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沅很不爽(1 / 2)

這一晚上,紀沅做夢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與前世有關的夢了,又或者,一般夢到前世的時候,總是刀光劍影,或者是付家滿門忠烈七竅流血的盯著他看。

每一個噩夢,都能讓他從夢中直接驚醒。

隻是,今晚的夢,久違的是個好夢。

那是他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紀沅剛剛滿十歲的時候,戚王府戚有光的嫡孫子戚承雪滿周歲,戚有光做主擺宴席,宴請長安內所有的權貴。

付家也受到了戚有光的帖子,上元節之前,付長鴻帶著自己一家去了戚王府做客。

戚王府張燈結彩,熱鬨萬分。

年僅十歲的紀沅已經是個成熟的小大人了,他不苟言笑,比大部分皇子公主都成熟一些。

隻是,他自幼在將軍府長大,同自己的皇兄皇姐都不熟悉,於是就抱著隻有兩歲的妹妹付鳶到處吃點兒東西。

宮裡來的人大都瞧不起他,隻因他是寶宗帝遺棄的天煞孤星,出生就克死了母親,又被預言為克父,寶宗帝對他極為不喜,他出生之後,就對他不聞不問。紀沅長到五歲那年,已經心思頗深,小小年紀便利用後妃之爭設計出了皇宮,脫離了噩夢般的後宮。

紀沅便隨意找了個地方吃點心,直到戌時一刻,戚有光那個寶貝孫子才被抱了出來。

他這時候還不知道戚承雪出生之前被批過鳳命,隻聽說過戚承雪一雙眼睛與常人不同,且銜玉而生,也惹得信奉天象的寶宗帝不喜,讓紀沅生出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不過寶宗帝又不是戚承雪的父親,他不喜歡戚承雪,對戚承雪也沒什麼影響。

戚王和戚王妃對他的寵愛不少反多,看上去十分金貴。

紀沅同公子小姐們一起站在人群中,看著年幼的小世子趴在長桌上,進行他的抓周禮。

桌上擺放著算盤、四書五經、金元寶、煙鬥、捆了好幾層錦緞的小刀……小世子睜著眼睛在桌上慢吞吞的趴著,眾人都緊緊地盯著他,眼神中有憐愛,有鼓勵。這讓年幼的、心智還未那麼堅定的紀沅生出了幾分羨慕。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的周歲了,或許根本沒有進行過抓周禮,不過,這不妨礙他睡前總是幻想自己出生在一個普通百姓家,他的父母是如何為他準備每一個生辰的禮物。

由於紀沅的幻想都是建立在空白的基礎上,所以他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熱鬨的周歲禮,有這麼多人盼著一個孩子的成長,關注著他的一切。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小世子越過了長桌上所有的禮物,伸出手,抓住了紀沅的袖擺。

紀沅的夢到這裡就結束了。

他依稀記得有這麼一幕,但那時候年歲太小了,他已經忘記自己有沒有去過戚王府了。

隻是後來幾年,聽付將軍提起過這段往事,每次提到,他就要拿出來講一講,說當時年輕的戚王夫婦嚇得臉都白了,生怕得罪了他。

紀沅啞然失笑,他那時候才十歲,原來在外麵的名聲就這樣恐怖了嗎?

昨晚,他不太放心應舒渙,晚上又來看了幾次他燒退了沒。

最後一次已經是淩晨四點,應舒渙額頭沒那麼燙了,他也困得厲害,趴在床邊就睡著了。

紀沅揉了揉肩膀,伸了個懶腰。

一動手,才發現側躺著的應舒渙牢牢地抓著自己的袖子。

紀沅微微一愣。

應舒渙手中一空,睜開眼來,一睜眼,雙眼痛得厲害,他就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睛。

他臉上還有淚痕,眼睛卻乾澀無比。

昨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導致睡前摘隱形眼睛這件不怎麼重要的事情早就被他給忘了。

早上眼睛不舒服,他才記起來。

紀沅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他沒想好怎麼跟應舒渙開口,於是房間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過了會兒,紀沅道:“我去買點早飯。”

應舒渙在床上坐了很久,頭還是暈的。

他花了很長時間,記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

想起傷心的事,他的眼睛一酸,又想掉眼淚。

可昨天已經過去了,他今天又有什麼理由哭呢?

應舒渙眼睛難受的厲害,直接伸手摘了隱形眼鏡。

日拋的隱形皺皺巴巴縮成一團,就像他的心情一樣。

應舒渙揉了揉眼睛,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跟蒙上了一層透明的磨砂玻璃一樣。

他眼睛的毛病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應舒渙沉默的走到了洗手台麵前,近距離望著自己紅腫的雙眼,深藍色的瞳孔中一片死寂。

紀沅回來的時候,應舒渙已經走了。

如同他承諾的一樣,真的不再纏著紀沅了。

紀沅站在門口,手中拿著兩人的早餐,沉默了站了一會兒。

然後他回頭看了一眼對麵緊閉的房門,情緒也十分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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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應舒渙在微信上發了很長很長的消息給他。

他告訴紀沅,以前自己對他的一些誤解,不是有意的,是他不知道,但是紀沅可以選擇不原諒他,他那些贖罪券也不作數了,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被原諒。

他拜托紀沅,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討厭他,他現在會改變的,不會跟以前一樣的。

他也保證,不會去找陸覺行的麻煩,也不會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最後一段,應舒渙發的很艱難,因為紀沅看著消息框一直在輸入中,半個小時之後,才發來寥寥幾句。

應舒渙說,以後不會天天都纏著他,希望紀沅不要討厭他。

應舒渙還說:“我還想喜歡你,如果你感到不舒服的話,我不會說出來的。”

“你可不可以,讓我繼續喜歡你。”

應舒渙最後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如果你真的很喜歡陸覺行,可以不告訴我嗎,我會裝作不知道的。

這條消息瞬間就被他撤回了,紀沅一錯眼,也沒看清楚。

他看著應舒渙洋洋灑灑的一長段一長段的字,每個字都透露著小心與卑微,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的心也像是被誰擠了一下,冒出了酸酸的感覺。

紀沅仰了一下頭,把自己砸在床上。

他覺得,他更希望應舒渙驕縱跋扈一些,不可一世一些,也不要這樣……

好像和他說話,都用儘了所有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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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無夢》正式拍攝之後,劇組裡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

應舒渙似乎沒有以前那麼活潑愛鬨了,整個人就像忽然成長了一樣,每天很少出現在眾人麵前,不是在保姆車裡麵看劇本,就是呆在休息室中不出來。

哪怕是出來也很少說話,除了跟導演、編劇還有其他主演的必要溝通,應舒渙就像一個不存在的透明人一樣。

他連最喜歡玩的劇組娃娃機都不玩了——隻是袁輝煌專門買來逗應舒渙開心的,現在似乎已經失去了它的作用,於是被兩百塊賣到了隔壁劇組。

雖然應舒渙最近一段時間情緒低迷的全劇組的人都感覺到了,並且他也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和所有人保持距離。

但是紀沅能明顯的對比出,應舒渙和他的距離是保持的最遠的。

就如同他說的那樣,因為怕自己的自作多情被紀沅討厭,他乾脆就減少出現在紀沅麵前的次數。

從明戀轉成暗戀了!

紀沅有些哭笑不得,他明明都已經明確的告訴應舒渙,自己不會討厭他,但沒想到應舒渙看了那個日記之後,受到的打擊那麼大——

如果以前是自信心爆棚的話,現在乾脆就是跟他說一千遍一萬遍的事實,他都不敢相信。

甚至有幾次,紀沅主動靠近應舒渙,應舒渙都會避開。

比如有一次在現場拍攝的時候圍讀劇本,明明紀沅跟袁輝煌兩個人身邊都有空位,應舒渙也明明用很渴望的眼神看了一眼紀沅身邊的座位,但還是忍著衝動,坐到了袁輝煌的邊上!

有一次,謝謠請客吃烤串也是,兩人伸手同時想要拿同一串,在紀沅的手不小心碰到應舒渙之後,應舒渙就如臨大敵,乾脆東西都不吃了,捧著劇本悶悶不樂的背去了。

紀沅真的是……真的是心情很微妙。

一股縈繞在心中的焦灼感和煩躁之意揮之不去。

他不喜歡應舒渙這麼小心翼翼卑微的模樣,雖然這樣的應舒渙也挺可愛的,可他還是覺得以前的大小姐更可愛一些……

紀沅對自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兒感到詫異,他內心亂成一團,理也理不清。

對於應舒渙掛在嘴邊說喜歡他的事兒,紀沅從來沒當過真,隻認為他年紀小不懂事,過一段時間遇到更新鮮的東西可能就把他給忘了。

但應舒渙上個禮拜的表現讓他有些驚訝,他從沒想過,應舒渙在這段感情裡陷得這麼深。

紀沅對這個時代的歸屬感不強,沒有任何想要成家的想法。

他的秘密太多,不適合跟陌生人組建一個家庭共度一生。

而他也不想玩弄彆人的感情,紀沅骨子裡是非常傳統的男人,希望自己一生隻有一個妻子,然後有一兒一女,他的人生就圓滿了。

或者退一萬步,假設對方是一個男人,那他也不強求兒女雙全,但他一定要對方對他的感情忠誠不二。

應舒渙無論是從家室來看,還是性格來看,都不屬於能共度一生的人。

紀沅自嘲的笑了笑,還是覺得自己不要去拖累任何人了,前世他害的付家還不夠慘嗎?

每一次想到師兄,想到貴妃,想到死去的師父和師娘,紀沅都覺得自己罪該萬死,他這樣的人還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憑什麼還能幸福美滿的擁有一輩子?

他沒有意識到,付家的慘死成了他心中的陰影,身上的枷鎖,讓他猶如一頭困獸,無法掙脫。

在他心裡,他欠付家的太多,甚至要用自己一生的不幸來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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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期間,陸覺行來的也稍微有些頻繁。

他最近沒有通告是其一,其二是知道了紀沅對自己的心意,讓他的心如同回到了高中時代,變成了一個少年,每一天都想要見一見紀沅。

他的到來,除了讓應舒渙不爽之外,讓蹲在劇組外麵的小浣熊站姐們也很不爽。

“陸覺行怎麼又來了?又來探班陸宥?他們倆怎麼不鎖死呢!”

“龍月的cp粉還說陸覺行是來探班小沅的,嗬嗬,你看小沅理他嗎!”

兩個站姐嘀嘀咕咕,用仇恨的眼神企圖殺死陸覺行。

“哎,還以為江山無夢的劇組裡能拍到大糖呢,結果嬌嬌跟小沅的互動居然這麼少,金屋藏嬌的超話又開始撿垃圾了!”

“放寬心啦,反正我們本來就是撿垃圾的,大不了再回去撿嘛。不過你說的也是,他們倆最近的氣氛就是怪怪的,之前都很好的……”

“是不是吵架了啊?小情侶吵架不是很正常嗎?”

“說不定是為了避嫌!假的情侶不需要避嫌,但是真的夫妻是需要避嫌的!嗯,這說明金屋藏嬌是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姐妹你這個垃圾撿到好甜!磕到了磕到了!”

“……”

除了小浣熊的站姐們,龍月cp粉的站姐也會來拍一拍紀沅。

每一次陸覺行來探班,龍月粉就在超話發瘋,現在她們的超話都已經到了第二名了!

嗬嗬,也不看看他們家多可憐,很顯然隻有陸覺行一個人發糖!他是倒貼的!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而龍月粉則是嘲笑應舒渙跟紀沅隻是普通同事罷了,在同一個劇組裡都沒有糖出來,這算什麼夫妻?我看是前夫前妻才對吧!

氣得小浣熊渾身發抖!

不過這一切,三位正主都不知道。

應舒渙這段時間企圖用工作填滿自己的生活,什麼都不想才不會太難過。

不然他一空下來,他就要想到紀沅日記裡字裡行間的愛慕,他就想哭。

“陸覺行怎麼又來我們劇組探班了啊?”

本來跟應舒渙討論著劇本的謝謠抬起頭,撐著下巴看著陸覺行:“這個禮拜都是第二次了……他不會是喜歡紀沅嗎?”

應舒渙握著劇本的手捏的死死的,骨節都泛白了。

謝謠一點也沒察覺,八卦道:“哎我聽說陸覺行好像是那個哦,是喜歡男人的。以前還以為是謠言呢,沒想到居然是真的……我記得他跟紀沅之前也拍過電影,好像還有個什麼師徒cp,挺火的,兩人該不會是因戲生情了吧?”

謝謠擠眉弄眼的撞了一下應舒渙:“你覺得呢?”

應舒渙強忍著心痛和難受,悶聲道:“你能不能彆這麼三八。”

謝謠嘟嘴:“你真無聊啊,對前輩尊敬一點好嗎,不要仗著我們是老相識的份上得寸進尺。”

謝謠跟應舒渙認識的很早。

他們倆雖然差了十幾歲,但關係還算可以。

最近拍戲又熟絡起來,謝謠是真心把應舒渙當自己的好姐妹,因此聊得非常放飛自我。

謝謠看到應舒渙明顯心情不好,都不回她話了,於是輕輕地撞了一下:“怎麼啦?最近看你情緒低迷的,你粉絲都知道了,還有營銷號說你失戀了,真的假的?”

應舒渙心想,當然是真的……也不算真的,因為他的戀情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謝謠大方道:“算了,晚上我請劇組大家一起吃飯,讓你開心開心!”

應舒渙什麼也聽不進去,眼睛裡隻有陸覺行跟紀沅坐在一起的模樣。

他想告訴自己彆這麼酸了,免得被陸覺行看不起,但是心中的怒氣哪裡是那麼容易平息的。

他真的……覺得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