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風,徹骨的寒涼。
打從夾道中吹過來,嗚嗚的響,似是能吹到人心裡去。
佟貴妃抿唇,露出一個無意識的微笑,見兩人氣場相合,便自個兒退下了。
她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嫉妒萬歲爺有薑貴妃疼,還是該嫉妒薑貴妃有萬歲爺疼,左右都沒她什麼事,何苦在這裡招人嫌。
薑照皊衝她的背影頷首致意,笑著道:“明兒去翊坤宮玩。”
客氣一句之後,就被康熙牽著手,往宮裡帶,一邊不高興道:“瞧你手都涼了,還在外頭玩。”
薑照皊想想方才佟貴妃給她係的披風,覺得這話著實她有些冤枉。
她天生不如他體溫高,哪裡能這般比。
“忙完了?”她問。
康熙點頭,牽著她的手,笑吟吟的往裡走,一邊道:“是,忙完了。”
對於前朝的內閣,他之前處於否定階段,後來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才能和想法,一人治國,到底偏頗了。
現在重新構建出一個小內閣,幫他處理許多事情。
並且在這種基礎下,好像還會更加的完善,畢竟憑空想象自然耗費心力,但是這在此基礎上修改完善,自然要輕鬆許多。
這麼想著,他忍不住回首捏了一下薑貴妃的鼻子。
為了省出時間陪她,又不影響政事,可以說絞儘腦汁。
想了無數法子,最後才把目光定在小內閣上,這才能省出這麼多時間來。
薑照皊被捏了一下,抬眸疑問的看向他。
康熙不會告訴她實話,他抹不開這個麵子,現下薑貴妃就是踩著他的頭,歪纏的不像話,這若是知道放在心尖尖上,還不得上天。
這麼想著,他又細細想著,薑貴妃要是一身紅衣,張揚又跋扈,就是看他不痛快了,也能眉眼淩厲的掃過來,好像——還不錯。
“咳。”這思緒不能發散,一下就有些歪。
他又想著,等她生完孩子,一定要把這一年欠的肉,儘數都給吃回來。
叫她哭著求他。
一定。
想想她咬著自己指尖,哭的梨花帶雨,康熙就恨不得此時她立馬生完,好一嘗魚水之歡。
薑照皊敏銳的將目光投向他,謹慎開口:“您想什麼呢?”
那行事隱隱帶著些猥瑣。
康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開口:“無事。”
薑照皊眼神狐疑,卻沒有說什麼,看向耳根隱隱有些紅的康熙,心中了然。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她熟。
估摸著是饞肉了。
這些日子倒是能吃,隻是不敢胡鬨,溫柔的磨人。
“且等等,過幾個月就可以了。”她道。
這預產期在三月份,但是雙胎會提前生,約莫就是二月份,如今已經剩個小尾巴,沒差多少時日了。
康熙輕輕嗯了一聲,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也就是一時興起。
畢竟憋的很了,瞧著她就饞的慌。
動了動肩膀,又覺得自己方才想多了,薑貴妃隻會咬著他肩膀,啃的他疼。
“快生了且緩著些。”他想了想還是叮囑道。
薑照皊笑著應一聲,對於生孩子這事,她熟。
過年比較忙亂,日子總是飛快,但是這過完年,猛然間冷清下來,就更能關注到旁的事。
“左右護法來咯~”龍鳳胎高高興興的奔過來。
起名的時候,沒有發現,這現在叫多了,才突然反應過來,一個胤祚一個胤祐,可不是左右護法。
開玩笑說過一次,兩個孩子就喜歡上了。
胤祚顛顛的跑過來,揪著她衣角,昂頭奶聲奶氣的問:“讓兒臣看看,弟弟妹妹為何還未出來啊。”
胤祐也湊過來,小小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摸著母妃肚子,昂頭很好奇的等待。
薑照皊也不知道。
她含笑搖了搖頭,柔聲道:“這是無法料定的事,說不定哪一日,你二人睡醒起來,就多個弟弟,或者多個妹妹了。”
胤祐歪著頭,眨巴著眼睛問:“為何不是弟弟妹妹一起呢?”
“弟弟也行,妹妹也可以,都要愛他們喲。”薑照皊道。
她也不能保證,剛好又是龍鳳胎。
胤祐有些失落,這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然而沒過多久的功夫,當一覺睡醒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小孩子,裹著淺色的繈褓,舉著小拳頭睡的香甜。
薑照皊看著她的表情,就想起來,剛生下他們兩個的時候,甜寶蹲在嬰兒床前,看著他倆的表情。
那種這是什麼玩意兒,哪裡冒出來的玩意兒,那種三觀儘碎的糾結感。
“怎麼這般醜?”胤祐嗷的一聲就哭了。
嚇得繈褓中的兩個孩子一哆嗦。
她趕緊收聲,可憐巴巴的看向自己母妃,然後抽噎著問:“弟弟妹妹這麼醜,長大了可怎麼辦?”
這麼說著,她還伸出手,憐愛的摸了摸在她眼裡,醜的不像話的兩個孩子。
攥著小拳頭發誓,以後把她的美貌分兩個孩子一點,瞧瞧這可憐的。
薑照皊想了想,一本正經道:“其實,你生下來,跟他們差不多。”
看著胤祐瞪大雙眼,摸摸自己的臉,又看看睡著的兩個孩子,顯然這三觀碎成渣了。
胤祚倒是沒注意長相,他看著半晌,有些苦惱:“誰是弟弟,誰是妹妹?”
都是一樣的小短發,瞧著並沒有什麼區彆。
“這邊是哥哥,那邊是妹妹。”薑照皊道。
和第一胎的時候不同,這一次終於是男孩比較大,而女孩比較小,這樣以來倒是正好,四個孩子已經圓滿了,就連排序也已經無可指摘。
生完這一次,她真的不能再生孩子了。
這才多大年紀,已經生過四個,雖然隻有兩胎,但是放在現代,你跟誰說,我有四個孩子,那都是令人震驚的存在。
胤祐和胤祚蹲在床頭,過了一會兒,甜寶來了,這兩隻哈士奇也挨挨蹭蹭的過來。
兩人三動物,虎視眈眈,盯了好半晌。
薑照皊睡了一覺起來,他們還在看,不由得好笑:“有什麼好看的?”
胤祐起來換了個姿勢,這蹲的時間久,有些腿麻了。
“哪裡都好看。”
等到康熙過來的時候,就見嬰兒床被圍了個嚴實,不由得失笑,問:“做什麼呢這是?”
胤祚乖巧解釋。
看著幾人其樂融融,康熙感慨良多,也湊了過來,跟著他們一道看孩子。
對於新生兒來說,他見過的不多,每每就是聽個信兒,知道有了,這事就過去了。
像薑貴妃生產,他不守著,這心裡就跟貓抓似得難受,一刻都離不得。
昨天硬是從得到消息,守到她生產,在外頭踱步,走的腳後跟都是疼的,當時還沒有發現,後來孩子生了,心裡那口氣卸掉,這才感受到腳後跟鑽心的疼。
在門口,都能聞到裡頭的血腥味。
薑照皊一抬眸,就見康熙嘴角明亮亮的大燎泡,看了一眼,她抿抿嘴,難得沒有打趣。
這樣的情況,她有些無所適從。
對方沒有嘴上說什麼喜歡啊愛啊,但是能做到這份上,已經很不錯了。
“咳。”感覺薑貴妃的視線在他嘴上打了個轉,康熙有些羞赧的清了清嗓子,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燒,他便一本正經的彆開臉,看著胤祐白嫩嫩的小臉,柔聲道:“乖,你在做什麼。”
胤祐正在摘手腕上的鐲子,聞言軟濡道:“這銀鐲子給妹妹了。”
說著看向床上躺著的小人,真的好可憐哦,都沒有鐲子戴,但是沒關係,以後她的好東西,都要分妹妹一點。
胤祚看著她這樣,抿了抿嘴,就掏出自己的荷包,一臉肉痛道:“這裡頭是小金錁,都給弟弟啦。”
既然姐姐疼妹妹,那弟弟就由他來疼。
康熙看著這兄友弟恭、姐妹情深的畫麵,覺得很高興。
“唔……”不小心笑了一下,咧到燎泡了,還有點疼。
薑照皊覷了他一眼,拿著自己的花油慢慢沾上去,替他塗藥,一邊笑道:“仔細養著,莫留疤了。”
康熙直著腰板道:“這疤痕是男人的勳章。”
在薑貴妃的瞪視下,他麵不改色的改口:“隻是在臉上,不要也罷。”
這麼說著,他看向繈褓中的兩個孩子,臉上儘是慈愛。
“薑貴妃,你辛苦了。”他道。
這孩子生的好,又是龍鳳胎,都說是他這個帝王做的好,上天下的吉兆,要不然誰家沒有龍鳳胎,怎的皇家一出就是兩對。
“這龍鳳胎的洗三,就……”大辦兩字還未說出,就見儲秀宮的小宮人,卸了釵鬟,哭的跟號喪似得,直接衝進來,哭的震天響:“皇貴妃娘娘,歿了。”
康熙本來想要嗬斥,不許在翊坤宮大聲喧嘩。
聞言一時怔在原地,皇貴妃這個人,在宮裡頭十來年,打從有後宮,就有皇貴妃在了。
她端莊又賢惠,輕易不會顯露出自己的私心,縱然有行差走錯的時候,大麵還是顧住了。
皇貴妃身子一直不大好,但好歹冬天熬過去了,這春天都快要來了,誰知道她竟沒扛住。
薑照皊皺了皺眉,還未哭,就被康熙給攔了:“罷了,你二人……”有仇。
“倒也不必哭,剛生完孩子,可不許掉眼淚。”康熙叮囑。
她原本就不想哭,他一攔,就從善如流。
隻是她不哭,這孩子還是得去吊唁,奴才們也得去哭一場。
皇貴妃位同副後,喪儀規格至上,自然容不得馬虎。
這事交給佟貴妃辦,她有些茫然,也有些鬆了口氣,這皇貴妃沒了,不可否認的是,她缺了個對手。
她和薑貴妃之間,不管誰能登上後位,那就各憑本事,但是多個人,這說話就多了起來。
這麼想著,她仍舊卸掉身上釵鬟,配合著禮部、內務府等,舉辦喪儀。
這人沒了,後宮裡頭考慮更多的是,她的位置誰來填。
是薑貴妃,還是佟貴妃。
亦或者是,宮外的赫舍裡氏和鈕祜祿氏。
這都是說不準的事,佟貴妃壓下心底的那點子心酸,轉而看向跪著的胤祐、胤祚,兩個孩子特彆乖巧。
平日裡無法無天,這會兒也不胡鬨,似是知道環境比較莊重。
瞧著就令人心生喜愛。
“給三個孩子的墊子換一換。”
這墊子是特製的,裡麵埋著幾個萬向香丸,雖沒有多熱,但好歹暖烘烘的,沒涼氣。
這靈堂到底不適合小兒,瞧胤禛小臉都白了,顯然有些撐不住。
但是那龍鳳胎瞧著倒還好,沒有什麼不適的樣子。
但是佟貴妃也不敢托大,說句不好聽的,皇貴妃已經沒了,但是這一屋子,可都是皇上的心肝。
最大的孩子不過十歲,下頭一水的才三四歲,都頭大身子小的軟團子,可不敢再出絲毫差錯。
這麼想著,她又是叫人上茶,又是叫人上點心的。
左右這屋裡是單獨隔開的,需要的禮節都上了就成,這中間的空檔,自然要讓他們鬆快些。
看著四公主搖搖欲墜,視線還往胤祐那看,她不禁皺了皺眉。
好在兩人中間還隔了保晴、保柔兩個公主,倒是讓她放心些許。
等到晚間的時候,她親自把胤祐、胤祚送了回去,一邊道:“白日裡瞧著還成,不知累著沒有,夜裡多照看著。”
其實薑貴妃剛生孩子,一般情況下,是不招待人的。
可佟貴妃一直惦記著,想要來瞧瞧,這今兒尋著機會,立馬就來了。
看著對方蠟黃的小臉,她眼淚珠子又往下滾,吸了吸鼻子,含著淚笑道:“怎的氣色就差成這樣,你好生養著才是。”
佟貴妃沒見過剛生完孩子的婦人,現下猛然一瞧,隻覺得觸目驚心,可怕極了。
薑照皊笑了笑,示意她坐,這才笑著道:“我這還算好的,身子並無什麼不適,虧了點氣血,好生養著就是。”
佟貴妃又去看了龍鳳胎,就沒有多待,直接告辭離去。
隻是回了承乾宮之後,難免惦記著,就開始拿著庫房單子,看自己有的東西。
“這百年老參送過去,這阿膠也不能少,這血燕應當也吃的……”她想著哪些東西對女人好,最補氣血,一口氣就撥了好多,成箱的往翊坤宮送。
白蘇都給鬨的沒法子,這些東西,放又放不得,現吃的話,誰能吃的了這麼多。
薑照皊瞧了瞧,笑道:“無事,收著吧。”
怎麼說也是佟貴妃的一片心意。
然而康熙好像跟她杠上了一樣,隻要佟貴妃送過來一點,他就要送過來雙倍,什麼都要壓著來。
兩人跟比賽誰手裡好東西多,誰也不肯罷手。
薑照皊頭一次收禮收到煩,因為兩人帶頭了,其他人總不能空著手,這洗三禮已經取消了,禮還是要送的,因此各個都跟瘋了似得,可勁送。
“閉門謝客,誰來都不開。”
她決定不收了,都是慣出來的毛病。
手裡頭握著一包包銀錢的薑照皊表示,她真的一點都不缺錢。
自然也不缺東西了。
這麼想著,她在床上滾了滾,非常想出去玩。
生了雙胎要坐大月子,康熙還擅自給她加了半個月,不許她在外頭亂晃悠。
皇貴妃的喪禮完全結束,她都沒能出來看一眼。
等再次出門,已經是草長鶯飛,人間芳菲四月天了。
她立在杏花樹下,眯著眼,看著紛紛落下的杏花,還有在天空中排成一字型的大雁。
康熙立在她身側,伸手給她係上披風,這才笑道:“你剛出月子,還是仔細著為好。”
這天氣乍暖還寒的,最是容易受涼。
薑照皊歎氣,已經懶得掙紮了,看著遠方的雲,她皺眉道:“今年這天氣,不同尋常啊?”
確實不同尋常,總感覺冷的厲害,這杏花已經開了,誰能想到,又下了回頭雪。
冰雹劈裡啪啦的往下砸,她頭一次見這種陣仗,簡直都要呆住。
剛剛出月就送這麼個大禮,簡直叫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說起這個,康熙也跟著皺眉,是這樣的沒錯,這天氣著實無常。
“國庫沒糧了。”他道。
放在以前的話,他是不會跟薑貴妃說這個的,但是現在說習慣了,有些話題,對方要是不感興趣,甚至懶得搭理他。
更彆提什麼結黨營私,以公謀私了。
吹枕頭風的事,更是沒有。
薑照皊對這樣的話題,都懶得講話,歎了口氣,無語道:“進口啊,找周邊列國買啊。”
這個買字,她說的意味深長。
康熙甚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帶著軍隊去買啊。”要麼買,要麼搶,一般情況下,沒有人會做第二種選擇。
“還可以這樣?”康熙喃喃自語。
這都不是先禮後兵了,這是拿著兵問人家要禮。
好無恥啊,他喜歡。
康熙麵無表情的想,隻要他的糧倉裡有糧,旁人怎麼想的,又與他何乾。
刻在骨子裡頭的掠奪心態,經由薑貴妃的提醒,又重新煥發出來。
“拿著軍隊去買糧。”康熙哈哈大笑,可。
對於薑照皊來說,這樣的提議,真的是毫無壓力。
這也就說一句,她就沒問了,具體實施方案,由康熙來。
他對這個的流程很熟。
其實康熙早期,大清真的又窮又苦,還有滿漢矛盾對立的問題,簡直千瘡百孔。
他細心的想要縫補,奈何沒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