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主掌彙報一事,真正掌權的反而是大理寺少卿盧尚喜,事事都要他上下忙活。
盧尚喜揪斷好幾根胡子,也不能明白皇上的意思。
到底是要他查還是要他不查。
還是寺丞揪著胡子道:“當今估摸著是要徹查,但是這個徹查也要有徹查的法子。”
盧尚喜不高興,板著臉叫他說人話,寺丞這才長話短說,盲猜皇上是想徹查,然後洗清楚仁妃的嫌疑。
畢竟人證物證俱全,板上釘釘的事,還有什麼好徹查的。
唏噓一聲,盧尚喜頭疼不已,這都算什麼事。
然後真的查起來的時候,就有些懵了,和皇上要洗清仁妃罪名的初衷一樣,仁妃這壓根就沒什麼罪。
抖著手拿著手中的供詞,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拿出來。
給仁妃洗罪,就要得罪皇貴妃。
大理寺少卿盧尚喜,差點揪斷了自己剩下的胡子,很是猶豫到底該如何上呈,他將視線看向寺丞,就見對方也愁的揪胡子:“實話實說唄,萬歲爺還盯著呢。”
容不得他在其中玩鬼,誰知道萬歲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康熙拿到供詞之後,沉默了。
頭一次懷疑起自己的愚民政策,是不是錯誤的了。
瞧瞧這計謀簡單的,讓你完全就想不到會成功。
就是一個薑姓小子,原也跟薑氏一族不沾邊,但是他偶然間認識一個被貶的縣令,這個讀了幾年書,卻背不全四書五經的小子,說自己是宮中仁妃的兄弟。
隻要一點點的孝敬,就能幫助縣令複職。
這一點點孝敬就有一千兩,他拿著這一千兩去托關係請了人吃飯,仁妃遠方表親的名頭好用,他隻花了一百兩,就把所有事都給辦妥了。
辦成一件事之後,撐大了他的膽。
行走都是錦衣馬車,又買了好幾個奴才仆人,租了碩大的院落來住,一時間倒撐起門麵來,隻是這剩下的九百兩消耗完了,他又把目標轉到更高一級的人身上。
通過他搭上的關係,和仁妃遠親的名頭,混的如魚得水,短短一兩月的功夫,房產有了,美人有了,名聲地位都有了。
做生意都做到後妃兄弟身上,碰上個謹慎又跟仁妃有仇的,這才揭出來。
康熙來來回回的翻著小劄,表示有些不理解,就因為姓薑,說是薑妃遠親就信了?這般要緊的事,如何會交給遠親來辦。
他看向底下的大理寺卿,皺眉道:“跟朕說說,為什麼?”
大理寺卿開始揪胡子,他若是知道,他豈不是也會受騙,可細想想,這個時候,鮮少有人敢冒充高官彆人,特彆講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說來也是,這薑姓小子確實沒更名也沒改姓,而是根據對宮裡頭的星點了解,就直接虛構一個遠親出來。
問題這人也厲害,竟然將這麼多人玩的團團轉。
這小小一件事後頭,牽扯出來的太多了,瀆職、受賄,就沒有一個乾淨的。
康熙拍桌:“一群蠹蟲!”
作為蠹蟲之一的大理寺卿,垂眸不語,這一次牽扯著實大,太多人不能全身而退。
“徹查。”
康熙一錘定音。
等把這事落實之後,他才把目光轉向後宮,先是雷厲風行的洗清仁妃無事,又著重批評了皇貴妃,查實不穩,就妄下定語,險些冤枉人。
原本不乾皇貴妃的事,但那日仁妃若是不跟她嗆起來,豈不是真的被拘在那。
她身子不好,若是有個萬一。
誰又能負責。
皇貴妃知道,她隻能捏著鼻子認下,並無第二條路可走。
能坐在皇貴妃的位置上,她也是非常識時務的,當即就卸了釵鬟,一臉素淨的去乾清宮認罪。
康熙看著她的樣子,沉吟一會兒,在她期盼的眼神中開口了:“你既然操持宮務勞累,便叫佟貴妃和仁妃二人助你。”
這跟奪權沒區彆了,皇貴妃有些不想接受,但是今天她就是來請罪的,若是不認懲罰,豈不是告訴皇上,她就是做麵上功夫。
“臣妾領罰。”皇貴妃跪地俯身,謙卑應道。
到底是身邊跟了十年的老人了,瞧著她從豆蔻少女到如今的成熟精致,原以為她長進了,誰成想,竟長左性了。
見皇貴妃紅了眼眶,卻仍舊乖巧應是,心裡軟了軟,說出來的話也不那麼冷硬了。
“仁妃性子仁善,若是什麼事犯到她頭上,你倒是要好生調查一番,是否又是栽贓陷害。”康熙輕聲叮囑。
皇貴妃垂眸應下,心裡五味陳雜。
她仁妃是絕世白蓮花不成,竟清白成這樣。
“仁妃身子弱,就負責花木一事,佟貴妃協領兩事,你看著給她。”康熙說完,便揮了揮手,叫她出去了。
皇貴妃跪的久了,起身的時候略微有些踉蹌。
她腿一軟,差點又跪了回去,還是身邊的宮女趕緊扶住了她。
看著皇上無動於衷的樣子,她心裡突然就明白了,固然仁妃也算不得什麼牌位上的人,可好歹在皇上心裡留下痕跡,不像她們,對於皇上來說,可有可無,隨便誰都可以替代。
這是一個令人絕望到瘋狂的想法。
都是妃嬪,都是女人,她為皇上操持俗務,平衡六宮,從來不曾抱怨和要求過什麼。
結果呢,佟貴妃和仁妃協領。
她連她的權利也沒保住。
她很想問問,皇上你有沒有心,然而萬歲爺在麵對仁妃的時候,事無巨細,什麼都替她考慮了,顯然是有心的。
隻不過這份心,不在她身上。
苦澀的笑了笑,她目光轉向翊坤宮,隱隱的透出一絲恨意。
江貴人說得對,薑妃隻要活著,就是最大的阻礙。
她這裡心裡不爽,佟貴妃倒是感激仁妃,她白得了差事,就算是比較累又繁瑣的差事,她也甘之如飴。
今兒摸著宮務曆練,明兒就能順勢而上。
所有的機會,都是留給早做準備的人。
比如她。
她有些興奮,特意備了禮物來翊坤宮道謝,到的時候就見仁妃懷裡抱著胤祐,這小公主吃的肥嘟嘟,渾身都是白膩膩的肉,那小胳膊跟藕段兒似得。
她年歲小,沒怎麼見過日頭,雪白雪白的發光,偏偏她白裡透紅,瞧見人也不怕,對著她樂嗬嗬的笑。
一邊笑還一邊晃著手裡的瓔珞,高興的跟什麼似得。
小公主看著甜滋滋的,一點都不木訥,和其他小公主比起來,格外不同。
“仁妃好興致。”她笑吟吟的說了一聲,見對方回過神來,互相見禮寒暄過,這才一並坐下。
她先是把禮物奉上,看著仁妃收起來,這才鬆口氣,坐下跟她閒聊,試探著想要抱抱胤祐,這小家夥一點都不認生,她一伸手,就也跟著伸出兩條肉嘟嘟的小胳膊。
肉呼呼的小腿一顛一顛的,跟彈簧似得,高興的衝著她笑,那圓溜溜黑葡萄似得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滿是信任的望著她。
佟貴妃的心裡軟成團。
她瞧了覺得豔羨,仁妃命好,生的孩子養的也好,天真可愛。
她難免又想起來胤禛來,回首對身邊的宮女道:“去把六阿哥抱過來。”說著她看向一旁自己玩的胤祚。
這一看就忍不住怔住,胤祚長的像仁妃,和圓墩墩的胤祐比起來,更像是個小姑娘,又細又白,嘟著粉嫩嫩的小嘴,雙眼亮晶晶的,抱著一個水蜜桃啃的汁水橫流。
明明是有些臟的,她瞧著卻隻覺得可愛。
原來,這就是被人疼愛著長大的孩子。
胤禛被抱過來了,安安靜靜的坐著,和龍鳳胎形成鮮明對比,她不喜歡胤禛,素日裡很少關注,奴才們自然不敢多加逗弄,沒人理他,可不就看著有些呆。
他比龍鳳胎還大些,都是單胎正經生出來,明明應該比龍鳳胎瞧著要大些,誰知道竟不如。
瞧著要瘦小些許,放一起對比,她心裡就生出些許愧疚來,想著以後對胤禛再好些,既然養在她宮裡,就不能再忽視了。
“仁妃好會養,瞧兩個孩子乖巧又淩厲,聰慧極了。”佟貴妃不住口的誇。
她確實覺得好,原本來就是想要和她修好關係,說出來的話,就愈加好聽了。
薑照皊笑吟吟的,將胤禛抱在懷裡,仔細瞧著,未來的雍正帝這會兒一心惦記吃手手,小嘴巴吸吮的吧唧出聲,大拇指都紅了。
倒是眼睫毛長長的,眼睛也大,長的像烏雅常在,白嫩嫩的可愛。
幾個月的嬰兒,都是最萌的時候。
一舉一動,都能萌的人嗷嗷叫。
胤祐原本玩的挺好,一轉臉看見母妃懷裡抱著個陌生小崽子,嗷的一聲就哭了。
佟貴妃抱著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哭了。
薑照皊也是第一次見,有些懵的看了她一眼,就見胤祐癟著嘴,哭的非常委屈。
劉嬤嬤試探著開口:“莫不是占懷?”
小兒都有這毛病,認定的人,不許抱彆人,她們認定這是她的懷抱,若是抱了彆人,就跟母親被搶走了一樣,哭的昏天暗地。
薑照皊也不確定,就順手把胤禛遞給身邊的奶母。
就見小公主的眼淚瞬間收了,跟沒事人一樣轉身,又跟佟貴妃玩起來。
等她偷偷摸摸的又摸住胤禛的腳,胤祐的小眼神就追了過來。
薑照皊:……
這是什麼臭毛病。
好在也不忍心再惹胤祐哭,便把胤禛放在身邊的軟榻上,叫宮女守著他。
若是把龍鳳胎放她身邊,一會兒就爬的沒影了,可胤禛卻乖巧坐著,動都沒有動。
“胤禛會爬了嗎?”薑照皊隨口問。
這也太乖巧了。
佟貴妃有些迷茫:“爬?”
見她這表情,薑照皊也有些懵,“不會嗎?”
說著示意佟貴妃把胤祐也放軟榻上來,就見胤祐小胳膊支起上身,啪啪的往她這裡爬。
等到來到她跟前的時候,一屁股坐在邊上,對著胤禛就是一拳。
薑照皊連忙攔了,就見佟貴妃一臉呆滯,顯然是不能接受胤禛被打了,她訕笑著道歉:“這小姑娘也不知道怎麼了。”說著板著臉看向胤祐,一臉嚴肅的訓她:“不可以打人!”
她麵色不好,胤祐瞪著眼睛看了看,沒忍住紅了眼圈。
薑照皊有些心疼,卻仍是堅定道:“不許打人!”
看著胤祐可憐巴巴的蜷在那,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她還沒說什麼,佟貴妃頭一個扛不住了。
“胤禛一個小夥子,被姑娘家打一下不打緊,她才多大,還沒貓力氣大,何苦凶她。”說著就上前將胤祐抱在懷裡,又是乖乖心肝兒的哄著。
她是真喜歡這小公主,乖巧又可愛,恨不得直接抱回家去。
薑照皊搖頭,沒再說什麼,叫人拿了玩具來給他玩。
又玩鬨一會兒,就聽佟貴妃笑吟吟道:“今年宮裡頭新人都沒有侍寢,都在盤算著,怎麼上陳請梳呢。”
這就是要對著仁妃使力了,也不說是要把她拉下來,但是逼得她讓出嘴裡的肉,那是必然的。
這人啊,就是擋不住輿論攻勢。
她又新得罪了皇貴妃,到時候對方就監管不力,輕飄飄一句話的事,就夠她難受了。
薑照皊笑吟吟道:“謝姐姐告知。”她說了一聲,剛想說什麼,想想佟貴妃也屬於無寵的哪一個,登時不再說,直說自己知道了。
等到佟貴妃走了,白蘇摸著腦門,有些不理解的開口:“貴妃娘娘此舉何意?”
哪裡有提前要給她知會一聲,佟貴妃也不像是這麼慈善的人。
薑照皊知道是因為宮務的事,倒是沒說什麼,隻想著後宮想叫她讓出蛋糕來,到底會采取什麼樣的措施。
其實她有孕的時候,明知道康熙不可能和她做什麼,所以她就算有勾人的本事,也沒有勾人的條件。
後來孩子生了,她養了個差不多,終於能侍寢了。
又出了地動的事。
天罰一出,眾人都盼著她死,隻要她死了,這皇上自然被讓出來了。
可眾妃嬪等啊等啊,沒等來仁妃的死訊,反而等來她痊愈了。
這叫人說什麼,如今瞧著,連賣官鬻爵的事,萬歲爺都要給她洗白,眾人不信她沒犯事,以她的草包程度,很有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
什麼自己錢多不屑於做這樣的事,她們是不信的,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動動嘴的功夫,上萬兩的銀票,誰能抵住誘惑。
眼瞧著她好了,甚至更得皇上的心。
眾人都不敢再耽擱,想著直接把她拉下來,也不說如何,隻要皇上重新寵幸後宮就成。
多少人一肚子的謀劃,沒有帝王寵愛,沒有子嗣,便都成為空談。
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像先帝一樣,說沒就沒了,畢竟這是親父子呢,誰也說不準的事,自然要早做打算。
就連佟貴妃,若不是得了差事,實打實的實惠,也不會輕易放棄,她在其中是重要一環,突然間撤掉,給其他人造成不小的麻煩,但是她不管,謀劃可以,但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
仁妃必死。
這是宮裡眾多妃嬪的想法,既然天罰不能要她的命,那就由眾人來。
鈍刀子割肉,借刀殺人的法子太多了。
作為和仁妃有過接觸的郭絡羅貴人,一時間門庭若市,多得是人來尋她玩,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說著就說到還是貴人的仁妃頭上去。
郭絡羅貴人多聰慧的人,聞弦知雅意,但是她故作不知,隻笑眯眯的閒談著,說些大家都知道的事。
說著說著,提起白蒲來:“這是個好姑娘,人踏實又勤快,素日裡都是笑吟吟的,就沒有她生氣的時候,是個與人為善的。”
“可惜了,紅顏薄命,明明家裡頭都給了好親事,偏生在宮裡頭一病不起,最後竟死了。”
“你說叫不叫人惋惜?”
郭絡羅氏優雅的剝著瓜子,笑眯眯的隨口道。
說著說著,似是自己忘了這一茬,轉而又說起其他的來,什麼如今時興的衣裳款式,弄雙層袖,鑲上寬邊繡花,好看極了。
說著她伸出手,向眾人展示她的袖子。
誰耐煩看她的袖子,卻仍舊一板一眼的誇她巧思,做出來的花樣也好看。
“跟仁妃娘娘學的呢,萬歲爺瞧見了,多看好幾眼呢。”郭絡羅氏笑吟吟道。
她這話說的暗示意味十足,如今不過跟仁妃娘娘像個袖子,都能引得皇上看幾眼,若是全像呢?
誰心裡沒點譜,這種捷徑,想走的人太多了。
四公主在一旁立著,乖巧的給郭絡羅貴人奉茶。邊上的小妃嬪就誇:“保平公主真懂事,瞧瞧小小年紀都會奉茶了。”
她站起來也就比桌子高一點,踮著腳尖倒茶,瘦瘦的小手握著茶壺柄,顫顫巍巍的。
“也不怕燙著?”一個小妃嬪就笑。
郭絡羅貴人笑了笑,看了一眼不吭聲的四公主,笑道:“她聰慧著呢,萬不會燙著。”
不過幾歲的孩子,如何不會燙著,不過是被燙過,知道疼了,這才不管多拿不動,都會把茶壺握的緊緊的。
在座的沒有一個傻子,聞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隻笑了笑,就揭過這一茬,轉而又說起仁妃的喜好來。
“粉色蜀錦為底,上頭用細細的銀線繡出方勝紋,最是襯仁妃,嬪妾記得,那次她穿了,皇上便誇她嬌俏可愛,後來她再沒穿過,皇上還問起過呢。”
郭絡羅貴人從善如流,甚至講一些小細節。
她和慶雲齋住的太近了,隔著一層木牆,一點小動靜都能聽見,更彆提這樣正大光明一點沒壓低聲音。
說著她就有些酸,皇上對仁妃也太好了,當時瞧的時候不覺得,如今午夜夢回,愈加顯得說不出來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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