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結業之後,你們就會被派出去值勤務,做一名真正的警察。還記不記得我教過你們的,做警察的指責是什麼?”
四九年九月,黃竹坑警校,訓練場旁,高樸走在一群光著膀子,穿著褲衩子,經過半年訓練,更加硬朗的受訓學員之間。
“維持社會的秩序。”雷洛正色回答。
高樸恩了一聲,繼續來回走:“所謂社會的秩序,非常的複雜,你們用什麼準則維護社會秩序?”
“香港的法律和警察的條例。”
“我們應該先保護自己,在聽從上級的指示辦事。”
高樸繼續發問:“如果你的上級貪汙,要你一起收黑錢,你收不收?”
雷洛想也不想,大聲回答:“我不收。”
“你呢?”高樸不置可否,拍了拍另一個回答問題的學員。
那人稍稍遲疑,語氣堅定:“我會收。”
雷洛意興闌珊的擺手,切了一聲,瞧不起。
“其實這個世界,所有的規矩都是死的,到你們手裡執行的時候就變成活的。”高樸沒再來回走,坐在了跟那抽煙的王言身邊:“如果你們想做一個好警察,想出人頭地。第一,服從上級。第二,認同群眾。背道而行,自命清高,那麼他的下場就是要飯。秘訣都交給你們了,我身為教官,肯定是希望所有的學生在外麵都混的有聲有色。當然了,將來如果你們能夠飛黃騰達,回來感謝我的話,那我是再高興不過了。”
“老高啊,是不是每一期的學員你都會講一遍呐。”
高樸笑眯眯的臉色一窒,隨即麵不紅心不跳的轉頭沒好氣的看著王言:“臭小子,我就是說給你聽的啊,希望‘言哥’發達了,還記得我這個帶你入行的小小教官,提攜提攜嘛。”
王言掏出煙分了一顆給他,隨即將剩下的扔給一邊的雷洛:“那是當然了,就衝這聲言哥,要是我真有發達的那一天,肯定不會忘了你的,放心吧。”說話間,還拍著他的肩膀,以示勉勵。
“臭小子,但願如此吧。”由學員幫著點了煙,高樸如是說。
他真覺得這‘言哥’能上位,能打,敢打,還會說鬼佬的英語,為人不古板,有機變,長袖善舞能籠絡人。這樣的人,在當下的港島環境中,沒道理不能上位。隻要保持住,假以時日,做個探長輕輕鬆鬆。到了探長的位,即使是油水不厚的地方,甚至一點兒油水都無,那也是個探長,不是他這麼一個警校的教官可比的。
看著雷洛還有那個油炸鬼在內的一群學員,分發著香煙,王言翹著二郎腿吐了口煙:“老高,我被分到哪兒去了?”
“你是不知你自己有多搶手啊,顏童、陳統、藍鋼等等大小探長,還有其他總區的一些有實力的華人探長都過來找咱們這邊要人,都想做你老大啊。”
“我能不知道?鬼佬不是都說了,我是警校從成立到現在各項成績最優秀的人麼。誰做了我老大,升官發財那還不是分分鐘?我這麼威,怎麼沒聽說總探長來要人呢?”
“總探已經做到頭了,哪裡還要升官?要你的,不是有野心的,就是想保位的,爭奪激烈呀。你也彆那麼得瑟,我跟你說阿言,要是到時候你去了人家那邊,沒有拿的出手的成績,你都不知受什麼擠兌啊。”
“受擠兌?那就要看誰的拳頭大了。”王言擺手道:“你說來說去,怎麼越繞越遠呢,我到底分到哪兒去了?”
“年紀大了嘛,看你這麼有前途,忍不住多說兩句而已。”高樸埋怨的瞪了一眼不識好人心的小子:“分到了慈雲山警署刑事組的陳統探長手下,哦,還有阿洛也是分到了那邊,正好離你們住的東頭村不遠。不過你們過去都得從軍裝警乾起,即使你的成績好,沒有拿的出手的功勞,想要升到便衣也得熬。”
“陳統探長……我聽說歲數挺大了吧?我這麼優秀,爭搶那麼激烈,花那冤枉錢乾什麼?”
“不瞞你說,我以前是跟陳統探長的,阿叔他對我多有提攜嘛,他又找了一些人,我作為教官也能影響一部分,這不是就把你弄過去了……”
倆人的對話很小聲,坐的還靠邊,旁人眼含羨慕,有心聽聽隱秘也沒有辦法。
“哦~”王言一聲長哦,調笑道:“你看看,還說讓我以後發達了提攜你呢,現在這不就讓你沾上光,借上彩了?不行,等明天你必須得請我吃好喝好,要不然就這麼被你賣了,我不舒服。”
陳統探長,就是五億探長中,提攜雷洛的那個阿叔。他的處境並不是太好,雖然探長比較威風,但還有更威風的探長,比如顏童。沒有人喜歡有人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沒有人喜歡跟彆人服軟,尤其顏童以前還是跟陳統混的。陳統年紀大了,離正常退休沒幾年了,如此找一個黃竹坑有史以來最優秀的人到手下搏一搏、雪雪恥,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且透過高樸所說的意思,陳統也沒花太多錢,就是找了一些人行了不少方便。由此也可以看出,這老小子對王某人是寄予厚望。官生不上去,怎麼也要爭口氣。畢竟以他現在表現出來的實力,收拾不老實的流氓頭子,逼急了搞個暗殺什麼的都沒什麼問題,有人害怕,就有威,有威,就有利。另一方麵來說,陳統能把他弄過去,能量也是有。
當然,陳統能把他弄過去,另一方麵來說,也是他的價碼就那麼多了。他們本就是官,要他有用,但也沒那麼大用,沒必要為了一個目前看來非常能打的手下過去,而耗費太多無用的資源、精力。畢竟名頭大的人有很多,但他們死的都很早。
眼見著王言明白了具體,但也沒有太過在意,高樸鬆了口氣,他還真挺得意王言的。要是因為這樣的一些事就對他有看法,那他還會看清王言三分,隻一能打匹夫而已,活不長的。但現在反過來敲了他一頓飯,還更加深了一些聯係,他是很滿意的。
“好說好說,明天安排完,下午就能走了,我帶你,哦對,還有阿洛一起,咱們好好喝點兒。”高樸笑嗬嗬的說:“說起來阿洛的表現不錯,你又那麼強,但是我知道你們兩個關係好,所以還是廢了一番功夫把他也調過去了,讓你們兩個一起。明天吃飯,你可得好好謝謝我。”
“那當然,我們倆都謝謝你,就這麼說定了。”
點了點頭,高樸交代了兩句之後,乾脆的走人。
今天的科目已經訓練完畢,該說的、該教的業已說完、教完,明天隻要參加一個畢業儀式,聽長官訓過話之後,會有這裡的工作人員告訴分配的地點,然後就可以拿著警校開出的證明走人。第二天去到分配的警署報道,領取製服、裝備,經過為期三天的假期之後,正式上崗。
見到高樸離開,雷洛一屁股坐到王言身邊:“言哥,剛才你和教官說什麼?”
看著求知欲旺盛的雷洛,王言笑嗬嗬的說:“他說能教我這麼厲害的人,是他的榮幸,為了表示感謝,明天下午要請我吃飯。當然,作為我的好兄弟,你也有份,能跟著混一頓好吃的。”
“吃飯不還是咱們出錢?有什麼好的。”
“你懂個屁啊。”王言搖了搖頭,沒有解釋:“還有啊,教官說咱們兩個都分到了慈雲山那邊,一起做軍裝警。”
“慈雲山?挺好,離咱們家也不算太遠。”雷洛在腦子裡過了過地圖:“咱們兩個能一起,真是太好了。有言哥在,我安心很多啊。”
“滾一邊去,說的那麼肉麻,我可不搞基。”王言不輕不重的打了他一下。
“我也不搞基啊。”雷洛嘿嘿一笑:“對了,言哥,剛才教官問的收黑錢,你會不會收啊?”
王言搖頭道:“阿洛,我知道你想做個好警察,保護普通人的安全,伸張正義。但是你要清楚,你隻是一個小小的軍裝警,甚至在軍裝警中,還是最低級的。你可以做自己,你可以不收錢,但是阿洛,彆人都收,就你不收,那就是罪。你會被排擠,會被人家看不起,會連警察都做不成。大丈夫最要緊的是什麼?是能屈能伸,是能軟能硬,是會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