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茶樓時,花燈已點亮長街,街邊樹木安靜地搖晃,葉間有蟬鳴。
青石路上,稚童嬉笑打鬨,像一串鈴鐺招搖過市。
牧白走下台階,便見石拱橋上,七八個少年抬著轎子,轎上橫臥著織女的雕像,前頭一列彩衣少女揮舞紙扇,穿過喧鬨的長街。
淩雲渡的百姓相信織女能保佑姻緣,每年乞巧都要從廟裡請出來走上一趟。
途經之處,街邊少男少女紛紛雙手合十,閉目祈禱。
蘇墨見他無動於衷,出聲問:“小白姑娘不祈福嗎?”
牧白搖搖手:“不了不了,我濫桃花多得很,可彆再來了。”
蘇墨彎了彎眼,牽住他的手腕往橋頭走。
“這是去哪?”
“既然不求姻緣,不如去河岸放花燈。”
乞巧的少年們都追逐織女到橋那頭去了,河岸邊反倒漆黑安靜,隻有水麵上漂流的燈盞發出幽微光芒。
平日在河邊釣魚的老翁今夜做起了花燈生意,蘇墨跟他買了兩隻蓮花燈,和牧白走上棧道。
兩人蹲在棧道儘頭,點燃燈芯,捧著花燈放上水麵。
一鬆手,它便隨波飄走。
蘇墨問:“不許個願嗎?花燈也能許願。”
牧白誠心誠意地閉上眼,雙手合十祈禱:“保佑我彆再招惹濫桃花了,妖魔鬼怪快離開……”
蘇墨輕聲笑出來。
牧白睜開一隻眼瞄他:“你許了什麼願?”
“沒有。”蘇墨彎下身,輕輕推了自己的花燈一下,讓它走得更快些“從前我常常祈願,未曾靈驗過,便不抱希望了。”
“不靈你還叫我許願。”牧白笑著說“是想叫我也失望一回?”
蘇墨搖搖頭:“上天不眷顧我,不過我想,他應當很喜歡你,不會叫你失望。”
“唔,那就借你吉言。”
兩人站在棧道上,一直目送那兩盞花燈搖搖晃晃地遠去,彙入萬盞燈河。
河畔涼風中,煙花轟然炸響,升上夜空,綻開火樹銀花的盛景。
焰火的碎片落入靜謐河水,點亮漆黑的鏡子。
“我今早在街上閒逛,那些商販說,煙火一點燃,花燈會便正式開始。”牧白扯著蘇墨往街上跑“我們得快點兒過去,晚了那些燈都讓人摘走啦。”
蘇墨的黑麵紗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些笑意。
他一言不發,隻跟著牧白跑。
長街熱鬨非凡,少男少女和稚童們提著燈來往,光影攢動。小攤、商鋪簷上還有許多花燈未被摘走,光透出薄紙,詩意朦朧。
牧白在沿街的攤上解燈謎,一會兒工夫便拎走八隻不同形狀的花燈。
走到下一個家,看見這裡擺的花燈全和他手裡的重樣,牧白有點不高興,同蘇墨說:“整條街的花燈都是紙糊的,統共就這些樣式……”
商販心說猜燈謎不過是乞巧節的情趣罷了,您可倒好,一手攬了八隻燈,還嫌花樣不夠多。
也不知是來會情郎,還是來拿大滿貫的。
“姑娘,再往前走些,一醉軒門口、下午李家比武招親那擂台上,有一盞燈中花魁,你可以去看看。”
“燈中花魁?”牧白來了興致“多謝大哥,我這就去看看。”
一醉軒外。
“感謝諸位父老鄉親捧場,我家小姐今日覓得如意郎君,特拿出府中珍藏的九彩琉璃燈,作為乞巧晚會的獎品。”李家家丁揭開紅布。
底下是一盞方形花燈,內裡供的竟是一顆夜明珠,光芒透出九彩琉璃燈麵,仍寶光流轉,通透明亮。
“李家果然大手筆,這九彩琉璃燈光是燈芯就得上萬兩吧?”
“那可是夜明珠啊。”
牧白躍躍欲試,小聲問旁邊一位公子:“兄台,這乞巧晚會,都比些什麼?”
那人沒回頭,隻道:“歌舞。”
“哦。”牧白又問“那如何算是勝?”
“看那兒。”那人伸手一指。
擂台下,李家三位丫頭站成一排,每人手裡挽著一大籃絹花:“若見到喜歡的歌舞,買一朵絹花擲到台上,便算票數,絹花最多者拔得頭籌。”
“原來如此,多謝。”
“無妨。”李家家丁走下台,那人才回過頭來,看清牧白的模樣。
他怔了一怔,隨即笑容滿麵問:“姑娘,你幾時上台?我的絹花全給你。”
牧白:“……不用不用,謝謝。”
他擺擺手,趕緊拉著蘇墨走到人堆另一頭。
“小白姑娘要上台比試?”
牧白蹙起眉:“若是論劍還好說,歌舞……實不相瞞,我剛到青蓮穀時,師姐們都笑我是破鑼嗓,可我確實挺想要那盞燈。”
“歌舞是泛稱,舞劍也可以。”蘇墨從袖中抽出竹笛“你若上台,我便在台下給你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