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春末的日子裡,風是清爽和煦、祥和柔情,風景是五彩斑斕、萬紫千紅,陽光下的萬物是朝氣蓬勃而生機盎然,保康阿哥好似是這生機中最有勁兒的一簇,碧綠的湖水清波蕩漾,純淨的大眼睛“氣勢磅礴”。
“就要水師。”小嗓門鏗鏘有力,擺開姿態就不妥協:“打完小琉球後水師不許裁減,要優化,還要擴軍。建造船廠和火器作坊加大研究,每年的經費不能短缺。”
頓了頓,“保康馬上四歲了,保康長大了,保康現在就要親自接管。”
皇上:“……”
想偷懶的時候就“保康還是一個孩子”,興頭起來就是“保康馬上四歲了,保康長大了”。皇上滿心無奈,語氣為難:“汗阿瑪今兒就下旨水師掛在保康的名下。”
“經費保證不短缺,隨保康怎麼開心怎麼折騰。另外,西山驍騎營也劃到保康的名下——特許保康擴建到一萬人。”
保康:“……”
西山驍騎營就算現在不大靈了,在外比不過綠營軍,在京城比不過豐台大營和護衛營,可那也是拱衛京師的滿洲駐軍主力營,當年也是類比後世特種兵性質的八旗前鋒營,名氣相當當。
汗阿瑪不光要給他,還特許他可以從五千人擴建到一萬人。
保康眼神兒疑惑,人呆愣。
然而皇上瞧著熊兒子的模樣,覺得他熊兒子是顧忌太子不想答應,一時間又是情緒激蕩,深深的感動和深深的愧疚。
為了遏製八旗旗主的權利,進而對原八旗主力軍驍騎營進行榮養,現在已經基本荒廢,皇上怎麼想,怎麼覺得愧對他的熊兒子。
皇上激動之下,眼裡含淚,伸手抱熊兒子到懷裡,聲音哽咽:“等最新的火器製造出來,先給保康一批。保康怎麼折騰都行。”
皇上通過熊兒子回宮管理他師祖留給他的武僧們知道熊兒子的能力,給他兒子吃“定心丸”,那意思,保康要訓練整頓也隨保康開心。
保康:“……”
保康這次聽懂了,五台山的八旗駐軍就是一個象征而已,沒有多少戰鬥力,他問過師祖,師祖告訴過他,皇家和朝廷給八旗子弟“鐵飯碗”榮養著,也不是不知道他們鬥雞遛鳥走狗天天的,隻是各種環境交雜,造成這般局麵誰都無可奈何。
可是保康聽懂了,也更蒙圈兒。
保康乖乖地窩在他汗阿瑪的懷裡,感受到他汗阿瑪的身體微微顫抖,情緒的激動,徹底懵。
汗阿瑪你要乾嘛?你是要保康逼宮?還是要保康逼宮?
不對,汗阿瑪難道要實行“皇位明碼標價”,讓他和太子哥哥可勁兒爭鬥,誰有本事誰做皇位?
可這也不對啊。他太子哥哥目前還隻是一個“光頭太子”,他手裡都有了這麼大的兵權了。
汗阿瑪你要做嘛?要做嘛?!!!
保康不明白,但是他又擔心八旗軍被徹底養廢掉,惦記著國庫每年撥出去的巨額軍餉。
保康皺著小眉頭答應下來。
“等將來保康整治好了,汗阿瑪再把驍騎營收回去,保康不應該一直拿著。”師祖說皇子手握兵權非常敏感,保康不想去試驗他汗阿瑪對他的信任底線,也不想因此和他太子哥哥起隔閡。
可是他汗阿瑪聽了這話,好像更難過了,緊緊地抱著他不鬆手。
保康:“……”
保康不敢再多說,可他到底是心裡不安生,午休起來後就去毓慶宮找他太子哥哥。
可他沒想到,他太子哥哥一聽他主動要求水師,還有驍騎營的事兒,不等他表達來意就很是驚訝地問道:“保康弟弟長大後,不去豐台大營嗎?”
豐台大營?保康的小心臟“砰砰跳”,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眼神兒特誠懇,聲音特認真:“保成哥哥,保康喜歡大海,想去水師。”
“汗阿瑪又給了保康驍騎營,保康瞧著現在八旗子弟太過荒廢想整治一番,就答應了下來,不過這隻是暫時的,保康隻負責整治。”
太子:“……”呆愣。
保康:“……”呆愣。
兄弟兩個四目相對,保康不知道他“保成哥哥”怎麼會提出豐台大營,不敢先開口,太子愣了一會兒,先開口,卻是好像不在狀態一樣,聲音飄忽,表情恍惚。
“保康弟弟,汗阿瑪昨天和我提起封賞弟弟的事情,是打算給保康弟弟山西駐軍虎符。”
保康:“……”
山西駐軍虎符,那可是幾萬的綠營正規軍,保康看著他保成哥哥神色莫名的麵孔,嚇得小心肝兒一顫一顫,真嚇到了。
可是太子很顯然,和他汗阿瑪一樣有點兒“莫名其妙”。
兄弟兩個四目相對,就見他保成哥哥看著他,姿態是小小的難為情,表情是小小的糾結,聲音裡還有幾分“難以啟齒”的羞愧,目光還是發虛中帶著躲閃。
“保康弟弟,之前是保成哥哥糊塗。保康弟弟是我的嫡親弟弟,可是保康弟弟在五台山一直沒回來,哥哥也沒和汗阿瑪請求過,聽到保康弟弟要回宮的消息,還想不通地鬨騰。”
“保康弟弟回宮要走正陽門,哥哥還不理解,又鬨了一番。汗阿瑪病了,哥哥要學習,要照顧其他的弟弟妹妹們,也沒給汗阿瑪侍疾,哥哥仔細想想,是因為有弟弟在,哥哥才放心和安心汗阿瑪的病情……”
保康聽著聽著,眼睛睜大,實在聽不下去就要開口……
然而太子說出來一直憋在心來的話,後麵還有一大串。
“昨天汗阿瑪說封保康弟弟為親王,還要給山西駐軍虎符,保成哥哥心裡還不高興,覺得汗阿瑪偏心。今兒聽到保康弟弟的話,保成哥哥真心愧疚難安。”
“如今大哥去火器營,保成哥哥自己負責皇家匠藝學院,唯有弟弟主動要去水師,雖然汗阿瑪給加上驍騎營,可那也隻有一個好聽的名頭……保康弟弟放心!”
太子說到最後目光堅定信誓旦旦,一副“一諾千金”特有誠意的樣子;保康看著他“保成哥哥”眼裡的真摯,感受到他的語出真心,人直接呆傻。
保康隻想說,保成哥哥你不需要這般表白;保康隻想問,大哥和他手裡都有了兵權,保成哥哥你作為一個“光頭太子”,不擔心嗎?
可他發現,“保成哥哥”是真的不擔心,“保成哥哥”說完這番話,明顯的輕鬆很多,好像放下一個沉重的大包袱一樣,麵對他充滿疑問的目光,還重重地點頭以示肯定。
保康嘴巴張開合上,張開合上……
好吧,他大哥將來進火器營是從小兵蛋子做起,未來不定。他手裡的這點兵權,他汗阿瑪雖然可以收回去,“保成哥哥”作為正式冊封的太子,確實無需擔心。
“保成哥哥,保康在五台山很開心,很好,無需多想。而且這都是汗阿瑪的決定,保成哥哥為人子不應該質疑。”
“保康要回京,還走正陽門,保成哥哥想不通,有想法很正常,保成哥哥無需放在心上。保康喜歡保成哥哥,保康做光頭小阿哥很好,很自在……”
保康想說他不要做親王,更不要做鐵帽子親王,一舉一動都受拘束,出個京城都要聖旨……可是老天爺今兒好像就是不讓他開口一樣。
“阿哥,聖旨。”坤寧宮的大宮女璿璣急慌慌地跑來,“阿哥,回宮接聖旨。”
保康:“……”
青天白日的,有話不好好說用聖旨?
保康愣在那裡,太子比他還著急:“保康弟弟,你快回去接聖旨。”
“有好事兒,快去。”
保康:“……”
保康猶豫之下,直接被璿璣抱起來。
被璿璣抱在懷裡,眼看著太子哥哥“一臉神秘”地和他揮手,保康再次感歎他三頭身的小身板。
坤寧宮裡已經擺好了香案,皇後娘娘看到兒子終於來了,第一反應,趕緊跪下接旨。
保康:“……”
得了,她兒子進宮到現在也沒跪過,今兒怎麼能跪一個宦官?皇後娘娘選擇性忽視她兒子光溜溜的和尚頭,胖胖的三頭身,直接就讓兒子坐著聽聖旨。
宣旨太監:“……”
宣旨太監高聲唱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聖仁廣運,凡天覆地載,莫不誠孝;帝命溥將,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誕育多方。龜紐龍章,遠賜扶桑之域;貞瑉大篆,榮施鎮國之山。鑒於皇子保康,南風斯玄,俊秀篤學,穎才具備。事**,甚恭;事父母,甚孝;事手足,甚親……”
“授以冊寶,封和碩瑞親王,可在王府置相傅和官屬,護衛軍三十人,加黃金五萬兩、絲綢五十匹……逍遙自在,來去無拘,永襲勿替……冊封大禮於三日後舉行,康熙二十一年四月初二日,欽此。”
保康:“……”
親王是什麼?阿彌陀佛。師祖啊,清朝的親王都是隻封號不封地,都給圈在京城啊,保康不要做親王,“逍遙自在,來去無拘”,他也不相信。
保康氣呼呼看著宣旨太監就是不接聖旨;宣旨太監傻眼,雙手舉著聖旨愣在那裡。
皇後娘娘在偏殿裡看著她兒子著急,跪了一地的宮人也都著急。幸好宣旨太監腦袋裡靈光一閃,趕緊說道:“阿哥,皇上說了,保證不限製阿哥遊玩大清。阿哥,皇上說了,就是不做親王,那也不能隨意離開京城。”
保康:“……”
保康回頭看看他額涅,看看這些宮人,氣啊。
汗阿瑪居然威脅他!保康氣鼓鼓著臉頰接下聖旨,瞅著宣旨太監落荒而逃的背影,爬起來就要去找他汗阿瑪。
皇後娘娘趕緊給攔住。
“你汗阿瑪給你,你就接著。”皇後娘娘一點兒也不擔心。
保康疑惑:“額涅?”
皇後娘娘安慰道:“保康不怕。”
那意思,一個親王位,我們保康完全受得。保康:“……”
額涅你不擔心保康風頭太大?他大哥還是一個光頭阿哥,他就是一位親王了啊?
可是皇後娘娘笑著點頭,牽著他的手來到坤寧宮正殿擺放香案的地方,恭恭敬敬地放好聖旨,麵容平靜,聲音平靜:“保康不用多想,我們保康隻管開開心心的就好。”
保康懵。
他額涅一派鎮定,可保康到底是不放心。打賞完宮人,被他額涅催著,皺巴著臉給他汗阿瑪謝恩,麵對他汗阿瑪那“矜持且勉勵”的皇帝臉,直接不掩飾他的不樂意。
“保康謝謝汗阿瑪。”“橫眉豎眼”的,小嗓門也是不樂意。
皇上:“……”
皇上氣笑了:“不謝。保康勞苦功高,眼看著瘦了一斤多,汗阿瑪應該的。”
保康:“……”
“保康不要穿親王袍服,就要穿袈裟。”
皇上運氣、運氣、再運氣。
“確定?”
“確定。”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到最後還是皇上先妥協,皇上瞧著熊兒子那光溜溜的小腦袋就愧疚,直接揮手,揮手一半兒,生怕他熊兒子大白天給他來一個“滾出乾清宮”,硬邦邦地吩咐:“退下。”
保康笑得見牙不見眼,開開心心地,一步一步後退出來乾清宮。
皇上:“……”
不氣。不氣。他不能和熊兒子生氣,他熊兒子就是故意氣他,皇上氣得來,隨即又因為熊兒子對於封王的抗拒笑出來。
…………
保康出來乾清宮就麻利地來到無逸齋找他保成哥哥。
等了小半個時辰等到他美美地睡了一覺,才等到人,隻是他還沒開口,就聽他保成哥哥一臉歡喜地說道:“哥哥恭喜弟弟。”
他保成哥哥臉上的笑容燦爛得來——好像被封親王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保康眨巴眼睛,提醒道:“親王。”
汗阿瑪封我為親王,保成哥哥你有什麼想法快說出來,千萬不要憋在心裡影響心理健康。
可是,太子還是笑。
“嗯,親王。汗阿瑪說暫時情況不允許,隻給保康弟弟封一個親王,等將來……保康弟弟一定是鐵帽子親王!”
保康:“……”
鐵帽子親王又是怎麼回事?
保康愣愣地看著他保成哥哥,反應過來話中之意:等保成哥哥做皇帝,封保康弟弟為鐵帽子親王。
保康結結巴巴:“……保成哥哥……保康是小和尚,戴僧帽。”
保成哥哥一臉“恨鐵不成鋼”:“‘鐵帽子親王’不是戴一個鐵帽子。”
保康:“……”
太子:“……”
太子笑嘻嘻的,顯而易見是真的替他的保康弟弟開心:“弟弟長大就知道了。難得弟弟來一趟無逸齋,正好和哥哥一起學習。哥哥教弟弟玩布庫。”
已經換下太子常服隻穿一身白色的布庫練功服的小太子一身清爽,看著就好像是後世的二年級小學生,保康一個晃眼,讓他保成哥哥牽著手進來無逸齋的練功房。
布庫乃是滿蒙兒郎必備的技能之一,出色的布庫,和過人的弓馬騎射一樣都是滿蒙巴圖魯的象征,所以作為太子必須要會。
太子年紀尚小力道不足,估計還有馬步還沒練好,下盤不穩的缺點,但已經掌握了基本要領,動作招式可圈可點。
保康看得連連喝彩,太子因為保康弟弟的喝彩更為高興,晚上兄弟兩個在乾清宮一起陪著他們的汗阿瑪用完飯後,還拉著親弟弟一起回毓慶宮玩耍睡覺。
保康:“……”
好的,玩耍和睡覺他都喜歡。
兄弟兩個的和睦相處,讓滿宮的人,滿朝廷的人都笑出來,大阿哥得知他將來要進火器營後也表現的非常大度,明珠一派和法喀一派的人都開心——雙贏啊。
就是聽說索額圖病了,請太醫,請假。
…………
三天後,欽天監選定的好日子,保康沐浴齋戒,一身黃色二十五衣的小袈裟,跟著禮儀官走完各種祭祀天地祖宗流程,最後直接累倒在奉先殿大殿裡。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他汗阿瑪對他的“折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上副皇後慈育之心,下慰臣民愛戴之悃,特頒肆赦,用廣仁恩。所有事款開列於後:
一項:嘯聚山海,擁眾不服者,果能真心來歸,除赦其前罪外,仍破格敘擢。
一項:各處盜賊,或為饑寒所累,或為貪官所迫,情實可憫,如能改過自首,準赦其罪。於戲,震符肇啟,茂百世之本支,巽命弘敷,流萬方之闓澤。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一項:……”
保康表示:汗阿瑪你可以直接大赫天下了,不用一項一項地列出來。
親親汗阿瑪表示:保康要去水師,那當然要提前鋪路。
至於其他的,明明山西省實行“一條鞭法”是大幅度減免老百姓稅收,但山西省今年春天的稅收總額還增加了,百姓交口稱讚,那當然也要繼續給稅賦改革鋪路……
保康趴在絳雪軒門口的海棠樹底下,默默地觀察螞蟻搬家。
…………
皇上這次生病,在世人的眼裡那就是類似天花的絕症,誰都沒有信心,皇上這般“興師動眾”地換要“換國本”,誰都覺得非常正常,現在麵對皇上大肆封賞保康阿哥,也覺得非常正常。
可是保康對他汗阿瑪好起來一直有信心,既然他汗阿瑪會好起來,那麼萬一他汗阿瑪……的各種可能,他壓根兒就不去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