒子的聯係方式,但可惜的是,他不肯見她,不肯跟她通話。最後她苦苦哀求,這才加到了聯係方式,平日裡一句話沒有,她給錢,他就收,她不給,他也不要。縱使如此,她也知足,不奢求太多。
兒子如今也快三十了,一個人在京城那麼大的城市打拚,老大不小還打著光棍沒有結婚,她都愁死了。她想儘母親的責任,出出力。
她都想好了,等蘇大強死了,房子處理了,拿回一半的錢之後,四十萬她自己花,剩下的都給兒子,助他京城買房一臂之力。要是蘇大強死的晚,他也可以拿錢給孫子孫女。
又憶了一遍往昔,她回過神來,又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四點。奇了怪了,這老東西今天就睡的那麼死?
她有些控製不住心中的想法,起身坐到床沿床上拖鞋,輕輕地,輕輕地,打開她房間的門,再輕輕地,輕輕地,壓抑著呼吸,走到了主臥室的門口。
將耳朵貼在門上,屏息凝神,靜靜傾聽著裡麵的動靜,好一會兒,她才長出一口氣,複又做了幾次深呼吸後,伸手握住門把手,輕輕地,儘量不發聲音的轉動,而後慢慢的推開,隻推半開到可以看見床頭的位置就停手。
她向裡看去,借著那一絲微弱的光,隻見裡麵一雙亮的嚇人的眼,那眼怒目圓睜瞪了老大,那眼擇人而噬。她瞬間嚇的頭皮發麻,止不住的向後連退數步,同時顫抖的捂住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就這麼捂嘴顫抖著看了一會兒,見裡麵沒有動靜,她克製住內心的驚恐害怕以及興奮,慢慢的踱步,每一步停頓數息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隨著她進去,她發現蘇大強的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就這麼,她一步步的靠近蘇大強,顫抖著輕輕的伸手至其鼻尖感受死活。他沒死,還活著,雖然呼吸很微弱,但是有。
近前看著那滿是血絲,隻瞪大卻無神的眼,她試探著伸出手去,學著電視中的樣子,想要拂閉這老東西的眼。但她的手撫過之後,卻沒有效果,倒是給她自己嚇了一跳,那眼睛實在駭人。
蔡根花強忍著恐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經過一番思考,又經過一番確認蘇大強情況後,她輕輕的轉身,輕輕的關上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就這麼坐著,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麼。
直到,六點,天光早已大亮,平常時候這個時間也該起床出去買菜做飯了。她懷著忐忑的心,用顫抖的手打開了主臥室的門。
蘇大強的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閉上,隻是一副掙紮求救的樣子躺在那裡,頭對著門,看著也還是有些嚇人的。
她顫抖著上前又探了鼻息,怎麼還沒斷氣呢?她輕輕拍著蘇大強:“老蘇?老蘇?蘇老師?”
沒有回應,她回到房間中拿起手機撥打了一二零,而後又貼心的收拾了蘇大強床下碎的玻璃茬子,醞釀著焦急的情緒,等著救護車到來,等著醫務人員上門……
…………
聽見蘇明玉如此說,王言稍稍的驚訝了一下,道:“蘇明哲在國外,蘇明成蹲大牢,就得你這個老三了。起來收拾收拾吧,一會兒咱們過去。”說完,轉身去洗漱。
他沒有再勸,這玩意兒勸不了,還得她自己想。還是那句話,雖然以前多年不來往,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彆,但如今真死了,那感覺肯定是不同的。
蘇明玉坐在那又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擦乾眼淚起床收拾。
王言洗漱是很快的,不大一會兒完事之後,還有時間吃了個早餐。蘇明玉那也沒怎麼折騰,他親爹都死了,哪還有那心思啊。
見著蘇明玉下來,王言一口乾了熱白粥:“趙姨,等會兒琳琳醒了你帶著她玩啊,要是鬨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蘇明玉很明顯是沒有早餐胃口的,王言跟著她一起到了樓下的車庫中,自覺上了蘇明玉那輛大g的主駕。待蘇明玉上車關門,一腳油門開出車庫,直奔醫院而去。
蘇大強的屍體在經過檢查後,已經被送到醫院的停屍房了,蔡根花在那悲傷,一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在不遠處看著手機。來的時候已經打過電話了,省的到時候找醫生費勁。
蘇明玉直奔醫生:“我爸是怎麼死的?”
醫生禮貌的點頭,推了下眼睛說道:“是突發的腦出血還有心梗,因為是晚上的關係,發現的不及時,我們去的時候人就剩一口氣了,救護車開到半路就失去了生命體征,還請節哀。”
蘇明玉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停屍房,去看遺體。
王言拍了拍醫生,道了謝,讓其走人後,也隨著進了停屍房。至於一邊見他們倆過來,趕緊站起來一副悲傷過度樣子的蔡根花,沒人搭理她。
停屍房中,看著蘇大強的遺體,蘇明玉這個親女兒又是一頓哭。不同於趙美蘭,她對蘇大強的感覺還是比較複雜的。
一方麵蘇大強作為一個男人,在家裡啥也不管,一句話都說不上,實在窩囊廢。另一方麵,在老蘇家裡邊,確實也是這親爹偶爾的給上那麼一些小關懷。雖然不管怎麼說,她都無法原諒親媽數錢的時候親爹一句話不說,按王言的話說就是用眼神點檢,她過不去。
王言一句話沒有,隻是摟著蘇明玉,無聲安慰。
許久,蘇明玉自己在包裡掏出紙巾擦了擦眼淚,擤了擤大鼻涕:“先把我爸送殯儀館去吧,再選一塊墓地。”
“不用你操心,我知道的。”
‘嗯’了一聲,蘇明玉扭頭走了出去,看看就得了,這裡邊呆的難受。
看到蘇明玉、王言二人走了出來,坐下不多會的蔡根花趕緊的站起了身,淚眼朦朧:“明玉,是我沒照顧好老蘇,對不起。”
沒有糾結‘老蘇’這麼個稱謂,蘇明玉擺了擺手:“給我大哥打電話了嗎?”
蔡根花擦了一把眼淚:“還沒有,畢竟他人在美利堅也趕不及,我就給你打了電話,其他人誰也沒通知。”
“行,麻煩你了。一會兒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就走吧,現在是月中,我算你滿月,另外再給你兩個月的工資。”
“我怎麼走的了啊,老蘇沒了,作為他的妻子,我得送他最後一程啊。哦,對,你們還不知道。”蔡根花恰到好處的愣了一下:“我和老蘇結婚了,就是今年年初的事。”
“什麼?你們結婚了?”蘇明玉轉頭跟無辜的王某人對視了一眼,問道:“我怎麼不知道?”
“老蘇說……說你不養他,還說……說你是個……是個白眼狼,他不想告訴你。”眼看著蘇明玉擰眉冷眼,蔡根花趕緊的說道:“不光沒告訴你,也沒告訴明哲還有牢裡的明成,那些親戚也都沒說,就是請老蘇的那些同事朋友們吃了一頓飯……你要是不信的話,結婚證就在家裡呢,我可以拿給你們看……”
她知道蘇明玉是老蘇家最有能量的,具體能到什麼份不清楚,但總是比她這平頭百姓強的。如果因為她,壞了大事,那就不妙了。
蘇明玉眉頭緊皺:“即然都跟我爸結婚了,那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昨天我們吵架了,他不讓我跟他一起睡,給我趕到客房了。誰能想到這一覺起來,他就走了啊……”蔡根花嗚嗚的哭了起來。
“房子寫你名了?”
“沒寫。”蔡根花擦了擦眼淚,更咽著實話實說:“房子寫的是明成的名字,公證給的老蘇。當初我說我不要房子,可是他非要給我個保障,就公證了遺囑,房子分我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給明成。”
蘇明玉懷疑的打量著麵前的小保姆,隨即轉頭看向一邊的王言。
王言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是懷疑蔡根花因為房子弄死了她親爹。二話不說,掏出手機當著蔡根花的麵就打起了電話:“喂?聯係刑偵的警察、法醫到……檢查一下。”報了蘇大強新房的地址,收到肯定答複後掛斷電話,看著麵前的蔡根花:“請問你怎麼稱呼?以前的家政公司叫什麼?”
“你們什麼意思?是懷疑老蘇的死跟我有關嗎?啊?”蔡根花突然的開始大喊大叫:“我是欣賞老蘇才跟他結婚的,我是想著跟他一起過踏實日子的。現在老蘇屍骨未寒,你們這做兒女懷疑我是什麼道理?現在是法製社會,你們有錢又怎麼樣?有本事,你們現在就讓人把我抓起來,來啊。”
“你不用緊張,我們也是沒有見過你,沒有信任,查一查對我們都好。”王言擺手,耐心的看著蔡根花說道:“現在我隻是問你的名字,包括你以前的家政公司叫什麼,你不說,我也會知道的不是嗎?身正不怕影子斜,你這麼大的反應有些過激了。”
“我沒做就是沒做,你們不講道理,你們仗勢欺人,我是最想老蘇活著的,不想你們這些不孝兒女。”蔡根花仍舊撒潑,不管不顧。
王言當然理解,沒有見過權利的人,對權利敬畏也不敬畏。擺了擺手,懶的跟她再廢話,拿起手機又打起了電話:“喂?是我,查一下一個叫蘇大強的登記妻子是怎麼回事,對,原來家在老城區,現在……。好,儘快。”
他當然是假打,做給蘇明玉看的。蔡根花的資料他早就查清楚了,就在龍騰總部,他的辦公室裡放著呢。
“抓我啊,抓我,你們這樣對的起裡麵躺著的老蘇嗎?啊?我任勞任怨的當免費保姆伺候他,到了換來的就是這個?啊?彆走,你們彆走,今天就讓大家看看,看看你們這些個不孝子女。”
王言逼格在那呢,蘇明玉也不是沒事兒就好吵架的人,誰也沒有搭理她,轉身就走。但剛才蔡根花的一些大喊大鬨已經吸引過來幾個人,這裡雖然是地下,但醫生、家屬總也是有的,都跟那看熱鬨了。這種情況,對於蔡根花這種人來說,當然是有利的,當即就上前拽著蘇明玉的胳膊不讓走。
“我就說一遍。”王言淡淡的看著蔡根花:“這是正常的懷疑,咱們之間以前也隻是見過一麵而已,並沒有信任基礎。等到一切檢查明白之後,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現在,把手放開,回到房子裡安心等著,等老爺子出殯下葬之後再說,明白了嗎?”
蔡根花看不出眉眼高低,也是財迷了眼,聽到又是警察又是法醫的調查就有些急了,總歸還是一個普通女人,心虛之下自然是極力的掩飾,逃避。
當即拉著蘇明玉的手攥的更緊了:“不行,現在就說清楚,你都能打電話把他們叫過來,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咱們就在這,讓這些人,讓老蘇,都好好看看……”
蘇明玉被攥的有些疼了,使勁的掙紮著:“你放開我!”
但蔡根花哪裡肯聽啊,撒潑撒的正歡呢。
王言搖了搖頭,伸手捏住她的肩膀,一點點的發力:“我說話你沒聽見嗎?嗯?”
吃痛之下,蔡根花尖叫一聲放開了蘇明玉,轉頭就想借著疼痛大喊大叫。王言又用了更大的力,讓她到嘴的話咽下去,隻剩沒命的大喊,隨即巧勁一使,直接將其推的連退好幾步,最後撲通坐在了椅子上。
也不管她怎麼樣,王言攬著蘇明玉就走人。事實上要不是這裡還有一些看熱鬨的,他早就一嘴巴子給蔡根花扇一邊去了。跟這樣的人沒道理講,他能耐心說兩句都好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