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頭溜達一會兒,薑照皊就覺得累。
讓田田扶著她坐在廊下,看著庭院中的花木發呆。春日的時候,萬物複蘇的生機樣子,如今已不複存在。
好像過了中秋,這轉眼功夫就成了秋日一般。
濃綠的葉子似是一夜間就發黃了,那棵她瞧了半年的石榴樹,從花到果,如今隻零星掛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小的。
又大又飽滿的石榴,早就被摘下來,自己留著吃的也有,送人的也有。
這麼看著她就有些想吃石榴了,命白蒲剝了來,一顆一顆拈著吃,主要是在發呆,玻璃方子偏差挺大的,並沒有很好的法子解決,古方也不成。
時下的琉璃是用金屬做底燒成的,可玻璃試了無數種法子了,仍舊是失敗。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說來也是,打從有這東西起,康熙私下裡也沒閒著,命人在試,隻不過尚未試出來罷了。
不光要試材料,還得試溫度、試手法,端的費事。
如今正確的材料已經在裡頭混著了,可仍舊沒有成功,說明是法子不對,這就要慢慢來了,畢竟她隻零星記得一點,並不知道全部。
緩緩吐出一口氣,她拋開這些不再多想,未知的事務總是要經由無數次試驗,才能夠成功的。
正出神,就見宜嬪閉著眼睛輕哼,顯然是昨兒剛聽過的曲,瞧著她這心態,薑照皊就覺得不錯,後宮中無寵的人那麼多,但是還能笑著唱出來的著實不多。
就這翊坤宮的小貴人能見到康熙,尚且滿臉愁容,更彆提離得遠的,那更是將深宮怨婦詮釋的淋漓儘致。
她以前的時候,覺得有些不理解,皇上來就來,不來就過自己的日子,何苦日日盼著。
現在終於明白了,這滿宮後妃盼的是皇上,也是自己的信仰。
人這心裡頭,終究是有點盼頭,才能在這小小的四方天地裡頭存活下去。
要不然就光這股子局促勁,就能把人給憋死了。
她想出去玩了,去看看麥田,看看原野,再不濟瞧瞧小土路也成。
可惜現下人處深宮,庭院深深,再無出去的可能。
這麼一想,就有些蔫噠噠的,暗自琢磨,怎麼也要纏著康熙出遊的時候帶上她不成,如果她記得沒錯,要不了兩年,三藩事務儘數解決的時候,康熙就有閒心進行木蘭秋獵了。
她有些不確定的想,如此一來,到時候孩子也大了點,倒是有盼頭了。
就這麼閒閒的過了幾日,翊坤宮迎來一位嬌客,早先就說要送過來的,但是身子不大穩當,就一直拖著,現下瞧著大好了,康熙便命人直接送過來。
四公主被奶母牽著手,怯生生的走了進來。
身後跟著幾個小太監,一絲行禮也沒有,宜嬪瞧著蒙了下,連忙問:“公主慣常用的東西呢?”
這般空著手來,一點點重新摸索,哪裡有舊物來的安心。
那嬤嬤趕緊道:“回嬪主的話,六局已經備下了,稍後就送來。”皇上的意思是,以前的東西都是病中用的,難免帶著病氣,全製了新的來才好。
宜嬪點頭,蹲下身和怯生生躲在奶母身後的四公主對話:“乖乖,快來額娘這麼來。”
原本對於自己要養另外一個孩子,她心中是充滿不確定的,現下瞧見人了,心中就起了憐惜。
四公主瞧著很乖巧,她生病剛好,人還瘦弱的厲害,小小的一團,小臉白的像是透明,能看到下頭青色的血管,似是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動,脆弱的像是瓷娃娃,讓人碰都不敢碰一下。
人也長的精巧,眨巴著眼睛望過來的時候,能把人心都暖化了。
宜嬪儘量放輕音量,生怕嚇著她。
四公主仍舊躲在奶母後頭,急的奶母差點跪下,這第一麵若是得了眼緣,往後的日子才好過,若是這第一麵落了宜嬪麵子,往後日子就難過了。
可四公主才四歲多的人,現下不過立的久了,小臉就白起來。
聽到這邊的動靜,薑照皊隔著窗子望,就見原本被抱著的小姑娘,現下能自己下來走路了,就忍不住笑:“先問清楚能吃喝什麼,玩具布偶一概拿出來給她,好歹把你看熟了才是,沒得跟大尾巴狼哄騙小白兔一樣,人家才不理你呢。”
四公主一直在病中,人又養的嬌氣,從未下過懷,見到人就又羞又怕。
宜嬪聽到薑妃開口,登時衝著四公主明媚一笑,柔聲道:“小名叫什麼?”
四公主就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一句話都不說。
還是奶母趕緊打補丁:“張貴人向來都是小四兒小四兒的混叫著,並沒有特彆的小名。”
宜嬪笑了笑,伸手來牽她,努力放緩語氣,和善道:“宜額娘牽著你進去好不好呀~”
許是她說說笑笑的,讓四公主放鬆了,對方這才試探著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掌,放入宜嬪那相對於她來說,特彆寬大的掌心。
牽著她的手,宜嬪怔忡一瞬,原本想著,養著四公主能給她帶來什麼好處,可當這小手真的毫無防備牽住她的時候,她的心軟了,罷了罷了,不過一個孩子罷了。
她想了想,牽著她進了東偏殿,一邊解釋:“先要給薑娘娘請安的,你不要慌,薑娘娘很棒的。”
四公主抿著嘴,輕輕點頭。
剛一進門,就瞧見一隻打瞌睡的貓,聽見腳步聲之後,努力的睜開眼想要看一看,結果失敗了。
四公主唇角露出清淺的笑意來,方才的拘謹少了些。
她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有些害怕,嬤嬤也耳提麵命,要她乖巧些,要不然宜嬪娘娘不是親額娘,會不喜她的。
可真正的見到後,她心裡放鬆些許,瞧著有說有笑還挺和善的。
小小的腦袋瓜裡,猜不透大人的彎彎繞繞,可一個人對她有沒有惡意,她還是能很快感知的。
“兒臣請薑娘娘安,薑娘娘萬福金安。”瞧見裡頭坐著的人,四公主怔了怔乖巧行禮。
還未拜下去,就被扶起來了。
薑照皊瞧著小姑娘帶著活氣就高興,先是問了她能不能吃甜瓜,得知能少吃一點的時候,就叫白蒲去切了,她笑著叮囑道:“小姑娘喜歡小花小朵的,切了花樣來。”
夏日裡常用的模具,什麼樣的花型都有,用這個切出水果放在冰碗裡頭,瞧著就好看。
四公主有些好奇,什麼是小花小朵,但是她抿抿嘴,不敢說話。
宜嬪瞧著她,越瞧越喜歡,將人往自己懷裡攬了攬,虛虛的握住她細細的胳膊,笑著道:“這孩子跟嬪妾有緣,一瞧就稀罕的緊,合該是翊坤宮的公主。”
她這麼說,也是有給四公主抬臉麵的意思,光她喜歡是沒有用的,要薑妃這個主位娘娘喜歡了,那才真的是在翊坤宮橫著走,甚至在宮裡也能橫著走。
她有些心酸的想,還是得薑妃庇佑。
薑照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順著話口道:“可不是,咱翊坤宮的公主,一個個伺候的時候都仔細著。”
她這話一說,就是定下的意思。
宜嬪趕緊起身行禮,一邊高興道:“有您這句話,嬪妾就放心了。”
正說笑的檔口,白蒲端著水果上前來。
說是給四公主備的,可宜嬪也是客,不能少了。
一人一碟子,薑照皊見四公主拘謹,一點都不催,隻自己慢悠悠的吃著,還喂已經睡醒的甜寶吃了兩口。
見小貓咪也會吃甜瓜,四公主登時好奇的看過來,有些詫異。
旁人都在吃,就連一隻貓都在吃,四公主動了動嘴,也跟著吃了一塊。
薑照皊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時刻注意著她的動靜,見她吃上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小朋友到了陌生地方,隻要敢吃東西,就是熟悉的開始。
果然沒一會兒功夫,她就沒那麼局促了,開始好奇的看來看去。
薑照皊讓人給她拿十二生肖金錁來玩,小小的金製小動物,打造的憨態可掬,她自己平日裡沒事也愛把玩。
“這不您常玩的?”宜嬪一看就笑了,樂嗬嗬的推給四公主,笑道:“你薑娘娘都愛玩,你也玩吧。”
四公主奶聲奶氣的道謝,眼睛盯著十二生肖金錁,一眨不眨,最後挑了一直小兔子,攥在手裡,神情愈加放鬆為了。
正在這時候,六局的人開始送公主的東西了,她是公主,比貴人還金貴些,邊上的小貴人被挪了出去,給她騰了一間屋子,這會兒連家具帶擺設,儘數都換了一遍。
宜嬪讓四公主先留在東偏殿玩,自己去隔壁瞧了,親自盯著收拾好了,才過來把人接走。
四公主有些舍不得走,她喜歡那個笑的溫柔的薑娘娘,小姑娘抿著嘴,細聲細氣的告退:“薑娘娘回見。”
看著薑照皊笑著頷首,她這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等她一走,薑照皊就笑:“也不知道肚子裡這是個公主還是個阿哥,瞧著四公主乖巧的樣子,真叫人眼饞。”
她話一出,白蒲就接:“您生的都是好的。”
這說的也沒錯,薑照皊笑著搖頭,不拘是阿哥公主,隻要是她孩子就成,左右她不挑,來個什麼都稀罕的緊。
白蒲無所謂,是因為就算生個公主,以娘娘得寵的程度,自然還有第二胎,一點都不怕的。
但是私心裡是想要個阿哥的,這宮裡頭,隻有阿哥才是依仗,你生個公主,一點話語權都沒有。
可這母憑子貴,子也憑母貴不是,以薑妃的寵愛,就算是個公主,那也是被寵上天的公主。
討論了幾句,便不再多說,畢竟皇上下果嶺,不許她們胡說,若是影響娘娘的心情,到時候是要問罪的。
薑照皊原也不在意,但是一瞧見四公主,就喜歡上了,誰不想要個香香軟軟的小棉襖。
她有些糾結的想,第一胎是個姑娘也極好的,先開花後結果,到時候再兒女雙全。
可又想著算了,生男生女都是天意,不能有性彆期待,這樣到時候生出來不符合心理預期,對孩子不公平。
晚間康熙來了,先是叫梁九功去把四公主叫來,瞧她氣色還成,又問了幾句,才送回去,一邊叮囑道:“有什麼事儘管來尋你薑娘娘,她性子柔和,又極是喜愛你,定不叫你吃虧。”
四公主懵懵懂懂的點頭,奶聲奶氣道:“兒臣也喜歡薑娘娘。”
她生的細弱,說起話來也是細弱的,不留神聽都有些聽不到。
送走四公主之後,康熙才將她攬到懷裡,捏了好一會兒的腿,見她神情愜意的看著書,不由得笑了:“朕來了,您怎麼就沒一點反應?”
若說有什麼變動,那大約是蹺在小幾上的腿,蹺在他懷裡了。
薑照皊歪頭想了想,軟語道:“臣妾已經在心裡歡呼無數次了,隻是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不能很好的表達出來。”
她順口胡謅,連草稿都不肯打。
康熙瞬間被她氣笑了,瞧瞧這都是什麼人呐,天大的恩典擺在眼前,她也覺得尋常。
可他就愛她這目空一切的勁兒。
像之前那樣紅著眼睛掉淚,簡直讓人心尖都跟著疼。
他坐著不動,薑照皊納罕的瞅了他一眼,到底什麼都沒有說,按理來說,她這懷孕早期是不能有夜間運動的,因此他每次來,都是蓋著被子純聊天,亦或者是來瞧瞧就走,也沒聽說有誰侍寢,合著他一直憋著不成?
不過現下已經三個多月,坐穩了胎,倒沒有那麼多的忌諱。
等到晚間沐浴過後,薑照皊躺在他懷裡,那手就有些不規矩了,康熙捉住她的手,一本正經的訓:“你如今尚在孕期,可不能孟浪了,若是想了就忍忍,等孩子生下來,多少都給你成不?”
他說的殷殷切切,薑照皊紅了臉,輕哼一聲,湊近了咬耳朵。
並不是說這孕期就徹底禁了,他能忍住,這因為激素影響,她還不好忍呢,隻是注意著要溫柔,不能壓著肚子,便什麼事兒都沒有。
兩人窩在被窩裡絮絮的說著,康熙到底尚年輕,哪裡經得起多少撩撥。
命人吹熄了燭火,康熙這才舉著她坐起來,用胳膊撐著她。
隻胡鬨了一場,她就不成了,軟軟的躺在裡頭,嘟囔:“您都是什麼人呐,連臣妾都不放過。”
康熙本來就一肚子火氣沒消,這也太磨人了,快不能快慢不能慢的,他頭一次覺得,自己被人用了。
“嗯嗯。”敷衍的嗯了一聲,他努力的平複心情,今兒這跟隔靴搔癢沒什麼區彆,他不說不儘興,隻是把火氣磨出來些,就什麼也不能做了。
薑照皊擦洗過就睡著了,她原本就困,鬨了一場又消耗些體力,頓時睡的香甜。
隻留下康熙看著她的睡顏,無語凝噎。
動了動肩膀,那刺痛的感覺讓他嘶了一聲,狗東西一點都沒改,咬的更狠了。
也不知道怎麼養成的毛病,激動的時候就喜歡叼著他不放,好不容易長好了,又被她咬出傷。
康熙臨睡前迷迷糊糊的想,明兒要跟她說,萬不能如此了,他是帝王,整日裡肩膀頂著傷,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像什麼樣子。
第二日一大早,薑照皊睡醒之後,身邊的床已經空了。
昨兒吃飽喝足,今兒心情格外好。
叫幾個小宮女在外頭踢毽子玩,她瞧著熱熱鬨鬨的也高興。
甜寶擠擠挨挨的過來求抱抱,見她沒反應,便收起爪子,用肉墊輕輕的拍她。
薑照皊正在看四公主,敷衍的擼了一下它腦袋,注意力就又轉走了,甜寶不高興了,伸出自己的兩隻前腿將她的腿圈起來,喵嗚喵嗚叫的可憐。
是的,甜寶學會裝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