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隗君複興的是劉氏之漢,還是隗氏之漢?”
耿弇卻決然不信,讓人在城頭對外頭回複:“天數有變,神器更易,而歸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平哀失政,王莽代之,漢祚已儘,汝等欲複漢家,無疑於使死人複活,雖強起而難以持久,終將朽敗。”
“如今諸漢並立,不過是地方將率大姓借名而已,劉嬰癡傻,其實不過傀儡,權柄在汝家手中,名為漢相,實為漢賊!所謂天子之命,不出家門,百姓不知所從,士人莫敢自安,亂兵四起,竟使得元元叩心,更思莽朝!”
“汝等非救天下,實亂天下也!”
“唯魏王誅暴起兵,驅逐王莽,萬姓傾心,四方仰德。今已定關中,帶甲三十萬,良將百員。諒爾等隴右、南陽腐草之螢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豈不聞古人雲:‘順天者昌,逆天者亡。’我倒是要勸隗君,若倒戈卸甲,以禮來降,魏王念在昔日舊誼,仍不失封侯之位。”
這一席話傳回去,隗囂不由啞然失笑:“這小耿將軍,不但用兵勇銳,口才也了得。”
這就是五陵士人與隴右的一大區彆了,文武兼修,作為移民,思想活絡,不拘泥於地域之見,關東、關西的優點兼容並包。也難怪元成以後,他們會壓了六郡人一頭。
既然談不攏,那便隻能攻,這根刺不拔掉,總會心裡膈應,隗囂要趕著回西邊安穩人心,將攻擊縣城的任務,交給了隴西大姓楊廣,每日以數千人擊之。
吸取被耿弇奇襲的教訓,千山塬上也安排了一支千餘人的兵卒,讓北地魏軍再不可能穿插而來。
城中食物倒是充足,但箭矢已儘,乃發屋斷木以為兵,繼續固死堅守。
耿弇讓人將水澆在城牆上,凝結成冰,讓隴右的梯子難以搭上來,敵人的進攻一次次被擊退,戰至疲敝時,眼看傷亡者越來越多,而救援遲遲不至,軍司馬蒙澤也會有些氣餒遲疑。
“將軍,魏王不會當真敗退,不管吾等了罷?”
耿弇用雪將刀刃上沾著的血擦拭乾淨,反問蒙澤:“當年在新秦中,魏王坐視匈奴橫行,不敢渡河了麼?”
隗囂與自己的親叔父互不信任,但耿弇對第五倫,卻頗有信心。
“兩軍臨陣對敵,魏王是匹中駟。”
他心中暗道:“但要論兵略謀劃,抓時機,魏王卻是上駟!”
否則第五倫怎能在所有人都反對時,敢帶著八百人入關中,無中生有掀翻了新莽呢?
耿弇看向城外的隴右兵:“我這七百人,至少拖住了四五千隴兵,加上隗囂帶著西撤的兵卒,陳倉的敵軍,絕不會超過兩萬。”
“隴軍已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魏王要是抓不住,那他,就是下駟了!”
……
第五倫兩軍也已彙合,兩萬餘兵抵達郿縣,這裡是秦國名將白起的故鄉,這是第五倫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而再過一百多年,六郡良家子最後的大英雄董先生,會在這裡修築一個龐大的塢堡:郿塢。
但如今的郿縣卻空空如也,既沒有高聳的塢堡,連糧食都被悉數帶走、燒毀,軍糧得由五陵、長安民夫從後方運來。
“這便是隗氏的打算,拉長我軍糧道,好使其騎從能繞襲其後。”
以萬脩等人為首,還是認為,應該等到春暖雪融,渭水和溝渠能夠運送糧食後,再徐徐西進不遲。
第五倫卻反問眾人:“耿弇在汧縣能守到來年麼?”
沒人知道。
“若我軍梭巡不進,隗氏便能從容調遣大軍圍攻耿將軍。”
“如今其有後顧之憂,已調了大批士卒去看著耿伯昭,陳倉一帶隻剩下萬八千人。”
隴兵的主要組成,除了六郡良家子騎外,還有胡騎營、十六家豪強徒附,以及右扶風、渭南的部分豪強武裝。
在人數上,魏軍是有絕對優勢的,南北兩路合兵後,有兩萬餘正卒,更有起碼三萬民夫隨軍。
“若是緩圖,民夫就得頻繁往來五陵與右扶風之間,在長達三四百裡的路線上運糧,必被隴右騎滋擾截斷。”
一個月前,是隴兵補給線長,而第五倫本土作戰,所以能拖。
但如今形勢反了過來,他要麼將大軍撤回五陵、長安去等冬天結束,來年再戰,要麼就得長途饋糧。
“陳倉距此不過百多裡,最慢三日可至,倒不如令三軍攜十日之糧,儘數西進,迫使隴右以弱勢之兵與我決戰!”
萬脩等人有憂慮:“若隴兵也學著大王,堅壁清野,拒守城郭塢堡呢?”
第五倫笑道:“那他便要擔憂,我軍進入陳倉一帶後,分兵北上,去救了耿伯昭,徹底截斷其退路隴阪道了!”
這一仗,在隗崔眼裡,是六郡對五陵之戰。
是良家子對甿隸兵之戰。
但在第五倫心中,卻也是“百姓”對百姓之戰!
而一個天然的戰場,就橫亙在雙方之間。
“岐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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