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照皊想了想,心裡瞬間不痛快了。
憋著兩泡淚趴在床上,直接側身躺著,懶得搭理他,原本就有些困,這等了一會兒,自己躺著睡著了。
康熙仍舊在思索,現下這薑妃越來越嬌氣了,他是哄一哄,還是晾一晾。
畢竟這恃寵而驕蹬鼻子上臉的事,薑妃沒少做。
還沒等他想出來法子,回神一看,忍不住笑了,薑妃呼吸綿長,許是方才哭過,鼻子不透氣,嘟著粉嫩嫩的嘴,顯然是睡著了。
“小東西。”他笑罵。
憐惜的擦拭掉她眼角的一滴清淚,康熙又替她掖了掖被子,這才緩緩離去。
走之前,又回眸望了一眼,瞧見她的睡顏,這心裡頭便忍不住軟成一團。
“且小聲些,等你家主子醒來,就跟她說,朕允了。”康熙低聲跟田田叮囑,說完才走。
想了想,又折回去,瞧了龍鳳胎一眼,見兩個孩子舉著小拳頭,兀自睡得香甜,康熙便也跟著勾起唇角,心生愉悅。
等到薑照皊醒,天已經大亮了。
她現在身體虛弱,總是一覺睡到天亮不少,這白日裡還得再補眠小憩一會兒,才能養回精神。
月子裡頭,相對來說還是比較清靜的。
原本郭絡羅貴人常來,屋裡倒也熱鬨些,她現在獲罪被弄了出去,翊坤宮的小貴人、小答應,一時不敢來了。
這慶雲齋,就肉眼可見的冷清下來。
再加上月子裡頭也不見客,外人自然不會來。
薑照皊唏噓,她這真真一個月沒見人了,想的慌,想跟後宮的妃嬪交流交流,就是掰頭也行啊。
你撕我衣裳,我拽你頭發。
打架想必也是極熱鬨的。
半個月的功夫,她趴了無數次的窗戶,也不知感歎了多少次,再也不生了,這懷孕難受,生孩子難受,生完之後更難受。
瞧瞧把人都憋成什麼樣了。
她原本是有些嫌棄康熙的,畢竟對方特彆大豬蹄子,就不是個良人。
而且她有時候很多話都不敢說,儘量將自己偽裝成古代人,可她的現代思想是藏不住的,說到這裡,她就覺得江貴人是真厲害,對方融入的特彆快,並且學以致用,很快就能用古代習俗來製裁古代人。
話說多了,她擔心暴露出自己跟旁人不一樣。
被人當怪物,現下她腳跟還未站穩,自然不敢這樣,等再過幾年,對古代有充分了解的時候,再綜合起來找一個平衡點倒是不錯。
讓她遵循現代法則,她必然死的很快。
若是遵循古代法則,她對不起自己在紅旗下生活那麼多年。
被人指著鼻子罵,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這種事她一點都不想經曆。
薑照皊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由著白蘇給她洗漱換衣,不得不說,小美人軟軟的柔荑在身上擦拭,還真是舒坦。
“您穿這茜紅的還是水紅的?”榴紅抖著手裡頭的旗裝,展示給她看。
話音剛落,身邊的百靈就跟著笑:“今兒滿月酒呢,穿喜慶些,姐姐自個兒的名字倒忘了?”
這麼一說,眾人視線都落在榴紅身上,想到石榴紅,都點點頭:“娘娘如今豐腴白皙,穿石榴裙再好不過了。”
“那套鑲寬花邊滾白牙子的麼?”榴紅問。
見眾人都點頭,她就去櫃子裡拿衣裳出來,瞧了瞧,也覺得滿意,便拿到娘娘跟前問:“您瞧瞧這件?”
薑照皊抬眸來看,一眼有些怔住。
由於她受寵,這織造局不敢怠慢,有什麼好料子,都是第一時間往這邊送。
這件衣裳瞧著好看的緊,石榴紅的納紗,上頭用細細的銀線繡著白鶴亮翅,身周是折枝牡丹紋,銀線在光線的改變下,璀璨生輝。
“那便這件了。”薑照皊伸開胳膊,由著她們替她更衣。
這件旗裝她很喜歡,想了想,又添了素色的雲肩來壓一壓,頭上的首飾局限性就沒有那麼大了,便挑了點翠燒藍的鈿子來戴。
當年逛博物館的時候,瞧著裡頭的鈿子,她就在想,這麼重的頭冠,叫是她必然不戴的。
可如今重重的鈿子壓在腦袋上,好看的一塌糊塗,更彆提這東西名貴,一般人不能擁有,更彆提帶了,那種限量版的感覺,硬生生讓她直著脖子,將這套和京城小四合院價錢差不多的鈿子戴在頭上。
不管前世今生,買房都是一件人生大事。
但是現下好了,她可以頂著一套房出門,還一點都不愁,畢竟倉庫裡頭,還有很多這樣的名貴頭飾。
等她磨磨蹭蹭的收拾好,天已經擦黑了,田田過來稟報,說是嬪位都差不多到齊了,薑照皊這才搭著田田手,慢悠悠往交泰殿去。
龍鳳胎被奶母妥善的抱在懷裡,跟在她身後,緩緩的往交泰殿去。
交泰殿位於乾清宮和坤寧宮之間,不過三間屋子,卻不是誰都能來,這正殿裡頭,擺著皇貴妃、貴妃、薑妃、六嬪等席位,而其餘小妃嬪都在東偏殿,至於西偏殿,那是留出來更衣吃茶的地方,容人有個歇息的地方。
而其餘命婦則在殿外大席上,可以說考慮的非常周到明白。
薑照皊到的時候,眾人都已經坐定在吃茶,她剛一跨過交泰殿的大門,就聽太監傳唱聲響起:“薑妃娘娘駕到~”
這聲音一出,眾人登時起身行禮,齊聲道:“薑妃娘娘喜得龍鳳胎,可喜可賀。”
薑照皊笑吟吟的叫了起,還未往裡走,就聽到又一聲唱禮:“皇上駕到~”
剛剛起身的眾人,又呼啦啦的跪下請安。
她剛躬身的功夫,就被康熙扶住了,這才跟著小太監一道,往正殿去,兩人進去坐定,這六嬪才在奴才的引領下,一一坐定。
底下一堆人恭維,薑照皊聽罷笑的合不攏嘴。
不得不說,這在嬪位上的,都是宮裡頭的老人了,那人情世故摸的透透的。
說起話來,那也是好聽的緊。
康熙原也是想誇的,她生的嬌豔媚人,抬首低眉都是風情萬種,偏偏美而不自知,總是往清麗的路子上走。
今兒穿著石榴裙,特彆適合她。整個人都光彩照人,不可方物。
康熙還未開口,就見薑妃敏銳的看過來,不等他說話,便笑吟吟道:“今兒出月,可能吃酒了?”
之前一直拘著她,米酒都不給喝。
這整個孕期,她少了多少次宴會,簡直數不勝數。
這時候給女人喝的酒,多是甜酒,微微一點酒味,更多的是甜,這喝著解膩不上頭,她還挺愛的。
康熙抿了抿嘴,瞧著她白皙的小臉,雙靨透著薄紅,氣色極好,正想點頭,讓她鬆快鬆快,就聽太監的唱和聲響起。
顯然是皇貴妃、貴妃一道來了。
兩人進了正殿,一見康熙坐下,趕緊行禮。
走了一輪禮,這才分彆坐下,康熙不等二人說話,便接著方才說道:“今兒你的好日子,即如此,便不拘著你了。”
在場諸位聽罷,無有不心酸的。
皇上和薑妃之間的坐席隔了一米有餘,彼此並無交頭接耳,耳鬢廝磨,口中說的話也是平平,不過一個問能不能喝,一個回不拘著了。
能叫皇上拘著,千恩萬謝也不為過,然而薑妃尚不知足,駁了皇上的麵子問能不能喝,皇上也不在意,隻念著她身體,覺得好了,才答應。
這樣平常的對話,放在後宮裡頭,才是最難的。
就算自己沒有經曆過,可這阿瑪額娘間,也不曾有這麼平淡溫馨的對話。
皇貴妃瞧了瞧薑妃晶亮的雙眸一眼,慢悠悠道:“薑妃妹妹既然想吃酒,姐姐們說不得就要陪著了。”
她倒是想陪皇帝,可惜從坐下到現在,對方的眼神都沒有往下頭掃一眼。
佟貴妃咬了咬唇,看著這麼盛大的典禮,看著彩光湛湛的薑妃,無端的想到六阿哥胤禛的滿月酒。
都說這人比人比不得,可這也差的太遠了。
當初她去求名字,許久沒有音信,她差點耐不住想要再去求一次的時候,薑妃生了,她生了龍鳳胎,闔宮頭一份,都在圍著她轉悠。
這也就罷了,她心心念念的賜名,竟然是隨著對方孩子名字出來的。
隔夜就出來了,隨後才重新又給其他的阿哥續了齒,說說這都叫什麼事。
她想看薑妃順眼一點都不成,這人不負她張揚跋扈的名,行事如此霸道,直接占著皇上,不許旁人近身。
“薑妃身為後妃,還是得知道些分寸才是。”佟貴妃板著臉開口。
她這話一出,席上熱熱鬨鬨說小話的就靜了一靜。
薑照皊撩了撩眼皮,漫不經心的看過來,輕輕‘啊’了一聲,示意自己沒有聽清楚,讓佟貴妃再說一次。
佟貴妃若是會再說一次,就不會出言嗆她了。
氣氛登時僵住,皇貴妃看了一眼兩人,裝沒聽到,一個是新歡,一個是親人,她夾在中間算什麼事。
六嬪更不會說話了,這高位妃嬪嗆聲,她們開口,那隻會變成被集中攻擊的對象。
剩下的隻有皇上了。
盯著眾人火辣辣的視線,康熙隻低聲吩咐梁九功:“薑妃嘴饞,之前一直鬨著吃蜜棗,這醃漬出來的東西,以前哪敢給她吃,如今吃兩顆吧。”
味太重,她吃了又得上火難受。
此處無聲勝有聲。
縱然康熙沒對此事發表看法,但是緊接著給薑妃賞賜,那等於就是給對方撐腰了。
薑照皊笑著領賞,並沒有糾結方才的話,隻笑著道:“饞了一年了,總算能沾沾嘴。”
她說的調皮,康熙也就緩和了神色,掃視一下眾人,這才敲打道:“妃嬪間,當和睦才是,不能欺著旁人性子好,就說小話壓人。”
這話對佟貴妃來說,簡直就是暴擊。
她瞬間紅了眼眶,又被這麼多人盯著,強忍著低頭,沒落下淚來。
貴妃二字,在薑妃跟前,竟然連說教的資格都沒有。
什麼叫欺著對方性子好,那薑妃最是張揚跋扈,後宮誰人不知,反倒說旁人欺壓後妃。
康熙說了一句,又對著薑照皊道:“你可長點心吧,一徑走神,旁人跟你講話都不知。”
這看似各打三十大板,實則佟貴妃的板子打在身上,而薑妃的說是打,不如說是打情罵俏。
安嬪在心裡倒吸了口氣,不由得震驚於薑妃的受寵,畢竟對於她來說,因著三藩的事,已經是息事寧人,不大愛說話了。
整日裡深居簡出的,輕易不肯到人前來。
對後宮消息有些滯後,如今隻想好生的養著保晴,到時候頤養天年也就罷了,什麼爭寵上位的事,早已經不在計劃表裡。
左右她進宮早,博出路不太容易,但是這自保還是相當有經驗的。
而端嬪覷著一圈的神色,若有所思的垂眸,左右上頭打架,容不得小鬼出頭,她自然不會掃這個興。
剩下的就不用說,任是幫了誰,都是得罪另外一個,人家收拾不了對方,是能收拾不了一個嬪了。
一時席間靜默,半晌才聽薑妃笑道:“也該開席了,兩個小家夥熱鬨熱鬨,就該抱回去了。”
在這種人多的環境中,到底有些不大好。
康熙點頭,示意太監上前,一步一步的走流程。
禮儀繁瑣,薑照皊卻沒有絲毫不耐煩,做的認真又細致,一舉一動都飽含對孩子的祈福。
這等孩子抱走後,才算是真正的狂歡。
先是聽了一波彩虹屁,健康、茁壯、成長、必成龍鳳等等,吉祥話聽的耳朵都要聾了,薑照皊卻愛聽,自個兒孩子生了,才知道愛子之深切。
絲竹之聲漸起,教坊司的舞姬也上台表演,薑照皊看的津津有味,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道:“皇上,您瞧那個,腰又細又韌,繃的跟弓一樣。”
她看的興致勃勃,剛開始康熙還應兩聲,沒一會兒覺得不對勁,眯著眼睛問她:“上頭的舞姬,都好看?”
薑照皊點頭。
康熙捏著酒杯,無端的想起去年夏天的時候,她摟著那細腰小庶妃,神情愉悅的樣子。
“喜歡細腰?”
“嗯嗯。”
她點頭,若不是怕頭上的鈿子掉,她可以給他表演一個什麼叫小雞啄米式讚同。
康熙冷笑,揮揮手示意這一批全下去,讓換了衣裳保守的上來。
薑照皊呼吸一滯,試圖跟康熙講理:“大家都要看的呢。”
“嗬。”
旁人看是看,但是不會這麼津津有味的盯著腰臀腿,她的欣賞點和男人一樣,瞧著就讓人心生不爽。
薑照皊被他氣了一道,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也不能發作,更顯憋氣。
她什麼都不說了,隻悶頭吃菜喝酒。
康熙不停望過來,她也裝沒看到,對方賞過來東西,她就臉上掛著笑,假模假樣的道恩。
“行了,方才的舞曲不錯,再上。”康熙低聲道。
薑照皊想了想,覺得對方都已經低頭了,她不能再拿喬,便乖巧的將自己吃著覺得好的菜品指出來,讓康熙也嘗嘗。
兩人這一來二往的,自然又和諧,偏將旁人都忘到腦後。
不說正殿了,就是東偏殿的人瞧著,心裡頭也酸的緊。
“稟皇上,選秀的花名冊已經出來了,您瞧瞧定個什麼章程?”皇貴妃慢條斯理開口,這花名冊什麼時候都能看,但是她看著薑妃不爽,就是要當著她看。
皇上雖然嘴上不愛色,可那後宮進新人,都跟韭菜似得,一茬又一茬。
如今瞧著寵愛薑妃,可當初在座的諸位,縱然沒有受寵過,可也是近過天顏的,等到新人一入宮,她就不信薑妃還能長生不衰,這天下就沒有這樣的事。
康熙聽到花名冊,便想起之前薑照皊說的,不許姐妹入宮,不由得笑了:“你瞧著便是,薑家隻薑妃一人便可,其他人劃掉。”
這其中的緣由,他縱然不說,眾人也猜得到,無非就是薑妃跋扈,幼兒時期喜歡欺負姐妹,如今自然看不得同湊一起。
這麼說了一句,康熙就對選秀不感興趣了。
現在薑妃正熱乎,其他人自然進不了他的眼,皇貴妃這樣勸自己,隻是心中到底不耐,這薑妃把持皇上一年有餘,著實厲害。
當初都不把她放在心上,想著她一個草包,如何能叫帝王長情。
皇上那麼英明神武的一個人,總不能稀罕個蠢的。
誰知道,這能人也會稀罕蠢的,對薑妃著實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