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天剛擦黑,她就直接睡了,一下子睡到第二日晌午,這才起身。
先是召見了宗婦、命婦,例行的撫慰一下,這才又著重的一些重要人物,重新召進宮,細細的安撫。
特彆是這一次家裡頭有傷亡的,更是破例傷了許多東西。
薑照皊看著底下那年輕的小寡婦,抿了抿嘴,輕聲道:“他是個英雄,為國捐軀,你當為他自豪才是。”
小寡婦一聽,眼淚啪嗒啪嗒就下來了。
抽搭著將自己和相公的故事說了:“早先剛成婚,就要下江南,選侍衛的時候,奴才說不叫他去,隻他興奮的厲害,說是職責所在,能夠護衛萬歲爺,是他無上的榮光。”
“如今,他為自己的榮光而戰,奴才為他高興。”
話是這麼說,新婚夫婦陰陽兩隔,隻說了一半,就忍不住淚水漣漣,小寡婦擦了擦眼淚,哽咽著道:“奴才是高興。”
在主子跟前落淚,是大不敬的罪名。
誰知清仁貴妃沒有計較,隻歎了口氣,輕聲道:“他是英雄,你便是英雄的妻子。”
看著她白嫩的小臉,那上麵還有細膩的絨毛,現在成婚普遍比較早,這小夫妻有沒有圓房還是個問題。
薑照皊看了看,試探著問:“你覺得改嫁一事……”
這話一出,小寡婦又忍不住淚盈於睫。
“奴才暫時……”還無法接受。
薑照皊點頭,溫言道:“本宮知道了。”她沒有勉強,隻笑著道:“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往後想法有什麼改變,儘管說出來,本宮給你做主。”
“主子隆恩。”小寡婦跪地。
薑照皊看了她一眼,再次詢問:“可願進入女子學院,做導員?”
說起這個,小寡婦有些懵,有些猶猶豫豫的,卻不敢問出口,就聽清仁貴妃解釋道:“導員不需要會什麼,隻耐心能顧著孩子就成。”
見對方還有些茫然,她認真解釋道:“這導員一職,看似不重要,實則最是重要不過。”
“孩子的生活卻依賴你,不管有什麼事,你都要去解決的,若是有絲毫偏頗,還會告你的狀,畢竟這女子學院裡頭,儘是貴女,身份不同一般。”
但她的身份,有一個她親口說的英雄之妻的虛名在,再賞賜點代表她的東西,這倒也壓得住。
老師的身份,原本就不可能太高。
上頭還有她們鎮著,一般的孩子,不敢真正胡鬨太過。
“但你若做好了,這就是一條無上人脈。”薑照皊笑吟吟道。
這句話一出,小寡婦的眼神登時一動,確實是這樣,所有的貴女,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縱然有交惡的,那必然也有交好的,如此一來,確實是無上人脈,畢竟就連公主也在裡頭。
“謝主子隆恩。”小寡婦趕緊跪地行禮。
薑照皊想了想,拔掉鳳釵遞給她,鳳這種首飾,民間也可以用,但是這鳳和鳳之間是不同的。
她這是釵頭鳳七尾,一瞧就知道是貴妃所用。
再加上鳳嘴上綴著的東珠,更是貴妃位以上才能用的,拿出來就是身份的彰顯。
如此一來,倒不怕她鎮壓不住了。
小寡婦雙手捧著這尚帶著餘溫的鳳釵,鄭重道謝,她心裡明白,這會兒大家都覺得她喪夫可憐,待她比較好,但是此間事了,等待她的必然是不好的結局。
這麼想著,小寡婦哭著走進來,又哭著走出去。
薑照皊輕歎一聲,類似小寡婦這樣的婦人,數不勝數,有些是新婚,有些是已經有孩子了,不一而足。
她儘量給每個人提供一些幫助,就算當時拒了,也認真說以後還可以來尋她。
如此忙活下來,已經到了盛夏。
佟貴妃身子不好不壞的,能起身了,但是不能勞累,想以前那樣動輒風風火火的闖來翊坤宮,她是辦不到了。
有時候慢悠悠的走過來,就累的出一身虛汗。
薑照皊沒攔她,慢慢的活動活動,還是比較好的。
沒瞧著一日強過一日,縱然還虛著,好歹能走這麼遠了,因此也有意叫她過來。
等佟貴妃身子好個差不多了,這石榴都紅了,可以摘來吃了。
“去給她送一籃子。”她笑吟吟道。
白蘇脆生生應下,提著籃子就往承乾宮去,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薑照皊突然就想到了白蒲,她身邊的奴才來來回回,竟然隻剩這麼幾個了。
當熟悉之後,她就有點不想去接受其他奴才了。
白蒲的音容笑貌,她已經不大記得了,隻隱約記得話不多,又穩重知禮。
沒過一會兒功夫,白蘇又提著一籃子葡萄回來,笑吟吟道:“貴妃娘娘說,這是什麼美人指,她吃著香甜,就給您送過來。”
現下葡萄已經不多了,這是地窖裡頭存著的。
薑照皊含笑看了一眼,叫她洗來吃,一邊道:“萬歲爺那頭,可忙完了?”
白蘇搖頭,輕聲回,說那邊還未傳出消息來,許是沒忙完也未可知。
“把披風給他送去,莫等會兒吹了風。”今兒下雨了,這天有些涼。
魏珠拿著披風往乾清宮去,薑照皊這才收回目光,聽著胤祐背詩經,間或問她:“母妃,這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是什麼意思啊?”
她大概能夠理解,但是不能明白裡頭到底蘊含的什麼情感。
“這說的呢,是當初啊,你皇阿瑪頭一次見我的時候,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白天黑夜思念我,翻來覆去睡不下。”
“琴瑟友之,鐘鼓樂之。”
“是說……”她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清嗓子的輕咳聲,回眸一看,就見康熙黑著臉立在門口,身上披著她方才送去的披風。
“咳。”
“是說母妃當年呢,給你皇阿瑪鼓瑟吹笙,友之樂之。”
她的話風轉變之快,叫人始料未及。
胤祐看的目瞪口呆,突然就明白些許。
“原來這就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她笑了一聲,在自己皇阿瑪冷厲的眼神中,捧著書走了。
薑照皊點頭,若有所思道:“胤祐倒也沒說錯。”
胤祐揮揮手,不敢居功,捂著嘴跑了,她擔心笑的太大聲,會讓皇阿瑪心生不悅。
胤祚還有些懵,他表示看不懂今天發生了什麼,剛想張口問,就見母妃揮了揮手,示意他離去。
一屋子的奴才,也跟著退了出去。
這龍涎香的味道,漸漸的侵蝕過來。
薑照皊抿了抿嘴,無辜道:“那詩經就是這般寫的。”
所以她就這麼解釋了,多通俗易懂。
康熙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其實她說的沒錯。
想了想,薑照皊認真道:“臣妾方才最後的話,也是真的。”她含笑看向康熙。
然而對方已經不能分辨她的神色了。
她那雙柳葉眼,太過多情,他相信了無數次,終究不過一場空。
“是呀。”隨口應下,康熙笑了笑,沒在這個問題上打轉,什麼愛不愛的,都是虛的,她人在他懷裡,比什麼都強。
薑照皊也跟著笑,柔聲道:“今年冬日,就有冬桃吃了。”
說起這個,她就忍不住笑。
真真正正的冬桃,秋日開花,冬日結果。
康熙有些好奇的望過來,輕聲問:“可當真?”自然是當真的,沒有明確成果的時候,誰敢上報。
“還叫歡喜做了玻璃壽桃過來,到時候皇太後壽誕,就拿這兩個出來,新鮮新鮮。”她道。
因為皇太後生辰在十一月,這個時候青黃不接的,向來沒有壽桃這種東西。
頂多是花饃壽桃,玉雕之類,再多的就沒有了。
像是鮮桃,自然是沒有的。
薑照皊想了想,這時候的桃子剛剛長出來,就叫歡喜做個玻璃壽桃出來,套在沒有長成的冬桃上,到時候拿出來更有一絲一點。
真的壽桃,和玻璃壽桃一樣大。
放在現代,自然沒什麼新鮮的,但是放在這時候,那可是天大的祥瑞。
人造祥瑞。
現代的時候,大家都不信這個,大概就是人造的太多了。
“您瞧瞧,今兒連外頭的雲,都是粉色的。”薑照皊含笑道。
“有什麼說頭?”康熙問。
薑照皊水潤潤的眸子望過來,輕聲道:“那是臣妾在想你,冒出來的粉紅色泡泡呢。”
康熙麵無表情的轉過身,這人慣愛說笑。
“行了,你且正經些。”他道。
薑照皊一噎,她正經說話的時候,他當她是玩笑,她玩笑的時候,他又屢屢當真。
腦回路不同,竟然能過這麼久,還挺和諧的,難得。
他不信,她也沒法子。
隻得感歎他以前好哄,現在長大了,成熟了,就沒那麼好哄了。
嘖,崽子長大了。
“真的。”她無力強調。
康熙嗯了一聲,表示沒有異議。
看著他這油鹽不進的樣子,她懶得多說什麼,直接抱住他的頭,朝那微抿的唇瓣啃去。
他的唇瓣又軟又甜,好吃極了。
康熙反固定住她的腰肢,由淺嘗輒止,變成深入交流。
交流是很累的。
薑照皊氣喘籲籲,坐在他腿上,險些要歪下去,修長的雙臂纏著他脖頸,像是藤纏樹。
她眸光瀲灩如水,波光粼粼,你光是瞧一眼,就恨不得溺斃在那春色中。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康熙都受不了她的眼神。
那眼神太深情,恍然間叫人以為,她真真的愛上了他,滿心滿眼都是他,等你細細去探尋的時候,又發現,一切不過是假象。
那是她無儘涼薄披的外衣。
大掌覆在她眼睛上,康熙低啞著嗓子,輕喚:“薑照皊。”
這三個字,光是說出來,就用儘全身的力氣。
……
待雨歇雲收,兩人都有些累,薑照皊緩了一口氣,半晌才饜足開口:“萬歲爺如今,越發進益了。”
康熙覺得,這話是罵他的。
但是又覺得在誇他。
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康熙緩聲道:“現下佟貴妃身子不大好,你就把她的差事領了。”
想了想,又道:“今年該大封六宮了。”
這麼多年了,後宮裡頭除了她的位份,其他人都沒有動。
薑照皊無所謂,點頭道:“您看著辦就是。”
這是應當的,他向來節儉,不光是對自己,對後妃也是如此,除了她之外,旁人的小日子都過的緊巴巴,就她富得流油。
康熙猶豫了一瞬,看向她:“今年又要選秀了。”
薑照皊點頭:“那成,您定了幾個,給個花名冊就成。”
也是等她位份上來的時候,才知道這選秀是有內幕的,名單早已內定,一般情況下,沒有任何變動。
這唯一的變動在容貌,特彆出色的就會上記名。
她就是那個上記名的例外。
應該說是原主。
薑照皊想了想,又覺得頭疼:“這宮裡頭這麼多鮮嫩的小姑娘,寂寂老死宮中,何苦進來。”
但是選秀又不能自己逃了,一切命運都掌握在旁人手中。
康熙想了想,跟她解釋道:“這選秀是登天梯,沒有人能夠拒絕。”隻要進宮的女人,其實已經做好了老死宮中的準備。
她們想要獲取的是,額外的效應。
比如說家裡頭有人在宮中,這就是個上達天聽的渠道,旁人為此,不知道能獲利多少。
這女人入了後宮,就是一場豪賭,贏了青史留名,並不是人人都沒有野心。
薑照皊想了想,突然覺得是這麼回事。
康熙朝的後宮,隻要你一直無寵,不拔尖不掐挑,想要安安穩穩的老死,相對來說還是容易的。
畢竟他的妃嬪,很多都活到了乾隆朝。
若真是修羅場,十不存一,又怎麼會能有這麼多人存活。
但不可否認的是,太過恐怖了。
後宮裡頭的日日夜夜,都禁錮在小小的一方院子裡,隔著一道木牆,就是你的情敵,確實挺需要一根粗實的神經,免得跟張氏一樣,自己先瘋魔了。
在這方麵上,她覺得榮嬪特彆聰明。
手裡養著三個孩子,不聲不響的,從來不爭什麼。
兩個阿哥都在她膝下,誰都要高看一眼,不管有什麼好東西,也是要先放到她那裡去挑的。
最重要的是,她從來不出現在她跟前,聰明的一塌糊塗。
包括惠嬪,這兩個人,走的路子都是一樣的。
大阿哥謙遜有禮,在布庫一道上,最是厲害,但言語上並不會狂妄,說話也好聽,可見惠嬪是認真教了的。
想起來這些,就忍不住想起來四公主,她在太皇太後跟前,要麼成為終極白蓮花,要麼性子被掰過來。
但是她覺得難。
她的性子是天生的,誰能掰得過來,那時候才四五歲的小姑娘,整日裡還昏昏沉沉的病著,誰能想到,她自個兒就能謀劃出這些事來。
林林總總的想了這麼多,薑照皊這才慢悠悠的回話:“多挑幾個美人進來,腦子不好使的那種。”
精明的妃嬪,實在不易太多。
“……”康熙想了想,覺得美人進宮太過危險,還是選些平常的就成。
“朕自擬定名單,再說,人不可貌相,怎麼能隻看旁人的臉,不看旁人的優勢呢?”康熙努力的掰正她的思想。
薑照皊想了想,無語吐槽:“重點在沒有腦子,而不在美人,可見您心裡也是有想法的。”
康熙無言以對。
還不是她素日裡愛美人,才叫他想錯了。
兩人又拌了幾句嘴,才由著清仁貴妃一錘定音,這美人留下,花名冊圈出來的也留下。
後宮總是要進人的。
她頭一次掌管這個,才知道到底有多麻煩。
先是冬日進名冊,再對著名冊,一一選看,心裡有個初步印象隻有,派太監去家裡頭說,有些沒有教養嬤嬤的,還得協助著請嬤嬤。
要不然到時候進宮鬨了笑話,不光丟自個兒家族的臉,真的在宮裡頭鬨出點什麼就不好了。
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薑照皊先是把嬤嬤培訓了一下,著重告訴她們,要跟姑奶奶們講清楚了,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
不要進宮之後,先是鬨騰著一些陰司事,她真的不耐煩處理。
現下瞧見了,隻想一錘子打死。
說著就想起來小吉,當初說回宮之後,就傳召他,後來才知道,今年春日,他就沒了,說了半夜起夜,灌了一碗藥下去,一點都沒見好。
過了幾日,就下放到司藥處。
後來報了病亡,如今人已找不到了。
這樣以來,薑照皊就知道,這人定然是有問題的,要不然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巧合巧合,多了就不叫巧合,叫人為了。
“秀女的事,都仔細些,莫叫人混進來了。”薑照皊隨口道,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美人計慣來好用,這在宮裡頭,更是一用一個準。
隻要把康熙拿下,這大清還不是隨便舞。
“人和身份一定要對好了,要出現那種頂替的事情出現。”她又強調一聲。
她的小命重要,四個孩子的小命也重要。
不想讓任何人有絲毫閃失。
說著又想起康熙來,不禁搖頭失笑,他還真是個美色能夠誘惑動的人,畢竟她屢次得手,屢試不爽。
可以說是她最後的殺手鐧了。
這麼想著,決定對他好一些,決定去玩一把紅袖添香來,這樣的事,她做的很少,主要她有些懶,這磨墨這樣的事,又太過累手,她弄了一次,濺的到處都是,後來就懶得學了。
甚至還振振有詞道:“都要臣妾來弄,要奴才做什麼?”
康熙也沒強求,隨她去了。
“萬歲爺定然會高興的吧。”她美滋滋的想,一邊施施然往乾清宮走去。
樹葉枯黃,隨著風緩緩降落,打著旋的落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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