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個肉還那麼麻煩?”李家嬸兒都傻眼了,她家人口多,家裡又隻有她男人李平原一個人賺錢,早些年倒是還好,因為家裡就倆閨女,也沒存錢的想法,拿工資吃喝倒也夠了。可自打生下了小兒子李旦以後,她就發愁媳婦兒本的事兒,這也不舍得那也不舍得的,結果扣扣索索的好幾年,卻還是沒攢下什麼錢來,畢竟家裡又多了一張嘴,她還舍不得虧待了。
“要不咋好吃呢?”唐嬸兒反過來勸她,“要我說,人這輩子不就是圖個吃飽喝足嗎?我是寧可不穿新衣裳,也想吃口好的,再說這大過年的,可不得整點兒好吃的嗎?”
李家嬸兒是抱著希望前來,最後卻渾渾噩噩的出了門,整個人感覺被掏空了一般,差不多已經到了懷疑人生的地步。
吃個肉咋會那麼煩呢?往常不都是煮熟了蘸醬油吃嗎?不然就是跟大白菜一塊兒剁碎了包餃子吃,也可以切個肉絲炒個小菜,除了鹽和醬油,她完全想象不出為啥還需要旁的調味料。可唐家的鹵肉好像是特彆香,那也有可能是聞著香,吃著味道一般?嗯,就是這樣的。
及至家裡再度恢複了安靜,唐紅玫還活在夢裡。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有點兒不太夠用,要知道,夢境裡的她可不是單純的鹵肉吃,而是家裡就是賣鹵肉的,似乎是傳承了十幾代了,而她就是那一代中天賦最好手藝最佳的。雖說現在這年頭不叫人做買賣,可她卻覺得凡事都不能說死,以往她聽娘家媽說,最緊張的那幾年,那是連自由市場都被嚴厲打擊的,而這一兩年卻是啥都放寬了不少。她琢磨著,說不定再過個三五年的,上頭又改了政策,允許做點兒小買賣了呢?
十年老鹵是不可能自家消耗熬煮的,哪怕不算每次煮沸時添加的輔料,光是蜂窩煤又得耗去多少?大冬天的,零下好幾度,擱上兩三天都沒事,換成夏天,隻怕是一天就得煮上兩回,不然還不得餿了?
唐紅玫做夢都想嘗嘗用十年老鹵鹵出來的肉,可除非將來做買賣,不然這個夢估計也就隻是個夢了。
就算這樣,她也舍不得將方子給人,試想想,這要是彆人家都會了,哪天上頭改了政策,她就是想學夢裡的自己做買賣,也沒可能了。
結果,根本就沒等她想出法子糊弄街坊們,她婆婆就解決了一切潛在危機,還不費吹灰之力,順便還吹噓了一波。
這廂,唐紅玫還在沉思之中,那廂,唐嬸兒自言自語一般的說:“我又不傻,憑啥拿壓箱底的絕活告訴彆人?就不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了,回頭家家戶戶煮起來了,我又沒得吃,那還不得饞死?”
唐紅玫:………………
說的太有道理了,她完全無力反駁。
行吧,她還是繼續做她的針線活兒去。
唐紅玫的鹵肉手藝是來自於夢境的,她做的其他家常小菜,那味兒也就一般。這也沒辦法,前些年鄉下地頭連溫飽都沒解決,經常數著米粒下鍋,談廚藝太扯了。也就是最近這幾年,一直都風調雨順的,收成好了很多,連帶她也會做幾個最常見的家常菜。
事實上,在介紹人的嘴裡,唐紅玫的特長根本就不是廚藝,而是一手針線活兒。主要吧,她前頭倆姐姐,下地乾活幾乎用不著她,加上她媽一直覺得是她帶來了倆弟弟,多半時候都是叫她待在家裡照顧弟弟們的。
鄉下地頭帶孩子真沒那麼精細,尤其等弟弟們大了些,那根本就不需要她操心,天沒亮就跑出去瘋玩,不到飯點不著家。偏她又是個閒不住的人,加上心疼爹媽姐姐們,索性將旁的雜活兒都攬了去,尤其是縫補舊衣的活兒。
這年頭啥都缺,衣裳那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唐紅玫特彆會補舊衣裳,針腳細密不說,就連補丁瞧著都比彆人縫的順眼多了,而且她打補丁還不費布,親近的幾房常叫她幫忙,當然作為感謝,也會常拿一些自留地出產的蔬果給她嘗個鮮。
等到了縣裡就不同了,還是那句話,吃供應糧的城裡人甭管咋樣都過得比鄉下人要好。
唐嬸兒那屋裡有個陪嫁的大樟木箱子,裡頭全是她這些年存下來的布頭。畢竟這布又不同於吃食,保存著仔細點兒,能放好多年的,她本人就仔細,又因為早年喪夫的緣故,格外得節省,愣是這邊摳一點兒,那邊省一點兒,攢下了不老少。
這不,眼瞅著離年關也沒多少日子了,唐嬸兒昨個兒特地尋出一大塊料子,想著新媳婦兒剛進門,怎麼說也得多備點兒衣裳,尤其唐紅玫除了結婚那天穿的新衣裳外,帶過來的隻有兩身洗得發白打滿了補丁的單薄舊衣。
哪怕唐嬸兒不在乎衣服新舊,這一季的衣裳總該準備兩身吧?好歹要替換著穿呢。
唐紅玫舍不得用那麼一大塊料子,問了婆婆後,又跟她要了些碎布頭,哪怕用一半好布,再加上碎布頭拚一下,這不就節省下不老少了嗎?剛才她雖然被婆婆那番話忽悠得雲裡霧裡的,可並不耽擱她手裡的活,半下午工夫,這就完成了三分之一。
離晚飯時間還早得很,唐嬸兒送走了所有的客人,關上門,又拿笤帚簡單的打掃了一下,就湊到唐紅玫跟前看她做衣裳。
“這手藝可真不賴,街麵上專門給人縫補舊衣的,怕是都沒你這好手藝。”唐嬸兒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誇讚道,“我兒媳婦兒就是好,鹵肉香,針線活兒也好,還有啥是你不會做的?”
唐紅玫被誇得小臉一紅,喏喏的說:“哪有媽說的那麼好?這不是人人都會嗎?”
“燒肉不也人人都會?她們乾啥要上趕著來咱們家問東問西的?”唐嬸兒振振有詞的反問道,直接把唐紅玫給問倒了。
算了,還是專心做衣裳吧。
手上的動作不停,唐紅玫問道:“媽你那頭有啥要縫補的嗎?我一並做了。”
“我就說我兒媳婦兒樣樣都好,還孝順!比人家親閨女都好。”唐嬸兒笑得見眉不見眼的,“媽這兒沒啥要縫補的,你要有空,倒是可以給學軍做個衣裳。料子媽那兒有,棉花也都是攢夠了的,給他做身能出去見客的衣裳,好叫他正月裡去老丈人家裡拜年彆丟人。”
唐紅玫還能說啥?趕緊“好好好”的一口應承下來。她忽的明白了,為啥許學軍不善言辭,就她原本還算能說的,在唐嬸兒跟前也總是尋不到能接的話。
她決定,乾脆就當個聽話的乖寶寶,旁的事兒由著婆婆安排去吧。
……
越接近年關,各類供應就越多。唐嬸兒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永遠都能得到第一手消息,能自個兒排隊買到的,她自然是親自上陣,要是格外搶手的供應,例如雞鴨鵝魚之類的,她就指派兒子半夜裡排隊。
彆看唐嬸兒沒念過什麼書,這些年來每回都聽廠子裡領導講話,也學會了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至於究竟是啥意思?
“就是要你知道,想吃肉就得半夜裡去排隊!”唐嬸兒如是說。
儘管許學軍隻念完了初中就廠子上班了,可他還是不敢苟同親媽這話。然而,他也沒敢吭聲,反正媽說什麼他乾什麼,聽話得不得了。
就有那些鹹吃蘿卜淡操心的工友見他娶了媳婦兒還那麼聽媽的話,就打趣他,問他要是哪天媳婦兒和媽鬨起來了,他聽誰的?
許學軍還真想了一下,半天憋出一句話:“聽誰的不都一樣?”
工友們初時還沒鬨明白,費了勁兒才總算弄懂了,隨後就隻剩下哭笑不得了。
其實,在他們家裡,並不是單純的兒媳聽婆婆的話,事實上唐嬸兒也愛聽唐紅玫的,就說早先提了讓她不用給自己做衣裳,唐紅玫之後用一塊塊碎布頭拚了個新圍裙給她,她就高興地不得了,美滋滋的穿上,一整天都沒舍得脫下來,隻誇兒媳婦兒就是孝順。
就這種情況,不存在婆媳鬨矛盾,倒是極有可能婆媳倆一致做出的決定正好跟許學軍想的相反。當然,真要是發生了這種事兒,誰先退讓還用得著說嗎?
隻這般,年關悄然來臨,與之一同而來的,還有今年冬日裡的第一場雪。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章有大修,後麵是捉蟲改錯字,介意的可重看,不過並不影響主線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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