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揚州詹舟年,安城李軒,靈州江深覲見。”
太監的聲音響起,江深和另外兩名少年隨著指示,進到了乾清宮中。
大殿裡坐著幾個人。
從他們的年齡和衣著,江深大概可以猜出這些人的身份——身穿明黃色常服,看著五六十歲的年邁皇帝,身穿杏色常服,保養良好的皇後,身體清瘦,麵色蒼白,據說常年病重的太子。
除此之外,還有幾位禮部官員,以及一些看著就位高權重的太監女官,各自分站在周圍。
江深等人進到殿裡,順勢拱手彎腰行禮。
在這個小世界裡,朝廷內鬥較為平緩,改朝換代的速度很慢,沒有經曆外族的掠奪和侵襲,所以也沒有見到皇族和上級,就要下跪行禮的規矩。跪天跪地跪父母,士農工商都一樣,除了天地父母,哪怕是麵見皇帝,也不用跪。
江深還挺喜歡這種禮節的,因為他出生在風氣比較浪漫的朝代,類似魏晉,世家尚在皇族之上,後來又經曆過現代思想的衝擊,實在是接受不了下跪行禮的規矩。
行禮之後,三人抬頭,等著上麵的大老板皇帝陛下發話。
皇帝目光打量地看過三人,視線落在了江深臉上。
江深不打算做駙馬,所以他低頭,故作畏懼地避開了這道視線。
果不其然,皇帝的目光立刻嫌棄了起來。
公主選駙馬,就是民間選女婿,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而老丈人看女婿,通常都是越看越不滿的。
他很快略過了江深,看向旁邊的詹舟年。
詹舟年在江南省的鄉試中,剛中了解元,是個不折不扣的才子,要不是靈秀公主出現得突然,來不及操作,他爹肯定不舍得讓他被這樣糟蹋,早就給他娶妻成親了。
皇帝最滿意的也就是他了。
不過詹舟年和江深一樣的想法,都不願意做駙馬,有樣學樣,等到皇帝的目光看過來時,麵色微白,雙腿一軟,噗通跪坐在了地上,比江深的表現還要誇張。
殿中眾人都忍不住側目。
皇帝看在眼中,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江深在旁邊,掃了一眼,為詹舟年可惜。
他做的太明顯了,皇帝不是傻子,難道不知道有才之士對駙馬這個稱號的嫌棄嗎?他也知道,所以他不管京城百姓給兒子娶親的行為,但是這不意味著可以當著皇帝的麵糊弄他。
這樣一來,就算詹舟年成功逃脫了駙馬這個職位,將來參加科舉,到了殿試,總要還的。
幸好,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有一個李軒,是希望迎娶公主的。
不然,他要是表現得更加不堪,最開始表演的江深,反而矮子裡麵拔高個,脫穎而出了。
李軒有秀才功名,是鄉紳之子,十分積極表現,外加長了一張還算乾淨端正的臉,雖然舉止有點油膩,表現得用力過猛,但是在江深和詹舟年的襯托下,算是最正常的一個了。
皇帝看著他,不緊不慢地詢問他家中情況。
李軒目露狂喜,連忙一一回答。
就在這時,有腳步聲傳來,殿內眾人齊齊聞聲看去。
從外麵走進來一個穿著黑色衣裳的少女,神情冷淡,帶著四個宮女,掃了江深等人一眼,視線不留痕跡地微頓,從三人麵前路過,在皇帝麵前停下。
皇帝如夢初醒,立刻招呼道:“靈秀來了,快坐下,來看看哪位更合你的心意。”
原來這位就是傳說中的靈秀公主。
江深的目光在她臉頰上劃過,不在意地收回視線。
他看過的美人如過江之鯽,各有風情,靈秀公主即便再美,也和他關係不大。
眾目之下,靈秀公主在皇帝身邊坐下,太子都要給她讓座,可見其受寵程度。她掃過三人,一一對上三人的目光。
李軒臉色貪婪。
詹舟年眼露驚豔,似乎還有一絲後悔。
江深平靜如初,低垂著眸子。
靈秀公主眼神閃了閃,指著江深道:“這是誰?”
一句話驚起無數波瀾,皇帝首先皺眉,有些不甘心:“此子心性不堪大用,配不上我兒。”
靈秀公主沒理,固執再問:“這是誰?”
禮部官員連忙站出來,將江深的情況一一說明。
靈秀公主盯著江深的臉,明顯沒聽進心裡去,等禮部官員說完,立刻迫不及待道:“我就要他了。”
皇帝臉色不渝,不等他說什麼,靈秀公主繼續道:“我一個民間長大的公主,什麼也不懂,就不要糟蹋那些國之棟梁了。他們有才華有功名,更適合給皇上做臣子,我隻要長得好看的駙馬就行。”
江深:“……”
雖然他的確表現得一無是處,沒有功名沒有膽識,連家世也沒有。
可是公主殿下說這句話,是不是過於直接了?
旁邊,詹舟年的眼底閃過一絲慶幸。
他沒想到公主會長得如此美麗,見到她之後,他有一絲後悔剛才的表現。不過現在,這份後悔沒了。
果然如傳言中所說,這位公主出身民間,缺少學識,缺少人教導,待人接物都透露著一股不通人情世故,天真魯莽的感覺。
他雖然愛美色,卻也希望未來妻子能識文斷字,與他紅袖添香,夫唱婦隨。
公主之尊,他怕是無福消受。
也幸好,公主沒有看上他。
隻是可憐他身邊的這位難兄難弟了,不想做駙馬,卻還是成了父母。不過,公主長得如此之美,猶如帶刺玫瑰,做她的駙馬,也不算虧。
李軒在旁邊,作為想要中選,卻沒有中選的人,麵色難看,連隱忍偽裝都維持不了。
不過靈秀公主這番話雖然說得粗糙,卻透露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有道理。
皇帝剛才還沉著臉,忽然氣就消了,還有些心疼公主:“靈秀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朕的公主,就算是民間長大又如何,也是金枝玉葉。彆說解元,就是丞相也配的。”
“不用,我就要他。”靈秀一直指著江深。
皇帝當然也隻是安慰安慰,真叫丞相罷官做駙馬,不說丞相本人,他都舍不得,所以當靈秀固執選定江深的時候,皇帝看了江深一眼,見這個少年俊朗清秀,看著斯文溫和,是個好脾氣的,也就無奈地答應了下來。
“好,朕為你們賜婚。”
江深:“……”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靈秀公主,是不是有什麼毛病,顏控?
他已經計劃好了,如何管理改革江二留下來的那些鋪子,打造古代的巨無霸商業帝國,在心裡連計劃書都快寫完了,突然被選為駙馬,以後隻能留在京中,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控製。
這讓江深有一種計劃被打亂的浮躁感。
江深臉色如常,彎腰謝恩,心裡卻已經想好了如何拒絕這門婚事。
之前他是被動接受,因為不覺得自己會中選,現在當真中選了,他隻能反擊並主動了。
江深等人離開後,皇帝帶著眾人去西暖閣說話。
太子首先發表意見:“我看不出這人有哪裡比賀臨吉好。”
皇帝駕臨江南時,太子伴駕,在白馬書院遇上了一名書生,因為欣賞對方的才華,引以為好友,又將人舉薦給了皇帝。
皇帝隨口一句誇讚,令賀臨吉的名聲大噪,傳遍江南。
身邊的人,都誇獎賀臨吉,誇獎皇帝慧眼識珠,太子聽了高興,愈發信任看中賀臨吉。
後來路過金陵,皇帝發現了靈秀公主的存在,回京路上就聽到過,要為靈秀公主選夫婿。太子想到自己那位江南的好友,連忙推薦,卻被靈秀一口拒絕。
太子那時就有一些不悅,但是想著妹妹流落民間,不懂規矩,暫時壓在心裡,隻想著等她回京,見過父皇為她選的那麼人,就會知道賀臨吉有多麼出色了。
他是父皇唯一的兒子,未來板上釘釘的皇帝,在他看來,賀臨吉當得起股肱之臣的稱號。
靈秀若能嫁給賀臨吉,屬實是她高攀了。
要不是他心疼這個妹妹流落民間多年,壓根不可能讓賀臨吉娶她。娶了她,賀臨吉這樣的大才子,就不能再做官,是朝廷的損失,是百官的損失,她竟然一點都不懂接受彆人的好意。
太子表示很失望,卻又不甘心,還想再勸靈秀一次。
卻見他說完後,靈秀公主冷著臉,眼神譏諷,語氣飽含刻薄之意:“賀臨吉既然那麼好,太子何不自己娶了做太子妃?”
“宋鐘毓!”太子站起來震怒,指著她的鼻子,“你簡直不可理喻!”
當朝國姓為宋,鐘毓回到皇宮後,不肯改名,於是皇帝以她的名字上玉碟,給她加了一個宋做姓氏。
這才是第一次有人喊出她的全名。
鐘毓恍惚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麵露冷色:“我不過實話實話,也不知道賀臨吉給太子灌了什麼迷藥,讓太子這麼欣賞,到處舉薦,還踩著皇上為賀臨吉揚名。既然這麼欣賞,娶回去又如何?太子爺應該感謝我的提議才對!”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太子徹底被激怒了,指著鐘毓,看向旁邊的皇帝,“父皇,你看看她像什麼樣子!”
皇帝的臉色同樣不好看。
他對靈秀心有愧疚,又喜愛靈秀的聰慧,所以處處順著靈秀。
可是她今天這句話,實在太過分了!一朝太子,豈是她一個公主可以指責的!
“靈秀,朕覺得你今天應該是累了。”皇帝板著臉,威嚴道,“太子是你哥哥,你理應尊重他,剛才那些話,切不可再說!”
鐘毓絲毫不意外的樣子,麵露譏諷,轉身往外走。
“你去哪裡?”皇後脫口而出問。
鐘毓回過頭,麵無表情:“皇上既然說我累了,那我當然應該下去休息,就不奉陪了。”
皇後噎了一下。
再看旁邊的皇帝和太子,全都臉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