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就清閒了。
中午的時候來看看有沒有其他問題,晚上的時候來查查進度即可。
除了關注前線消息,軍事情報之外,“一般一般”的輕鬆。
前線還在打仗,雖然保康對胤祥和胤禵有信心,對孩子們也有信心,但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保康看完胤祥和胤禟寄回來的信件,各種錄像,眼睛微合。
弘南的身量還長起來,臉上的嬰兒肥明顯,笑起來的時候還是香香軟軟,可是他可以看出來,閨女的眼神兒不一樣了。
見了血,眼睛依舊清澈明淨,一塵不染,但是那個眼神裡,不到一眼到底,裡麵有了小旋渦,有了內容。
保康的一顆心絲絲縷縷地犯疼。
弘晏一開始坐鎮後方,兩個叔叔到來後,他和弘南、和堂兄弟們一樣都去了先鋒營,風裡來雨裡去,槍林彈雨裡穿梭……
以往在家裡的時候,雖然沒有養得不能吃苦,但真沒吃過這樣的苦。可能,戰場上的氣氛,戰場上的殺戮,勝負的重擔……無不讓他們顧不得“吃苦”的小事兒。
西部的天氣早晚溫差大,早晚變化大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的,他們身穿保暖的厚衣裳不敢脫,粗糧餅子和罐頭,配著一口熱水大口吞咽,晚上和將士們睡大通鋪,值守的時候一夜不睡……
錄像中,弘晏臉上黑乎乎的,眉眼間疲憊不堪,卻堅持著哄著妹妹,抱著妹妹等著妹妹先休息,自己靠著帳篷睜眼休息……保康看著,心裡酸酸澀澀的,驕傲,又不可抑製地心疼。
做了父親可能就是這麼奇怪的心理,自己當年怎麼苦都不覺得苦,看著孩子們吃一點點苦就恨不得以身替之。
戰爭和和平,準格爾、青海、西藏……所有的事兒都在他的心裡翻滾,朝廷要徹底青海和西藏,使其變成大清國永遠的一部分,還要開始對準格爾動兵,有計劃地一步一步收複準格爾的伊犁……
這也是保康的計劃。大清國不可能放任準格爾的存在,更不能放任準格爾的擴張,對沙俄也是。
他看完各方送來的消息,提筆給胤祥和胤禵寫信,又給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去信,看看時間,換一身衣裳,提腳出來清溪書屋,出來暢春園,來到城西的一處大宅子。
三舅舅法喀年齡大了,最近身體尤其不好,這是保康最掛心的事兒。
他到了鈕鈷祿家,聽說他三舅舅剛剛用了藥,此刻恰好睡著,他也沒打擾,讓三舅媽去休息,他守著三舅舅。
鈕鈷祿家的三福晉守著自家爺守了大半夜,此刻疲憊不堪,聽他這麼說,瞬間眼裡含淚,她也知道自家不需要和瑞親王殿下客套,行了禮退下。
屋子裡沒有其他人,窗戶大開,太陽光照射進來,風兒吹進來,也擋不住屋裡濃濃的藥味兒。保康看著他三舅舅黃黃的臉色,鼻子一酸,強忍著眼淚沒出來。
給他三舅舅診診脈,確定比前幾天好了一些,放下一半的心,拿起三舅舅床頭的一本書大致瀏覽,時刻關注三舅舅的反應。
三舅舅脾氣倔強,這次西部戰事起來,他不顧自己的身體情況,把鈕鈷祿家裡的但凡是年齡合適的兒郎們都派出去,如今身邊隻有三福晉,一個嫁在京城的女兒,四個兒媳婦,一乾年齡小的孫兒孫女們。
女兒畢竟不好貼身照顧父親,兒媳婦更不能,孫兒孫女們要進學,還有的在吃奶,導致隻有三福晉一個人照顧著,保康放心不下,白天有空就來幫忙照看。
…………
下人送茶水上來,發現瑞親王殿下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跟雕塑一樣,又是驚奇又是感歎。
法喀一覺醒來,醒來後發現外甥坐在他床邊看書,忍不住笑出來。
保康也笑。
“三舅舅今兒感覺好一點兒沒?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法喀笑著點頭,保康扶著三舅舅坐起來,給他披上外衣,穿上鞋子,扶著他出來房間。
外頭的大太陽跟一個大火球似的要把人烤化,法喀休養的園子采用江南園林的規製,草木茂盛,水流潺潺,走在院子裡的走廊上,還有微微的小風送來陣陣涼意。
出來外頭到底是精神頭好一些,法喀迷瞪著老花眼,看著眼前的夏花爛漫,蝴蝶兒飛舞,聲音裡帶著不認同。
“人老了毛病多,休息休息就好。你那麼忙,不需要天天來。”
保康嘻嘻笑:“保康一天也就來這麼一會兒。”
法喀搖頭。
七十出頭的老人,頭上唯一的小辮子花白,胡子花白,除了依舊挺直的脊背,滿臉的皺紋和昏花的老眼,無不昭示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法喀公爺,他在老去。
可是老去的法喀公爺依舊不服老。
“前線戰事如何?”
“順利。青海的叛亂已經平定,大清在青海和蒙古不再封藩王,和內地一樣有官府統一治理。至於準格爾,胤祥和胤禵采取穩紮穩大的方法,一步一步朝伊犁推進。”
“那就好。”頓了頓,“弘晏和弘南,吃了苦了。”法喀心疼兩個孩子,雖然皇上這些年越發小心眼不讓他接近三個孩子,可那三個孩子聰明著,從來都是親親熱熱地喊“舅爺爺”。
法喀一想起西部的環境,弘晏和弘南遭的罪就忍不住難過。
保康就笑。
法喀因為外甥“沒心沒肺”的笑容生氣。
“陸戰不比海戰,西部的風沙天氣……弘南還是小姑娘,這個夏天的大太陽,等回來後不知道曬成什麼樣子。”
保康勸慰大舅舅:“她在家裡待不住,這個苦頭總是要吃。”
法喀:“……確定要弘南進軍營?”
保康點頭。
“女兵的身體特質對比男兵總是有一定的弱勢,還有大臣們的強烈反對。弘南要玩一玩整一個女兵營可以,要大肆擴招女兵,暫時不可能。”
“女兵營維持目前這個規模。弘南要進一步,隻能進正式兵營。”
法喀表示理解。
“女子要是有了兵權,那真要鬨那什麼‘平等’了。三舅舅也不是老古板,可現在和平時期,不是男女老少皆兵的時候,女子到底還是顧家一點好。”
“保康明白。而且這幾千年形成的男女形勢,不是弘南一個舉動可以打破。”
法喀放下心來,又提起另外一個事兒:“弘北和弘曚今兒都好?”
“都好……”
保康和他三舅舅說一些話,發現三舅舅累了就扶著他在躺椅上坐下來,服侍他用了半碗奶湯,用完中午這份湯藥……
鈕鈷祿家這些年來因為瑞親王的風頭無二,震鑠古今,越發低調,門口除了兩個守門的石獅子,連一個小廝也沒有。保康出來鈕鈷祿家,回頭看一眼,雙手握緊,忍下胸腔裡不斷上湧的淚意。
…………
十一月份,冬天到來,準格爾準備過冬,大清這邊也準備過冬,胤祥和胤禵在前麵的要塞駐守,弘晏和弘南,與一乾堂兄弟們退回來拉薩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