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和佟貴妃都放棄了。
又不能掰著奴才的頭,強硬告訴他,清仁貴妃是個溫柔又善良的妃嬪,這話就算旁人聽了,當時估摸著是點頭,但是私下裡,定然說她想要名聲想瘋了,什麼樣的招數都使得出來。
天可憐見的,康熙一直說她性子過於軟了。
想想前世的時候,行事還沒這狠厲,旁人都說她小太妹、小土匪,如今狠上許多,反而說她性子軟。
薑照皊搖頭失笑,這評價標準真是不一樣。
“回娘娘話,太皇太後傳您進去。”小太監很快出來了,躬身道。
“勞煩。”她客氣道。
小太監受寵若驚,他看著清仁貴妃,覺得跟傳言中不一樣。
整個人的氣質叫人如沐春風,舒坦極了。
打從他身邊走過,甚至有一陣香風。
小太監想,就連身上的香味,都是溫柔的,這樣的人,說到底不過是人不可貌相。
他的眼光也太差了。
旁人都能看出來的問題,就他看不出來。
這還怎麼做守門的事,可得仔細著才成。
薑照皊沒管小太監,也不知道他內心這許多想法,直接往殿內去,蘇麻喇在門口迎接,見她來了,趕緊行禮,往裡頭讓。
“嬤嬤客氣了。”她道。
以前來的時候,蘇麻喇對她是撩了撩眼皮,連禮都懶得行。
說來也是,就她穿的朝服,那形製也有蘇麻喇的一分功勞,太皇太後在宮裡頭有多厲害,這蘇麻喇就有多厲害。
兩個人相輔相成,那傳奇人生,百餘年後,依舊為人津津樂道。
她緩緩走入殿內,太皇太後盤腿坐在炕上,手裡捏著佛珠,有一下沒一下的轉著。而四公主跪在她邊上,乖巧的捶腿,見有人來了,就低眉順目的開始請安行禮。
規矩一絲不錯。
薑照皊瞧著,反倒覺得這樣的四公主叫她忌憚。
往常的她,小小年紀,什麼心思都在臉上寫的,但是現在不同,那張小臉上,除了盈盈笑意,你竟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太皇太後厲害,幾日功夫,就把人教成這樣。
如此看來,皇太後的性子,還是綿軟了些。
“此去木蘭,孩子們都跟著,想著這一去就是許久,孩子們定然想念太皇太後、皇太後兩位祖宗,臨行前,便再來膝下孝順一二。”
薑照皊笑盈盈道。
太皇太後看到她不高興,但是看到孩子們高興。
特彆是跟小牛犢子一樣的大阿哥,還有溫潤如玉的太子,都是她的心頭好。
這兩個孩子,在她的期盼中到來和長大。
她不看一旁立著的清仁貴妃,隻拉著兩人說話,胤祐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若有所思的看向一旁的四公主。
四公主笑了笑,乖巧的侍立在一旁。
胤祐忍不住皺眉,總覺得四公主的站姿有些不對。
她瞧向一旁的白蘇,在她身上得到了答案,含胸低頭,瞧著乖巧柔順,但額娘說過,公主不是這樣的,公主要抬頭挺胸,天下女子,她是表率。
她看在眼裡,但沒有說什麼。
麵對胤褆、胤礽的時候,太皇太後很慈祥,先後問了課業、布庫、吃睡等,這才高興的叮囑:“你二人一文一武,下頭的弟弟妹妹,就交給你們看護了。”
胤褆和胤礽趕緊應了。
又寒暄了一會兒,太皇太後挨個問了一遍,到保晴、保柔的時候,問的就有些簡略,一住嘴,就直接扶額道:“哀家乏了。”
這意思很明顯了。
薑照皊麵色不變,笑吟吟的告退離去。
等出了壽康宮的大門,看著不遠處的螽斯門,她神色陰沉下來,不得不說,不管對她是什麼態度,她都不在乎,也不打緊,左右太皇太後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偶爾說幾句罷了,她可以當自己沒聽見。
但孩子何其無辜,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這般給臉子看。
嘖。
她性子果然軟了些。
等到回去的時候,她就有些不高興,卻還是叫奴才把人一一都送回去,這才躺在軟榻上小憩。
不高興也沒辦法,親奶奶已經死了,這太奶奶不喜歡就不喜歡吧。
打了個哈欠,她翻著書,看了幾頁,看了幾頁,又覺得無聊,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木蘭圍場,就算不打獵,這出去看看風景也好。
再不濟,沾沾底氣也成。
呼吸一下木蘭圍場的空氣,也儘夠了。
反正這京城,她一分鐘都不想呆了。
等到出發這一天到來,薑照皊不用人叫,直接就起身,精神百倍的自己洗漱穿衣,甚至還化個美美的裸妝。
這樣的妝容,清透又自然,出門再好不過。
等到收拾好,她就直接叫人去接孩子,然而帶著一群孩子,又來到乾清宮,剛一走近,胤祐就噠噠噠的往康熙處跑,抱著他的大腿,一疊聲的問:“皇阿瑪,走不走!走不走!”
她興奮的小臉都紅撲撲的,滿是活力。
康熙彎腰將她抱起來,才笑道:“走吧。”說著就往外走。
這馬車車隊比較大,乾清宮停不下,在前頭的保和殿停著,這一路就得走過去。
胤祚也噠噠噠的跑過來,看著被抱的胤祐,眼含豔羨。
康熙想了想,兩個小家夥都很重了,這麼大的人,還要人抱,不可。
他不給眼神,甚至彆開臉,當沒有看到。
胤祚有些失落,他不明白為什麼皇阿瑪抱著胤祐,卻不願意抱他,是他不好,所以不喜歡他嗎?
薑照皊倒是知道,這四五歲的孩子,屬於自我歸納的敏感期,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覺得是彆人的錯,而覺得是自己的錯誤。
看著他失落的小眼神,就知道,他有些不敢表達自己了。
她想著公主可憐,比較寵胤祐和妹妹,然而胤祚這個小阿哥,看著自己沒那麼受寵,豈不是人為可憐了。
這麼一想,她直接一把將胤祚抱起來,笑吟吟的問:“額娘抱你好不好?”
胤祚驚叫一聲,見是額娘,登時驚喜非常,但是他很懂事道:“胤祚重呢,您牽著就成。”
瞧瞧多懂事。
薑照皊暗歎,她沒有放下胤祚,反而將他往康熙的方向遞,意思很明顯。
康熙無言以對,這是把他當牛了。
兩個孩子一上身,一左一右加起來七八十斤。
關鍵他們會不停扭動,到底看稀奇,無形中又增加了力量。
康熙硬撐著抱到保和殿,決定一個月之內,誰也不抱了。“龍鳳跳的點心減半,有些胖了。”他一錘定音。
著實有些過於圓潤了,小時候胖胖的,看著是比較可愛的。
現在都四歲了,還圓嘟嘟的,瞧著就有些不夠靈活。
想著他們上山下水的樣子,康熙覺得,胖子也就看著不靈活,其實也挺靈活的,最起碼龍鳳胎就是。
接到消息的兩人,簡直晴天霹靂。
垂頭喪氣的來找額娘,想要獲取一點安慰,誰知道對方並不同情,甚至深以為然:“想吃點心也可以,到時候做點無糖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不放糖叫什麼點心,就挺過分的。
甚至也不給油炸了,說是油太多了,都變成肉了。
胤祐已經會愛美了,一聽說會長胖,她不用奴才管,自己都不吃了。
薑照皊笑吟吟的看著幾個孩子都上了馬車,奶母侍衛也跟著伺候著,她這才放下心來,坐上康熙的龍輦,和剛開始的忐忑不同,她現在竟然已經習慣了。
說不得若康熙不許她坐,她反而會難受。
寬敞又舒服,她靠著窗邊坐好,還是瞧了窗簾,竟然是定死的,登時不高興了,就見康熙解了扣子,露出外頭的玻璃窗,她才露出點笑臉。
馬車一路行走,骨碌碌的往前。
薑照皊看著保和殿、太和殿、午門等一一打從眼前經過,不由得好奇不已,據說午門前頭的磚,儘數都是褐紅色的,因為那是煩人的血液,經久不消,連磚石都浸透了。
然而腳下的青石板,和保和殿下頭的青石板並沒有什麼不同。
失落。
薑照皊隨意想了一下,轉臉又去看旁的了,看頭都在內城,這裡是滿人的地盤,多數延續前明的建築風格,瞧著還有些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味道在。
等到了外城就不成了,光是在形製上,就不能逾矩。
因此瞧著有滴又矮,誰家若是用轉頭蓋的青磚房,瞧著就很好看了。
漢人多,擠在小小的外城,倒顯得格外有人氣。
現在不抑商了,家裡有點農產品的農人也出來賣貨,甚至還有小兒在擺攤,賣一些竹蜻蜓類的小玩具。
甚至還有小車馬,這東西挺有意思,沒有動力,就可以自己往前走。
薑照皊看的稀奇,叫奴才下去買了。
送到後頭的孩子堆裡,叫他們玩,等會兒出了城,就是荒無人煙,沒什麼稀奇看的時候,這竹蜻蜓、小車馬就派上用場了。
等到出城,已經是一個時辰過後了。
薑照皊看的眼花繚亂,有些累。
她看著外頭一望無際的麥田,往康熙懷裡一倒,就懶得動了,一邊道:“今年小麥長勢還不錯,瞧著挺喜人的。”
康熙認真觀察了一會兒,才笑道:“是這樣的。”
這莊稼產量好,他心裡一塊大石就去了。
縱然買來的糧食,夠打仗用了,但是這百姓這麼多張嘴,顯然是要自給自足的。
隻要沒有天災,百姓往後的日子就好過。
但是這旱澇二字,哪有這麼容易呢。
千百年來,人們一直跟天災對抗,收獲是有的,但是不太大。
“困了?”康熙輕聲問。
薑照皊咬了咬頭,枕在他腿上看他,不禁笑了,這平視的時候,他五官俊秀又好看,這枕在腿上的時候,就有些魔鬼了。
五官瞧著有些微的扭曲。
“您可真好看。”她昧心的誇讚。
康熙垂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小東西誇他,他自然是高興的,然而他枕在清仁貴妃腿上過,這具體是個什麼情形,打量誰不知道呢。
“你的嘴可真甜。”他誇。
誇完還不算,直接在她唇瓣上親了一口,笑吟吟道:“果然甜。”
被調戲的家薑照皊一點都不慌,伸出皙白的指尖,勾了勾他下巴,調笑道:“誰家的小青年,今兒入了奴家的盤絲洞,可彆想出去了。”
說著手指順著那秀氣的下頜線滑動。
康熙垂眸。
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清仁貴妃,越發會作死了。
他想。
還不等他有什麼動作,她直接支起上身,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笑吟吟道:“真甜。”
他被調戲了。
康熙垂眸,看著膽大包天的清仁貴妃。
給她一個等回去再收拾你的眼神,康熙這才收回眼神,看向一旁的麥苗,兀自出神。
他缺人缺錢又缺糧,這些東西卻不能急,隻能徐徐圖之。
“前頭是平安鎮,可要去宅子裡休整片刻?”梁九功敲了敲窗子,低聲問。
康熙嗯了一聲,這第一天坐馬車,他都有些累了,幾個孩子約莫有些受不住。
等他下馬車一瞧,忍不住笑了。
大孩子還好,瞧著隻是蔫噠噠的,這小孩子就不成了,龍鳳胎直接在奶母懷裡呼呼大睡。
估摸著馬車搖搖晃晃的,睡的還格外香甜。
“都叫起來,該用午膳了。”康熙道。
薑照皊應了一聲,搭著潮平的手腕下了馬車,看著小院子就忍不住笑:“這就是四合院?”隻有一進,圍成了回字形,瞧著還挺有意思的。
“嗯。”康熙應了一聲。
看向一旁的胤礽,沉聲道:“今兒這安歇,你來安排。”
原定的是他在宮裡監國,五日後再快馬追上,後來被清仁貴妃說了一通,說這樣有些危險,到底才八歲的孩子,就算要教訓,也不能超出能力之外。
後來就改成這樣,路上的一些事情,交給他來辦。
太子垂眸應下,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清仁貴妃,心裡頭五味陳雜。
都說兩人中間必須得死一個,清仁貴妃對他來說,就是之前的鼇拜,必須除掉,說是等他有能力,頭一個就要弄死清仁貴妃。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對清仁貴妃有濡慕之情。
對方可能都不知道,她隨口的勸慰,對於他來說,如同刀口舔蜜。
他知道這隻是隨意而為,等到兩人羽翼漸豐,現在收起的鋒芒,終究有一天還是要展現出來。
皇位隻有一個,儲君隻有一個。
他不信寵冠六宮的清仁貴妃,對皇位毫無興趣,看她的作為,並不是這樣,旁人不知道,他還是知道些許內情的,如今許多政策,都出自清仁貴妃的手。
甚至大清研究院,這個出了許多人才,創造出很多價值的地方,是清仁貴妃一手創辦的。
縱然現在沒有帶來名望,但是當她需要的時候,隻需要將這一切揭開,那麼就能當左膀右臂用。
薑中檁掌管著經濟命脈,一時間無人可替。
甚至就連胤祐,這麼一個小小的公主,也跟人精似得,在女子學院,從來不會以勢壓人,她總是能很好的平衡小女孩之間的矛盾。
創辦許多社團,點卯的概率都非常大。
她小小年紀,人脈卻在女子書院盤旋,就像是一個蜘蛛網一樣,誰都能說上幾句話,誰都認識。
再就是胤祚的伴讀了,文武官員,他選的都有。
就像是一張大網,她現在方方麵麵都已經做好了,就等收網那一天。
可皇阿瑪還沒有發現,隻當她是個驕縱女人,一味的寵著慣著。
胤礽垂眸,他想,清仁貴妃值得。
可她必須死。
皇位和她之間,他沒有任何選擇。
這個偶然間會叫他覺得溫暖的女人,他會親手給她一個痛快,叫她歡歡喜喜的上路,不染悲塵。
“太子。”康熙又喊了一聲,見對方的眼神望過來,他抬手,在他光禿禿的腦門上摸了摸,溫聲道:“你是太子。”
光這兩個字,就重逾千金。
他有他的責任和義務,唯獨不能閒散,受苦受累,那都是常有的事。
胤礽抿了抿嘴,他眼圈紅了紅,叫了一聲阿瑪,那點子水意,又消散不見,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兒臣知道的。”他道。
他從三歲啟蒙起,學的就是帝王心術,皇阿瑪親自教導,縱然撕碎了他所有的天真,不可否認的是,他是慶幸的。
幾個兄弟在他跟前,都是透明和天真的。
他偶爾豔羨,更多的,卻為自己的方向去努力,以皇阿瑪為目標,做一個明君,帶領百姓走上好生活。
這是從胤祐那聽來的,帶領百姓走上好生活,他覺得好玩,便記下了。
後來無意間,跟皇阿瑪說起,得了稱讚之後,他就奉為人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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