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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逐王莽,成校尉有功。”
第五倫話音一轉,變得嚴厲:“但功是功,過是過!”
竇融不說那一番話還好,這一提,第五倫卻非得立刻懲處成重了:隨著昆陽的大潰敗,往後陸續來西邊投靠的新軍敗將恐怕不少,誰讓他們的老家是關中呢?
萬一此事傳開,說與第五倫交情莫逆的竇融來降,卻為第五倫派兵所擊,幾乎不活。這就好比有匹千裡馬來投,卻被你殺了灌馬肉腸,第五倫風評將被害,不止於降兵降將,招賢納士也會大大受阻。
更何況他正要整編越騎營,這不就是大好的借口麼?
第五倫立刻下令:“我令越騎營渡龍首渠擊敵側翼,成重得令而不遵,致使田況逃歸臨晉,此一過也;成重又指揮失當,幾乎誤傷周公,此二過也。二過並罰,撤除校尉之職,免為吏士,越騎營暫由師尉大尹景孫卿代管。”
其實成重挺冤枉的,他確實是有心立功,奈何手下都是窩裡橫,對外慫,不聽指揮,心急之下,成重遂使錯了勁。
但眼下戰爭尚未結束,第五倫隻能罰將,不能罰兵,否則他們指不定就來場嘩變。越騎營先交給表麵溫和實則胸有謀略的景丹管著,等打完這場仗,將其分開後,再交給惡人整編。
現在是非常時期,沒必要搞文武嚴格分離,第五倫需要的是文能提筆治民,武能跨馬將軍的人才。
而對竇融,第五倫則更謹慎些,畢竟竇周公在新朝也是個侯,還是“波水大將軍”,不比他這“平赤大將軍”低,素來與自己齊名。若是給他高位,初來乍到,有功將士不服,若是低了,又顯得委屈。
故而雖然竇融滿口的:“願為將軍麾下小卒。”
但第五倫仍不急著將他收歸囊中,而是先尊之為賓,與竇融亢禮,其他的日後再說。
二人也是多年未見,眼下第五倫便讓人給竇融沐浴更衣,備飯食酒水為他洗塵,席間還打聽一下南方戰況,尤其是昆陽之戰,究竟是怎麼打的!
竇融現在一聽到昆陽二字,就沒來由地心慌,俯首道:“不知將軍身邊善星術者是誰人?六月初一,昆陽城南,當真夜有流星墜入,雖未傷人,但仍使得兩軍不安。”
還真有隕石!
第五倫停下筷著,聚精會神,隻聽竇融說及當日情形。
當聽到竇融說劉秀帶著區區三千援兵,對百倍於他他王邑大軍發動進攻,斬首數百千級,連勝累捷,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時,竟一舉打得新軍大潰走者相騰踐,奔殪百餘裡間時,連第五倫也聽得血脈賁張,不由在心中暗讚:
“真英雄也!”
雖不知和原本的曆史有多大偏差,但劉秀確實在昆陽打下了足以震動天下的大仗,與第五倫一東一西,奠定了覆滅新朝的局麵。
如此一來,劉秀在綠林中地位恐怕會急劇躥升,第五倫想起自己讓陰麗華寫去的信,欲賺劉秀入關來“團聚”的打算隻怕要落空了,反而鬨了笑話。
看來他終究沒有機會,與劉秀麵對麵以青梅佐酒,說出那句:“天下英雄,唯文叔與倫耳!”
倒是竇融,這老實人居然諂媚地奉承第五倫:“我倒以為,劉文叔之所以能僥幸獲勝,還是虧了將軍相助。”
第五倫樂了:“哦?我當時人在常安,如何助他?”
竇融笑道:“是將軍以誅暴之名舉義在先,王莽派遣使者召王邑歸來在後,若非王邑心緒大亂,調兵北返,綠林也無法趁亂而擊,焉得大勝?”
文化人說話就是好聽,竇融隻道:“商紂為黎之搜,東夷叛之,遣飛廉而伐。如若東夷敗了飛廉,而武王克殷在先,覆滅殷商的,當是武王,而非東夷。”
這麼說來,新莽覆滅我策劃?昆陽大戰我指揮?第五倫一笑而過。
既然昆陽、魯陽的新軍敗的敗撤的撤,綠林在荊豫兩州再無敵手,恐怕要橫掃各郡,傳檄而定了,如此一來,已經堅守了半年的宛城,便成絕地!
這也是第五倫在忙碌之餘,時常會掛念的事,嚴尤和岑彭困守宛城,現在如何了?
宛城他是救不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與自己有師徒之分,還做過自家成婚媒人的嚴尤伯石公能夠無恙,最好是稍稍低頭,和岑彭降了綠林,留著有用之身。生在這樣一個時代,隻要能活著,不寒磣……
但也隻能想想,孔仁等輩占據武關,第五倫連個使者都派不過去,隻能將心思從遠方移回近處,給了竇融歸順後第一個差事。
“我想請周公修書一封,射入城中,說以新軍昆陽敗績之事,勸田況歸降!”
……
田況的麵相是眉毛早白,須發卻是黑的,但隨著在城外列陣與第五倫決死一戰告負,才一晚上,他的頭發上便多了許多白絲,昨夜徹夜難眠。
麵對麾下提議死守臨晉,並派人突圍向大司徒王尋求救的提議,田況搖頭:“王尋老兒不會來救。”
自從王尋十天前從風陵渡過河後,麾下七萬大軍,迅速控製了河東主要城邑,又燒毀了風陵渡和蒲阪關兩座浮橋,這是要把河東當落腳點,做守塚枯骨的架勢啊!
“他在對岸坐觀成敗,說不定會派使者與第五倫和談,來個河東河西,劃河而治!”
今天早晨,竇融的勸降書射入城中,說王邑已經全軍覆沒,孤身退往洛陽,自身難保,新朝收複關中的最後希望也沒了,田況麾下都苦著臉,搞到最後,這大新,就田況一位忠臣?既然如此,倒不如……
“投降?”
這兩個字,從來就不在田況的選擇中。
“我因與第五倫功勳相匹,都曾大敗赤眉,名揚一州,但境遇卻大為不同,他是後來者居上,故而頗為不服。”
“兩個月前,第五倫自蒲阪渡河,我與陳崇交好,特讓人細細清點其人數,與之交惡。”
“而天子召見,倫以叛,我以順,每與倫反。”
田況對王莽,倒不像巨毋霸那樣知恩圖報的愚忠,也不似嚴尤覺得自覺有責無法調頭的無奈。他堅持舉著新旗,更多是一種執拗,是政治上的幼稚。
“當初同為新臣,我尚且羞於第五倫之下。若是降了,豈不是要讓自己憋屈死?與其受辱,不如一死了之來得痛快。用我對新室的死忠,讓後世記住第五倫的悖逆!“
田況的偏執,並沒有被一場敗仗,他籌備自殺時,還滿心抱怨。
“我有今日,非戰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