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我一會兒可要跟在場之人罵你們了。這樊樓背後之主定是皇親國戚,說到底這天下是他們的,我等也是給他們乾活的,樊樓如此豪奢,還要在我這個鄉下人身上賺錢又賺名,可不能做的太過了啊。王某雖無甚麼背景,但也不是如此任人當傻子糊弄的。”
王言可沒瞎說,如今大宋物價還算穩定,五十文一個人一餐飯,這個標準可是已經很不錯了,足夠人們吃一頓飽飯。事實上即便汴京城中的城裡人,日常人均的吃飯消費,估計也就是二三十文左右,混個半飽而已。落到了其他州縣的人民,十文錢就能混過一頓。照此算,五萬貫能供五百萬人喝一頓不稀的粥。
樊樓的消費高,是高在逼格上。酒確實是好酒,菜也確實是好菜,但應季的食材,怎麼也到不了這個地步的。主要附加的,還是各種的長得漂亮身材好,說話好聽又多才多藝的大家們,那才是各種一擲千金的消費項目。他又不招嫖,有點兒拿他當冤大頭了。
“郎君以為如何是好?”
“今天的酒菜樊樓請了,十萬貫照實捐給憐孤院,好好修建一下管舍,也請一些夫子給開蒙,女童就找一些人教他們刺繡女紅,也教她們識字,以後總有個好生計。想你家主人定有權勢,沒必要貪這麼些錢,務必要把憐孤院那幫人給看好,誰敢動那筆錢就要收拾誰。
想來你們生意大,自家的東西價錢低,按照市價的十萬貫建設便是,給孩子們吃用一些好的。這也是給你家主人買個好名聲,何樂不為呢。我在那幅字上,再補一行字以做說明,把今天的盛會寫上去。回頭再把我已有的詩詞都抄寫一遍,都送給你家主人。你看可好?”
樊樓管事沉吟片刻,到底還是點了點頭:“便依郎君所言。”
“痛快。”
王言直接到了桌邊,繼續在那幅字上又補了一些文字,大意就是何年何月何時何地何人何事,也就是小學時候學的記敘文六要素。
寫完以後,毛筆一扔,對著管事就鄭重的行了一禮,而後又是四方見禮,這才對著方才嗡嗡嗡,見他動作又安靜下來的人們朗聲說話。
“今日小弟在樊樓逢眾兄長,又有樊樓豪擲十萬貫,感謝眾兄長抬愛,更要感謝樊樓之慷慨,宴請我等酒菜,更憐惜無父母依靠稚童。方才劉管事已經說好,要重新建設憐孤院,更要請夫子,女教習,與稚童開蒙,教稚童謀生,實乃大功德之義舉。
更要監督憐孤院相關官吏,務必將此十萬貫落到實處。已經言明,誰要動了這筆錢,便要斷了誰的前程。以小弟之見,此等無心肝之輩,碎屍萬段尚不解心頭恨。讀的聖賢書,行的醃臢事,必要遺臭萬年。今日在場眾兄長,若在京中,定要時時監督才好。
話不多說,眾兄長且隨我一拜,感謝樊樓慷慨無私之大義。”
相比起歐陽發好師兄好師兄的綁架,王言這裡的道德綁架可是更要高的。就是要將樊樓抬起來,把背後的主人抬起來,今天的事必要傳遍大宋的,不做也得做。不然的話,以後可是不好混了。
王言搭台子,其他人看熱鬨不嫌事大,十分配合,齊齊的給管事行禮,管事激動的臉都紅了。
管事的地位當然不低,在這汴京城裡也是相當有臉麵的人物。但是像現在這樣,一大堆的士子給他行禮,卻還是人生第一次。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人生達到了巔峰……
紅光滿麵的管事說了幾句場麵話,而後便乾脆的擺起了手,讓手下人開始上菜上酒。不過因為知道接下來王言要開始講道,人們都是搬了桌子,離的很近,圍在了台子周圍,隻留了窄窄的過道。
有人嚷嚷道:“子言兄,現在可以與我等講講,何以立心、立命了吧?”
“既是眾兄長都關心,那小弟便與大家說一說。此皆為小弟一家之言,並不代表我師歐陽公,以及我嶽父盛紘的想法,諸位兄長莫要誤會。小弟畢竟才疏學淺,若講說途中有不同想法,儘可言明,我等一同參考便是,旨在互相交流心得,絕非掀起學派之爭。小弟肩膀太小,扛不住這等事。”
王言又客氣的拱手,這才大聲講了起來。
“若講何以立心、立命,便須明了何為心者,何為命者,昔……”
講大道理,是必要扯先賢的大旗的,用他自己解釋的經義,來引出他的理論,這是在整體儒家掌天下的基礎上,給自己樹立正統性。
好比現代的人發表論文,要各種的引用,都是一樣的道理,就是用更牛逼的人的理論,來武裝自己。當然科學研究,那是相當嚴謹的,跟王言這種純粹的哲學還是不一樣的,大抵就是那麼個意思。
這時候研究的理論,是包羅萬象的。講究的是人與萬事萬物之間的聯係,講究的是人所以為人,以及宇宙運轉,全都是高於現實的宏大命題。
王言的心學是他自己的心學,哪怕他的主張是知行合一、格物致知、經世致用,以及虛實相合、動靜如一的辯證,也不是真的照搬陸王。最高解釋權在他這裡,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總體而言,就是主張人的主觀能動性以及實踐出真知,而後經世致用。辯證,便是他所主張的方法。
不過這是大概的意思,卻絕對不是最準確的意思。因為講的還是那些宏大命題,落到最後,卻是總歸要這麼做。所以便也如此理解。
整體的氛圍還是相當好的,提問的人很多,依然如同在歐陽修那裡的樣子,有些他回答,有些他說需要再思考,給自己留足了成長空間。
但縱然如此,也已經讓在場的眾人驚呆。在場眾人,在家鄉的州縣都算是知名人物了,都被人冠以天才之名。但是像王言這般,卻是絕然沒有的。
他們中多數人都聽明白了王言講的內容,這得益於王言是個好老師,他很會講。其他聽不明白的人,那就是真的條件受限,要麼沒天份,要麼家裡窮,書讀的不夠多。
王言十八歲立道,書法冠絕天下,詩詞不說驚人,至少水平超過絕大多數人。在場眾人普遍認為,王言已經不是天才能說明了,而是天生神聖。
樓上的那些人沒比一樓的人好多少,一個個的也都是為著台上滔滔不絕的王言的才學震驚,牛逼上天了。
王言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跟著人們講解,也探討,態度很好,姿態很低。才學折服眾人,為人也受到了人們的肯定。
至於是不是有人覺得他真能裝逼之類的,那想來還是有的,羨慕嫉妒恨是人生常態。但是當著旁人,又不是熟知的至交,大家提及王言,那也是要豎大拇指說聲服氣。
今日在樊樓,雖然有些意外,但王言也是樂見其成。畢竟他一幅字賣了十萬貫,價格是在那的,牛逼也是在那的。而且今日當著一些顯貴,以及有才的士子的麵,提出了他的主張,演講了他的學說,那是更加的壯聲望,壯大影響力。
今天的故事更有趣味性,這一波自我營銷很成功。
飲宴許久,王言講好了他的主張,也吃好喝好,這便起身帶著早都吃的肚子溜圓的隨從們,同其他人打著招呼離開。
“子言兄。”
“哦,當世兄長,還有何事?”
馮京很有些不好意思:“想子言舟車勞頓尚未歇息,今日本是不想聲張的。是為兄太過激動,這才讓子言如此疲累,實在不該,實在不該啊。”
“哎,兄長說的哪裡話?今日小弟手書一幅賣了十萬貫,請了諸兄長宴飲,又讓憐孤院的稚童有些好生活,還講了小弟的想法,收獲了認同,這是一舉多得的大好事,全賴兄長大嗓門啊。”
王言笑嗬嗬的拍著馮京的手臂,轉而問道,“小弟沒喝多的話,記得兄長與小弟通報名姓之時,說是今日方才來至京城?”
“正是如此。”
“兄長所居何處?”
“寓居大相國寺,子言何意?可是沒有住處?不若與我一起?”
揚州州試前後兩月的客棧都是暴漲,何況這汴京城呢。湧進來的士子們,一樣將京城的客棧價格翻倍的推高。有的住朋友家,有的找牙行租房子,有的住客棧,有的就在左近的寺廟、道觀等等。
雖說在地方上都家庭條件都是不錯的,沒有真揭不開鍋的家庭,但是到了京城,家底就薄了。漲價的,可不隻是房價。但凡跟士子沾邊的生意全都漲,趕考的士子們過的也挺難的。
王言擺手笑道:“小弟嶽父家在京城有處宅院,房舍頗多,兄長既寓居大相國寺,不若與我同住,還有許多書籍。我與兄長一見如故,大家共同學習,共同進步,豈不是好事一件?就這麼定了。想兄長已經吃飽喝足,不若現在便去大相國寺取了行李,直接住過去。”
麵對王言的邀請,馮京真的拒絕不了,他也想跟王言多親近。他很尊重,也崇拜王言,儘管王言小他十歲。
畢竟學無先後,達者為師。雖然王言一口一個兄長,他可是不敢自稱為兄,從頭到尾都是我。
沉吟少許,他也還是點了點頭:“如此也好,那就叨擾了。”
“兄長何必如此客氣?走了。”
王言擺著手,帶著馮京上了馬車,往大相國寺過去。
馬車中,是馮京沒完沒了的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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