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滄溟峰上的弟子還在認真練劍,看到唐清歡過來,一個個都停下動作與她打招呼。
“師姐!”隔著老遠,唐清歡便揮手叫了起來。
孔正芸正在訓練其他弟子,聽到唐清歡的聲音,她讓弟子們先自己練習,然後向唐清歡走了過去。
“今天怎麼結束得這麼早?”孔正芸問道。
最近這段時間因為人皇複活,天樞暫停了所有在外麵進行的試煉,所以唐清歡就隻能在自己的洞府裡打坐修煉,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不理解的地方,想請教師尊……”唐清歡不好意思地笑笑,“師姐,你看到師尊了嗎?”
“師尊?”孔正芸疑惑道,“師尊沒在主殿嗎?”
“我去找過了,沒找到。”唐清歡說,“你也沒見到師尊嗎?”
“沒有。”孔正芸搖搖頭,“我下午一直待在這裡,可以確定師尊沒有來過。是不是去臨淵峰議事了?”
唐清歡:“這麼晚了還去議事嗎……”
“最近掌教和峰主們不都很忙嘛。”孔正芸安慰道,“再等等,實在不行你就早點休息,等明天再問師尊也是一樣的。”
“……嗯。”唐清歡點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表**言又止,“師姐,你有沒有覺得……”
孔正芸:“嗯?什麼?”
“有沒有覺得……”唐清歡猶猶豫豫,“師尊最近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呀。”孔正芸摸了摸臉,思忖道,“可能是他最近太忙了吧,畢竟人皇複活這件事很嚴重,偶爾顧不上我們也是正常的。你不要多想。”
孔正芸神色自然,唐清歡聽了她的解釋,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說的也是。”唐清歡勉強笑了一下,“那我先回去了,師姐,你也早點休息。”
孔正芸連連點頭:“我知道。夜裡涼,你快回去吧。”
說完,她轉身走向那群弟子們,繼續剛才的訓練。
唐清歡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回自己的洞府了。
也許的確是她太敏感了……畢竟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
希望唐峭和爹娘都能一切順利吧。
*
夜色寒涼,明月高懸,夜行使趁夜出發了。
其他世家聚集起來的修士早就準備就緒,在夜行使的帶領下,眾人各司其職,迅速分成四撥人馬,通過傳送陣向水月境外的密林轉移。
第一批人剛接近密林外圍,黑黢黢的密林裡突然傳來窸窣聲,人影在樹叢中隱隱綽綽,形成包抄之勢,很快,這些人影便組成了一成片的壁壘。
“是埋伏。”領頭的崔黎低聲提醒。
“哎呀,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熟人啊。”林中突兀響起一道清甜的聲音,接著,一個麵容嬌俏的少女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崔黎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是你。”
“沒想到,我們還能再次見麵。”荊小玉俏皮一笑,虎牙若隱若現,兩條靈巧的辮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甩動,“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嗎?”
崔黎目光疏冷:“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宿命。”
“真是無趣的男人。”荊小玉遺憾地歎氣,“我還以為你看到我會高興呢。”
崔黎沒有說話,他抬手結陣,兩柄鋒利的短刃隨之出現在他身旁兩側,被他利落地握入手中。
“直接開始吧。”他說。
荊小玉見狀,也不再廢話,她直接拍拍手掌,一柄長劍在她的手心浮現。
“這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哦。”
崔黎:“求之不得。”
話音剛落,兩人立刻纏鬥到了一起,埋伏在林中的散修們也衝了出來,手持各式兵器,氣勢洶洶,與崔黎身後的夜行使們進入戰鬥。
另一邊,訓練有素的符修在林中迅速擺出陣型,開始破解此處的結界。
隨著符籙齊齊貼上土地的刹那,九九八十一道金光衝天而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八卦陣。八卦陣閃爍著升入雲層,刺目而璀璨,空中很快響起驚雷般的轟鳴之聲。
這說明結界正在經受極大的衝擊。
行宮內,扶稷側頭看向殿外:“他們在攻擊結界了。”
唐峭也向殿外望去。
一向平靜無瀾的湖麵,突然劇烈地動蕩起來,桃樹的枝條開始飛快延伸,一半深入水下,一半升向高空。
姬蒼不疾不徐道:“攻擊結界的應該是符修。”
扶稷點頭:“而且還不止一個。”
能夠達到這種程度的攻擊,僅僅一個符修遠遠做不到,必然是多名符修同心協力的成果。
“把他們讓給我吧。”烏翦緩緩起身,裙擺如春水吹皺,“死了也是可惜,不如成為我的人偶,多多益善。”
姬蒼頷首:“那就交給你了。”
烏翦走了出去。
唐峭默默等了一會兒,發現結界仍然在震動,完全沒有被打斷的傾向。
“烏翦行不行啊?”張宿不耐煩地出聲,頭頂那對純白龍角在燭火下瑩瑩生光,“該不會是死了吧?”
“應該不至於。”唐峭平靜開口,“如果她死了,我應該有感覺才對。”
張宿目光不善地看向她:“你的話越來越多了。”
唐峭聳了聳肩:“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她說的也沒錯,烏翦還不至於這麼輕易就死了。”姬蒼微微沉吟,“看來這次來的人很多。既然如此……”
他說著,從龍椅上站起來。
“我也該出去應戰了。”
唐峭有些驚訝。
她本以為姬蒼會和之前一樣,讓張宿幾人出去迎戰,沒想到這次他居然自己上了。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如果姬蒼一直不出行宮,那她想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將殷家村人帶出去,難度會非常高。
扶稷隨即皺眉,語氣很不讚同:“陛下,他們此舉正是為了引你出去,你若真的應戰,不就著了他們的道嗎?”
姬蒼豁朗地笑了笑:“你也說了,對手這般全力以赴,是為了引我出戰。我若再不回應,豈不是不尊重他們?”
唐峭默默點頭。
張宿注意到她的動作,一臉無語:“你點什麼頭?”
“我覺得陛下說得很對不行嗎?”唐峭白了他一眼,“不像你,就會在這兒指手畫腳……”
“你說我指手畫腳?”張宿的火氣立馬上來了,“好,我和陛下一起去!”
我巴不得你和他一起去呢。
唐峭在心裡暗喜,臉上仍是一副不屑的樣子。
“那就一起去吧。”姬蒼笑了笑,側眸對扶稷道,“你和唐峭留在這裡,有需要的話,我會讓張宿回來接你們。”
扶稷垂首:“……是,陛下。”
他頭垂得很低,看不見神情,語調壓得也很低,隱約透出不甘。
姬蒼眼中閃過了然,但終究沒有多說什麼。他一步步走下台階,腳步沉穩,陰影落下,有種無形的壓迫感隨著他的步伐層層遞增。
這是隻屬於人皇的強大威壓,巍巍如山,亙古不滅。
張宿跟隨其後。
二人走出殿門,張宿隨之化為龍形,載著扶稷騰飛高空,隻見一道白色疾影一閃而過,二人便徹底消失在結界中。
行宮裡寂靜無聲,隻剩下唐峭與扶稷兩人。
唐峭感覺氣氛有點凝重。
她暗暗打量扶稷的表情,斟酌著開口:“你也想出戰?”
扶稷聲音沉靜:“這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的事情。”
唐峭和他們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天,自然知道他魂魄損耗的事。更何況他還失去了九禦,戰力削減的程度可想而知。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唐峭很認真地給他支招,“那個觀月人不是很擅長煉器嗎?可以讓他給你煉個專屬於你的法器啊,以他的能力,應該問題不大。”
扶稷看了她一眼:“你很了解觀月人?”
“不算很了解,但多少知道一點。”唐峭說,“他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強者,也是數一數二的攪屎棍,你知道這點就夠了。”
扶稷眼神古怪:“他是攪屎棍,那你們是什麼?”
唐峭糾正他:“不是你們,是我們。”
扶稷:“……”
雖然話題不太優雅,但經過唐峭這麼一打岔,殿內的氣氛總算輕鬆了些。
半晌,扶稷低沉出聲:“我不信任他。”
唐峭:“你說觀月人?”
扶稷點頭:“雖說我們現在聯手了,但他給我的感覺很危險,所以我不會尋求他的幫助。”
怪不得他對待荊小玉的態度也很冷淡。
唐峭想了想,問:“你不信任他,卻在我麵前說出這種話……所以,你很信任我嗎?”
扶稷沉默幾秒,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她。
“隻是說你沒有觀月人危險的意思。”
唐峭:“哦。”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她並不遲鈍,她能感覺到扶稷對她的態度。
不知道在她救出殷家人後,他會不會後悔至今的決定。
唐峭將視線移向殿外,不說話了。
*
水月境外,曾經寂靜幽深的密林此時廝殺聲不斷,修士與修士、修士與傀儡,處處都是激烈而混亂的戰鬥,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血氣濃烈彌漫,儼然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戰場。
司空縉與宋皎站在孤高陡峭的山崖上,遠遠往下看。
“觀月人呢?”司空縉習慣性地將手搭在酒壺上,指尖快速敲擊壺身,“這麼大的陣仗,還不能把他引出來?”
宋皎神色平靜:“可能是他嫌你太弱了,懶得出手吧。”
“他的對手是玄鏡,又不是我,你這麼說不太好吧。”
宋皎:“玄鏡知道我說的是你就行。”
玄鏡真人靜靜站在一旁,完全無視他們的互懟,隻是全神貫注地看著結界的方向。
倏然,結界發生波動,空氣仿佛蕩開漣漪,隨著一聲沉厚的龍吟響徹夜空,一條純白色的巨龍從結界裡騰飛而出。
司空縉凝神道:“來了。”
玄鏡真人握住腰間劍鞘,眸光湛然,定定注視著巨龍上的身影。
那是一個氣勢威嚴的高大男人。
他手中無劍,身上也未穿著甲胄,但在他出現的瞬間,眾人卻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一種遠比龍威更可怕的震懾力。
“不對。”宋皎立刻反應過來,“是人皇!”
白龍如魚入水,幾個遊縱便來到司空縉三人的上方,龐大到驚人的陰影落在他們的頭頂,姬蒼負手立在龍背上,垂首俯瞰他們,如同俯瞰萬物蒼生。
“你們是我的敵人嗎?”姬蒼開口了,聲音從高空傳來,低沉而有穿透力,震得人頭暈腦脹。
玄鏡真人淡淡道:“這取決於你是否繼續進攻。”
姬蒼笑了:“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司空縉搖了搖頭:“這下可好,談崩了。”
宋皎突然覺得他還是多喝點酒比較好。
起碼能把他這張嘴堵上。
話已至此,這場戰鬥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了。玄鏡真人拔劍出鞘,寒光乍泄,劍勢浩蕩引動,瞬間劃破黑暗。
姬蒼讚道:“劍意甚是純粹,不錯。”
說罷,他從龍背上縱身一躍,一道飛縱恢弘的劍氣從天而降,與玄鏡真人的劍勢相互碰撞,發出震天動地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