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嚴尤和田況的差彆,嚴尤將戰爭看成一個整體,道、天、地、將、法,輸了一定是因為某個方麵出了問題。
田況則隻把目光放在“將”上,他自詡智、信、仁、勇、嚴無一不缺,樣樣都比第五倫強。
“第五伯魚兩月前曾說什麼‘善飲者無赫赫之言,吾用兵如何,不出數月,探湯侯自能知曉’,我昨日見到了,第五倫,庸將而已。”
但既然是庸將,他為何敗了呢?
是時運不濟,是來自大司徒王尋的背棄,原因很多,反正不在自己身上。
但不管如何不甘,都得承受敗者的命運。
從漢朝起,從諸侯王到大臣將軍,就常有自殺之事,自剄、飲藥、自縊、自刺、自溺、絕食、自焚、閉氣等,田況選擇的是自刺。
“將我頭獻給第五倫,請他放過隨我作戰的將士,容他們解甲歸田。”
衣裳已解,尖刃頂在心窩,一個用力,他的生命就能結束!
田況深吸一口氣:“再替我告訴他,田況死後,去黃泉招攬青州、師尉舊部,在下麵等著!待第五倫有朝一日兵敗身死,相聚於黃泉,吾等再以同樣的兵力排列布陣,廝殺一場,田況,絕不會輸給他!”
……
聽聞田況之死,第五倫感慨之餘也覺得,這或許是此人最好的結局,畢竟與自己天然不對付的家夥,收服很難,要放心使用更難。
田況的屬下沒有忍心砍他的頭顱,將屍體清洗乾淨,穿好一身甲胄抬了出來,若非確實沒氣了,那對白眉毛顰起,看上去好似依然如生。
城中隨田況而自殺者竟有五十多人,再加上那些甘願在商顏山井渠裡一蹲幾天的死士,足見此人治郡帶兵,都頗得人心。
他之所以敗,除了站在錯誤的時勢一方,被新朝的覆滅拖下了水,導致眾叛親離士氣低落外,和竇融一樣,也是遇上了豬隊友。
但在種種不利局麵下,田況卻仍給第五倫麾下帶來了首敗,起碼拖延了他半個多月時間,逼得第五倫將大部分兵力集中到河西,甚至讓王尋先一步進入河東,讓第五倫欲迅速打通與魏郡聯絡的計劃,就此延後。
在戰鬥上田況雖然輸了,但在戰略上,他確實給第五倫造成了很大麻煩,至少在河西這一隅之地,說二人是“棋逢對手”確實沒問題。
再往前想,若是田況當初被王莽留在青州,往後指不定也是一方諸侯,讓他發展起來,堪稱強敵。
但對於田況那滿心不甘的遺言,第五倫隻一笑而過。
“於黃泉下再戰?那探湯侯可有得等了。”
“我遺傳自吾大父,注定高壽!”
這時候,連告密的本地豪強李柏,竟也托景丹向第五倫求情,希望能妥善安葬田況。
“雖不識時務,但探湯侯是一位好大尹。”
在第五倫目光看過來,李柏猜到他想說什麼,補充道:”但還沒好到,能讓河西諸姓,陪著他一起為新室殉葬啊!”
沒錯,豪強們的首先要務,是讓家族活下去,任何“背叛”都有正當理由。
現在,輪到第五倫坐到田況的位子上了,田況舉錯了旗幟,而在外人看來,他第五倫非新非漢,亦是在刀尖上跳舞啊!
隨著臨晉投降,整個師尉郡奪下隻是時間問題,現在關中形勢波詭雲譎,伐攻能獲取的已到極限,接下來就看伐交伐謀了。
“馮衍在隴右那邊的差事,辦得如何了?”
……
隴阪,其道盤桓旋曲而上,翻越不易,消息如此,人也一樣。
六月中旬,第五倫剛在師尉艱難取勝,馮衍卻才隨劉龔抵達隴右勢力的大本營:天水郡成紀縣。
眼前的風景已跟隴東大不相同:山梁高處是一片片低矮蒼勁的樺樹林,還有廣闊的草場,猶如碧綠的波濤鋪滿了整個隴山,衣著質樸的牧馬人驅趕著大群矯健奔馳的駿馬,不知是羌是胡,除非靠近壩子和城市,否則多是半耕半牧,路上遇到行人,多是騎馬挎弓帶劍,果然是民風彪悍,難怪漢時兩百年,精兵大將多出於六郡。
成紀縣第一大姓,本是李廣家族,可自從李陵投降匈奴,李氏遂涼,百年之間,隗氏異軍突起,成了一方豪雄,劉嬰也被帶到隗家的莊園裡安置。
但馮衍卻發現,這些隴右貴族的莊園並不像關中大姓一樣比擬奢靡,反而透著一股質樸,他們感興趣的是弓馬狩獵之事。
也是在此,馮衍開始了他畢生以來最為艱難的一場遊說。
隻因他遇上了那個人,隗囂麾下的軍師,一手主導了劉嬰西來的方望!
六月的隴右天氣炎熱,甚至勝過了常安,馮衍不耐熱,滿頭是汗,搖著心態的便麵扇,動作很急。而方望搖著蒲扇,動作悠緩。
二人過去從未見過麵,相會後報了姓字,四目相對之際,都下意識感覺到,對方是與自己一樣的人:縱橫之士!
一時間,頗有狗頭對狗頭之感,當真是棋逢對手!
方望先前確實是力主立劉嬰以團結隴右各勢力,讓他們影響力超出一隅之地,但卻不支持立刻稱帝。
更何況,他對“王邑於昆陽擊敗綠林,更始已滅“的假新聞持懷疑態度。
而方望在隗囂耳畔提議的對策,就一個字:“拖!”
“依我看,太子倒不必急著稱帝。”
方望搖著蒲扇,注意著馮衍的表情,笑道:
“不如先稱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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