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陵認下這個女兒,一路都在趕路回來。鐘毓寡言少語,沒有什麼多餘情緒,看著就是一尊精致冰冷的瓷娃娃,皇帝和她的相處少,也不覺得有什麼,反而覺得她這樣很好很乖,讓他更加心疼。
這次算是他們第一次起了爭執。
或許是有些事藏久了,總要暴露出來,也或許是鐘毓不想再忍耐了。
拋下這句話,鐘毓就帶著宮女走了。
“刁蠻!任性!不孝!”
皇帝被氣得一個倒仰,簡直不能接受自己有這樣一個女兒。
太子在旁邊,也是越想越氣,越想越氣……
“等等,太子!”
皇後叫出聲,聲音驚慌站起來。隻見就在眾人麵前,太子忽然朝後倒了下去。
“殿下!”
“太子!”
頓時一片人仰馬翻。
……
對於皇宮裡發生的一切,江深還不知情。
謝完恩,他隨其他人退出乾清宮,出宮回鴻臚寺。
鴻臚寺很貼心,派了三樓馬車在宮門口等待,三個人駙馬備選人,一人一輛。
李軒麵色難看,瞪了江深一眼,率先上車走了。
詹舟年倒是沒有立刻就走,想起剛才殿中的情況,拍了拍江深的肩:“看開點。”
江深麵色還是十分平靜的,瞥向詹舟年:“與其同情我,不如可憐可憐自己吧。”
詹舟年:“???”
看他滿臉迷惑,顯然還沒意識到問題在哪裡。江深也不打算細說,交淺言深,在皇宮裡門口說皇帝一家的壞話,還是有壓力的,而他和詹舟年也不過一麵之緣罷了。
其實退婚這種事,越是想要拒絕,越是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就會變成詹舟年那樣,雖然推拒了賜婚,卻也從此得罪了皇帝。
看皇後和太子也在場的樣子,可見他們二人對靈秀公主的婚事也很看重,這就等於得罪了兩代帝王,至少五十年不能在朝廷上出頭。
這是最最愚蠢的決定。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皇帝主動退婚……
詹舟年如此年輕,就已經是解元,可見家裡條件不差,至少有親戚是官員,還是讓他們去給詹舟年解釋吧。
江深上了馬車,回鴻臚寺。
鴻臚寺有很多空院子,用來接待藩王、外賓之流,詹舟年和李軒就住在旁邊院子,不過前麵幾天,大家都還不知道情況,沒有相互認識。
經曆今天這一場,才算熟悉了。
詹舟年對著江深就比較放鬆肆意一些,當天晚上,跑來江深的院子,哀嚎道:“我終於明白你什麼意思了!”
他白天去見了伯父,伯父擔心他出問題,要求他將麵聖的一舉一動,和皇帝的反應,都一一如實重複,他聽話做了,然後就聽伯父臉色難看地喊道:“壞了。”
再細問,這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皇家公主,哪裡有他嫌棄的份?就算嫌棄,也不該像他那樣的表現,不管他是拒絕賜婚,還是真的膽小如此,都會影響皇帝的看法。
前者覺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後者覺得他膽小如鼠不堪大用,總結一下,永遠都做不了大官。
“完了完了完了,我真的完了。”院子裡有一張圓石桌,詹舟年坐在江深的對麵,浮誇哀嚎,“我的寒窗十年,我的狀元美夢,我的踏馬遊街啊!”
江深倒了一杯茶給他。
詹舟年喝了一口,還是欲哭無淚,但是抬眼看見江深,愣了愣,情緒突然好轉不少。
江深敏銳察覺,抬起頭:“你現在是用再怎麼差,都比我的處境要好,來安慰自己嗎?”
詹舟年被說破心思,心虛地轉移視線。
江深搖頭,沒說自己後續的想法,反正,他是絕對不會做駙馬的。
等詹舟年抱怨完一通,回自己院子之後,江深依舊坐在院子裡喝茶。
蘇氏帶著顧氏兄弟從屋裡走出來,在對麵坐下,柔聲道:“你好像並不樂意?”
她不給江深壓力,所以之前才不對這件事發表意見。
可要是讓她看來,駙馬的確是很好的身份,江深之前也提到過,她想通了,才這樣想。
現在江深卻一副不願意的樣子……
江深隨口道:“娘不擔心自己不習慣京城的天氣?”
蘇氏忍不住笑了:“手上有錢,天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冬天冷了就燒炭,夏天熱了就買冰,你不用顧慮我。”
江深點頭,卻沒再多說什麼了。
有些事可以拿出來商量,有些事商量也沒用,隻能靠自己解決。
又過去幾天之後,詹舟年和李軒搬出了鴻臚寺,入讀國子監。這是駙馬備選的好處之一,如果來了京城選不中,也不必回去,可以充作稟生,入讀國子監。
不少人參選,也是抱著這個念頭,哪怕做不了駙馬,也能有好處。
而詹舟年和李軒搬出去之後,江深和蘇氏也從這裡搬走了。
他們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住彆人家總是沒有住在自己家方便。而且,公主大婚麻煩且繁瑣,少說也要一年的籌備期,總不能一直住在鴻臚寺。
這一年,就是江深擺脫婚事的機會。
江家的宅子是個三進的院子,不大不小,但是至少比鴻臚寺的大,老樣子,蘇氏住在後院,江深住在前院。
收拾好搬完家之後,蘇氏就想去潘家見姐姐。
蘇氏的姐姐嫁給了通政司的一名知事,知事是八品官員,看似小,到底是官員身份。而最重要的是,蘇姐姐夫君的爺爺,是左副都禦史,正三品大官。
蘇氏坐擁家產萬貫,社會地位卻沒有潘家好。
也幸好,當年她嫁給的是江二,而江老爺有出息,官至從五品,看著江老爺的麵子上,潘家的人至少不會怠慢蘇氏和江深。
從側門進門後,跟著下人進到潘家後院。
蘇姐姐聽到消息,在院子門口接,一見到妹妹,露出歡喜之色:“鈺兒,快進來,快進來,早就聽說你們來了京城,收到了你的信件,可是卻總也不見你的人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怎麼上京來了?”
蘇氏看江深一眼,一邊進屋,一邊將江深被選為駙馬一事說了。
蘇姐姐知道妹妹過繼了一個孩子,但是不知道這個孩子叫什麼,是以聽到靈秀公主夫婿已定的消息之後,完全沒有聯想到和蘇氏上京有關。
猛然聽說,整個人都愣住了,眼神不敢置信。
“駙馬?!”
蘇氏點頭:“是啊。”
蘇姐姐愣了許久,目光在江深身上掃視,並沒有為此驚慌生氣。
因為兩家的關係,算起來還是挺遠的,並不同姓,所以即便江深封為駙馬都尉,也影響不到潘家的情況。
倒是有可能沾到江深這個駙馬都尉的光……
蘇姐姐回過神之後,語氣微微緊張起來:“先進屋坐,我讓下人上茶,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去見見老太太。”
蘇氏沒有預想到,姐姐的反應如此之大,稀裡糊塗入座,就看蘇姐姐帶著下人急匆匆出門去了,過了許久才回來,茶水都冷了。
江深倒也冷靜,端著冷茶,眼簾微垂,唇角似有嘲諷。
從蘇氏的口中,蘇姐姐是個溫柔大方明事理,愛護弟妹的好姐姐。可是,聞名不如見麵,蘇姐姐的真麵目,可不像蘇氏口中那麼純善。
不知道是時間帶來的濾鏡,還是蘇姐姐太會偽裝。
親妹妹上門,不說到門口迎接,至少也要派幾個親信去接吧。她倒好,坐在自己院子裡歇著,什麼人也不派,直到蘇氏來了,才走到院子裡故作歡喜。
說了那麼久的話,都沒讓底下人上茶,一聽到他被選為駙馬,立刻態度大變。
前鞠而後恭,實非好人。
不過,蘇氏惦念著這份親情,真誠以待,江深不想打破她的期待。如果對方能夠保持這份麵貌,裝一輩子,他不會拆穿。
蘇姐姐立刻沒多久,很快派人來傳信,讓江深和蘇氏去潘家老太太的院子裡。
蘇氏似乎終於反應過來,臉色略有迷惑:“姐姐人呢?”為什麼不來接,隻讓下人傳話?他們是客人吧,潘家高門大戶,待客之道就是這樣嗎?
心裡膈應歸膈應,蘇氏還是沒有將蘇姐姐往壞處想,起身道:“能夠見一見老太太,也是我們的運氣。”
老太太非但是三品大官的夫人,還是郡王之女,享有縣主稱號。
雖然郡王過世多年,那一脈早就落敗,但是老太太自身的爵位一直沒摘,在京城勳貴圈子裡還是很有名氣,這也是老太太多年來在潘府深受敬愛的原因之一。
雖然江深馬上就要娶公主了,但是皇帝還沒正式下旨之前,見一見縣主,也沒有壞處。
江深點頭:“都聽娘的。”
蘇氏難得出門一趟,就算麻煩了一些,他也願意順著。
到了後院,見到那位老太太,看著倒是和氣和藹,和江家的老太太是完全兩個模樣,親切愛笑,情商高,說話悅耳。
蘇氏那一點點膈應,很快消弭,溫柔地陪著老太太說話。
老太太和蘇氏說完,看向一旁的江深,眯著眼打量了半天,點點頭道:“果真長得年輕俊秀,是個好孩子。”
江深一笑。
薑還是老的辣,老太太就是老太太,手腕高超。:,,.,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