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很快消失了,唐峭仰著頭,呆呆看著被幽光束縛的沈漆燈,神色像孩子般迷茫無措。
她從未想過真相居然會是這樣。
或者說,她想過自己的重生可能和沈漆燈有關,但她從未想過會是……這種關係。
沈漆燈給了她一半壽命,將她強行留在了這個世界。
她不明白……他有必要為她做到這種程度嗎?
幽光籠罩著沈漆燈,他低垂著頭,黑發隨風飄動,遮擋了他的視線。
“一半壽命……”沈漣緩緩出聲,“不愧是我的孩子,果然大方。不過,我更好奇那隻烏鴉是什麼?居然能讓人起死回生,這已經不是術法能涉及的領域了……”
沈漆燈被囚困在幽幽暗光中,雙手和雙腿都被不自然地拉扯著,他像一個破碎又僵硬的人偶,忽地發出一聲飄忽的輕笑。
“你想知道?”
沈漣頷首道:“我很感興趣。”
“那就來交換吧。”沈漆燈聲音很輕,被流動的幽光浸潤,有種不可思議的虛幻感,“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把那隻烏鴉的一切告訴你。”
沈漣饒有興致地問:“什麼條件?”
沈漆燈微微垂眸,視線投向地麵上的唐峭。唐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僅僅隻是看到這個動作,便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這家夥,想把她撇出去……
唐峭心急如焚,立刻大喊:“我不同意!”
“你們還真是心有靈犀。”沈漣的聲音隱含笑意,似欣慰又似遺憾,“不過,你用了一半的壽命才複活她,就這麼把她放走了,你能舍得?”
沈漆燈嗤笑:“等你死了,我再把她找回來就是。”
“不錯的打算。”沈漣語調溫和,似乎在由衷地讚賞,“可惜,我不會接受這個條件。”
從幽光中投射來的目光冰冷而尖銳,他無動於衷,繼續道:“除了那隻烏鴉,我對唐峭同樣很感興趣。如果一定要在他們之間選一個,那麼我還是更傾向於唐……”
話音未落,懸浮空中的幽光突然如煙花般綻開。
無數道凜冽徹骨的劍光嗡鳴而出,在這片密不透風的劍光之後,沈漆燈衣擺獵獵,像被風環繞的飛鳥,一雙幽沉黑眸凝滿了森然殺意,比劍光更鋒銳,直向沈漣洶湧襲去!
沈漣笑歎:“還是不夠冷靜啊。”
他從容拔劍,擋下這漫天劍光。二人雖然都主修劍術,但沈漆燈的劍意鋒利刺骨,而沈漣的劍意則靜水流深,一動一靜之間,劍氣呼嘯,殺意沸騰,幾乎照亮了整片夜空。
唐峭在下麵緊緊盯著沈漆燈的身影,心緒從未如此焦躁不安過。
剛才沈漆燈是強行掙脫了沈漣的束縛,雖然隻是短短一瞬,但唐峭還是看到那些綻開的幽光如刀刃般鋒利,在沈漆燈的身上劃開了數十道傷口。
不能讓他一個人對付沈漣。絕對不能。
唐峭猛地拉拽,束縛著她四肢的鎖鏈瞬間收緊,發出嘩啦啦的金屬碰撞聲。這些鎖鏈冷硬而沉重,轉眼將她的手腕勒出紅痕,腕骨因為反複摩擦而破皮流血,但鎖鏈卻完全沒有鬆動的跡象。
無法拔刀,無法掐訣,就無法解除這些鎖鏈。
無法解除這些鎖鏈,就無法和沈漆燈一起戰鬥。
必須、必須更用力……
唐峭一遍遍地拉扯鎖鏈,隨著鎖鏈的抽緊與晃動,越來越多的鮮血滴落在草葉上。
肆虐切割的劍光中,沈漆燈聽到鎖鏈搖晃的聲響,出劍的速度越來越迅疾狠戾。
沈漣餘光掃過那些晃動的鎖鏈,不由低笑。
“真是個努力的好孩子。”
聽到他這聲感慨,沈漆燈瞳孔一縮,周身倏地燃起幽幽藍火。天宇開霽被洶湧的藍色火焰纏繞,劍氣瘋狂四溢,幾乎壓過沈漣的恢弘劍意。沈漆燈揮劍一斬,火焰裹挾著凜冽徹骨的劍光,密不透風地向沈漣襲去!
看到這樣奇詭狂氣的攻擊,沈漣似乎有些驚訝。
但他也隻是驚訝了一瞬,便又恢複了平靜。他抬手揮劍,正要擋下這海潮般的劍光,無數藤蔓突然飛竄而來,猶如來勢洶洶的遊蛇,迅速纏住了他的雙臂。
藤蔓上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冷硬而柔韌,兩種截然相反的特性完美融合,讓他難以掙脫。
這些藤蔓又是從何而來……
沈漣側頭向下望去,隻見唐峭依然站在蛛網般的鎖鏈中央,雙手卻不知何時合在了一起。
那些沉重的鎖鏈繃得筆直,緊緊勒住她的手腕。鮮血順著袖口流淌,她卻渾然不覺,隻是飛快地念咒掐訣,造出源源不斷的翠綠藤蔓。
寧願折斷自身,也要掙脫束縛麼?
難怪這兩個人會走到一起……
“看來是我低估你們了。”
沈漣歎息一聲,持劍的手緩緩垂下。鋪天蓋地的劍光將他淹沒,唐峭身上的鎖鏈也隨之消失,唐峭身形一晃,還未站穩,一雙有力的手突然托住了她。
熟悉而冰涼的溫度。
唐峭抬起眼睫,對上沈漆燈的目光。
那雙漆黑剔透的瞳孔中透出深切而純粹的專注,仿佛他的眼裡隻有她的存在一般,讓她的心忍不住為之顫抖。
“你……”
“噓。”沈漆燈輕聲提醒,“他還沒死。”
唐峭眼睫顫動,努力壓下內心的翻湧。
她有很多話想問他,可現在不是說話的時機。
她站穩身子,從頸後拔出九禦。纏繞在刀身上的黑霧與天宇開霽上的幽幽藍光相互輝映。與此同時,遠處的劍光逐漸消散,沈漣的身影再度顯現出來。
他看起來毫發無損,隻有臉上的麵具出現了幾道裂痕。隨著他的移步走動,麵具寸寸裂開、掉落,最後露出那張溫雅清俊的麵龐。
“你們比我想得還要好。”沈漣溫聲道,“現在,開始進入正題……”
他微微一頓,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客人上門了。小玉,去接待一下。”
“是。”風中響起荊小玉的回應,緊接著,幾道虛影從沈漣的體內剝離出去,化作白光飛向府外。
唐峭與沈漆燈交換眼神。
莫非是天樞派人來找他們了?
“不用猜了,就是天樞的人。”沈漣不緊不慢道,“不過,我今天沒有招待他們的打算。”
“這是我們自家人的娛樂,可不能讓外人擾了興致。”
唐峭冷笑一聲:“你說的這個自家人,也包括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